不知不覺,西北天的那朵黑雲已經籠罩了整個長安城,此時本是剛過午後,可是天色暗的卻如同入了也一般。雨點零零碎碎的飄落下來,本來下墜的勢頭,給風一吹,便不知要飄向何處去了。


    庭院中的眾人見雨滴飄落,多數人便都回到了樓中,他們初時見那女子與淩霄漢在房梁屋脊隻見縱躍追逐,還覺得頗為有趣,可是看得時間久了便覺得索然無味,一個個的都回到了樓中。隻留下李棄歌等人,以及一些會武之人在仰頭觀看。


    說起江湖上練過輕功的人,的確是不少,因為輕功是門可攻可守的功夫。不過,以輕功好而名揚天下的人,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多數的江湖人覺得輕功一途太過偏門,練起來又極費時間,而且即便是練好就一身上好的輕身功夫,也隻能用來與人周旋,真正對敵之時還是要靠拳腳和兵刃,所以江湖人中,十個倒是有九個不肯鑽研輕功之道。


    隻是這種心思,在李棄歌看來實在是荒謬的很。遠的不說,單說那日莫盈姿以一身精妙絕倫的‘尋香踏舞’步法困住鄧無期一事,便足以見得上乘輕功的可怕之處。更不用提荊天留和顏易侖二人的那種以輕功為基的高明武藝了。


    所以說,任何一種功夫,練到了極致皆有極大功用。故而他看向淩霄漢和那女子之時,心中就欽佩得很。


    “這二人年紀輕輕的,輕功卻也這般了得。唉,此番來長安之前,我隻道自己已是同輩之中第一人了。”李棄歌心道,“之後接連見了荊兄、楚兄二人,便有些收斂了自大之心。再之後遇到顏兄、包兄以及官府那二人,無一不是有一技之長的少年豪傑!如此想來,那‘僧道’二人的弟子又該是怎生模樣?”


    想到這裏,頓時覺得自己先前小覷天下青年俊傑的心思愚不可及,不由得懊惱的捶了捶腦袋,長歎了一聲。


    李棄歌這一歎,剛好被前方離得最近的楚卿恒聽到,楚卿恒回頭看到是他在歎息,貼過去小聲道:“二少爺,你也識得這女子?”


    “啊?什麽叫我也識得?”李棄歌也是一頭霧水,“聽你這話……楚兄識得此人?”


    “我……”楚卿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不慎說漏了嘴,想要矢口否認遮掩,卻已然來不及了。


    李棄歌見他支支吾吾,更是懷疑,伸手一扯他衣袖,將他拉的遠離了眾人,小聲問道:“你既是識得她,就快去給他二人說和說和,否則無論誰輸誰贏,都不免傷了和氣啊!”


    “我隻是看她身法眼熟,但會那套身法的人卻也不在少數。”楚卿恒連忙解釋道,“這套身法是海砂幫的鎮幫絕學,凡是幫中有功之人,都可學上一招半式,我也不知道這女子是不是我識得的那人啊!”


    “唉,我們出來想不過就是想吃個飯,怎麽這麽多波折?”李棄歌抬頭望了望天,擔憂道,“這雨也是越下越大了,如此大的雨天,他們兩個卻用輕功來相鬥,豈不是更增凶險?”


    果不其然,雨一大起來,無論是淩霄漢還是那蒙麵女子都覺得足下滯澀了不少。


    不過,淩霄漢出身大理寺,身上衣物盡是官署督人織造,加之他常年行走江湖,一雙靴子乃是特製的官靴,靴子底厚實而又耐磨,就算是踩在濕滑的地麵上,也比普通的靴子來的牢靠。


    那蒙麵女子為躲避淩霄漢,始終憑借著身法輕靈,環著水月塢三層縱躍,此時雨勢變大,雨幕傾瀉,隻澆的水月塢外回廊和屋簷滿是雨水,難以久立不說,連借力也要小心謹慎,她又不似淩霄漢一樣穿著官靴,一對纖足上隻穿了一雙普通的布鞋,此消彼長之下,竟是吃了大虧。


    女子心道:“這姓淩的輕功高明的緊,我全憑著身法靈巧才與他周旋至此,此時若是真是下到平地上比比速度,隻怕早就被他擒住了。”


    淩霄漢見對方身形明顯慢了下來,知道對方已經被大雨逼得束手束腳,便也不想再追,飛身上了水月塢最高處的屋脊,居高臨下看著那女子。


    “姓淩的,怎麽了?”那女子見他不再糾纏,心中鬆了一口氣,嘴上卻不肯饒人,“你這是自暴自棄,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姑娘說的哪裏話。”淩霄漢笑道,“此間雨勢愈發猛烈,你我在這小樓四周比拚輕功怕是有些危險。萬一你我一個不小心跌下樓去,麵子丟了倒是小事,摔傷了就得不償失了。”


    “切,這就不勞你費心了。你若是當真有本事,就來擒住我。”蒙麵女子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方手掌大小的印章,向上拋起又接住,如同玩一件玩物一般說道,“否則,這官印我可就扔了!”


    淩霄漢看她用單手來回拋接官印,心情仿佛也跟那官印似的,七上八下的,惟恐她一個失手,摔壞了它。說道:“也罷,看來今日之事是無法善了了,姑娘,在下得罪了。”


    話音剛落,從高處俯衝而下,雙手五指彎曲成爪,從左右兩側去擒拿對方的肩膀,這招是他成名絕技“鯤鵬鐵爪”中的招式,隻要擒住對方雙臂,一拉一扯,大力之下對方肩膀關節定然要給他卸將下來。


    那女子見他這一撲如同猛禽捕食一般,也暗暗打了個寒顫,這才知道對方一直是手下留情了,她闖蕩江湖也有幾年功夫,這般淩厲的對敵還是頭一遭,心中一慌亂,腳下竟是動彈不得。


    不過她也頗有急智,但見她順手將官印朝水月塢外一拋,喊道:“還你啦!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


    淩霄漢本來是朝著她撲去,此時見她將官印拋出,生怕官印有失,右手如鐵鉗一般,在一旁的屋脊凸起處狠狠一抓,原本的去勢登時緩了下來。隨後右腳在左腳上一踩,手在屋脊上一拍,憑著這兩下借力,居然變了方向,改朝官印的方向撲去。


    所幸那女子擲官印時未用多大力氣,眼見那印就要磕在牆沿,淩霄漢已然趕在了頭裏,反手一撈,將其接住。


    待看清了官印並無損毀之後,淩霄漢長出了一口氣,將其收入懷中,隨後朝上方那蒙麵女子抱拳施禮道:“多謝姑娘歸還官印。”


    “你能接得住,是你自己本事大,並不是我歸還於你的。”蒙麵女子笑道,“你輕功不錯,比那姓厲的黑臉漢子強多了,不過……這次比試可不是小女子輸了。”


    “那是自然,今日你我就算個平手吧。”淩霄漢說道,“改日另擇良機,姑娘出什麽難題,我姓淩的都接下了。”


    “卻也不用改天了……”那女子道,“今日就可以!”


    說完,雙手自兩側向下方交叉揮出,兩個銀光閃閃的物什在空中畫出兩條弧線,徑分左右朝淩霄漢打來,離近了方才能看出,竟是兩支純銀打造的織布梭子,此時在大雨之中如同兩隻低飛的燕兒一般。


    眾人之中,以荊天留對暗器最為熟悉,可是這種古怪的暗器他卻未曾見過,不由得見獵心喜,細細觀瞧。


    淩霄漢聽到那女子說“今日就可以”一句時,心中便暗暗提防著幾分,他外表瘋癲,實則心細如發,見對方果真使暗器打來,便鎮定自若地將左手袖子擼起至肘部,露出纏在小臂上的一圈、如同彈簧似的細長鋼片。


    但見他左腕一振,那細長鋼片已被他捏在手中,此時李棄歌才看出那竟是一把軟劍。而且,淩霄漢居然能其纏在小臂之上,想來那鑄劍的材料使的定是上好的鋼鐵。


    李棄歌心道:“原來這人號稱‘鵬飛鐵劍’卻是有來源的,我還道他根本不使兵刃呢。”


    其實昨日淩霄漢在與厲蒼秋交手之時,這軟劍是用了的。不過在看到李棄歌等人是已經將軟劍收回了。


    軟劍一出,那兩支銀梭自然是傷不了淩霄漢了,左手使劍,輕鬆自如的蕩開了對方暗器,兵刃相接之際還發出“叮咚”得脆響,甚是悅耳。


    隻是,那暗器太過奇特,淩霄漢一時大意,百密一疏,本以為這暗器如此就算破了,哪知那蒙麵女子雙手又向後一拉,本來已經失去勢頭的兩隻梭子像是活過來了一般,交錯了方向,重又想淩霄漢飛去。


    這一下大出淩霄漢意料,手中軟劍想去格擋,無奈那梭子來勢太快;想向前方或是左右躲避,卻已被梭子封死去路;想向後躍開,後方卻是一麵牆。一時間竟是被逼入絕境。


    楚卿恒看到此處,再也按耐不住。高聲喊道:“林家姑娘!手下留情!”,隻是這一聲卻也喊的晚了。


    危急之中,簷下站著的荊天留手底連發四枚暗器,先是兩隻透骨釘,兵分左右,蕩開了兩支銀梭。隨後又是兩發金錢鏢,看起來像是淩空投擲,實則是朝著對方牽引銀梭的絲線打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以李棄歌此時的眼力竟是沒能反應過來,不過萬幸淩霄漢並未受傷,可說是有驚無險。


    楚卿恒先是拍了拍胸口,隨後驚魂未定的衝那女子說道:“林姑娘,這長安一帶是我碧血閣的地頭。你來我碧血閣地界上犯案子,若是鬧出了人命,叫我這張臉往哪兒擱?”言語之中埋怨居多,而非惱怒。


    那“林家姑娘”尚未搭話,從水月塢小院外又飄然進來一人,一襲朱紅色衣裳,手中舉著把紅傘,說話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每一個人耳中:


    “幾位,我這水月塢是清雅之地,禁不起刀兵的。”


    聽了這話,李棄歌嘴角微微上揚,心道:“原來是此間主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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