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移蓮步,款動金蓮,那紅衣女子極其高傲地走到眾人中間,抬眼望了望還站在小樓上方的蒙麵女子,聲音冰冷的說道:“林姑娘,這幾位都是我水月塢的客人。你若是仍要出手過招的話,便由我來接你兩招吧。”


    “這新來的紅衣女子,便是此間水月塢的主人了,我還道此間主人是個鶴發童顏的老翁呢,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李棄歌心中稱奇。


    那蒙臉姑娘緩緩解下麵紗,露出一張江南女子特有的精致麵孔,一雙杏核似的妙目眨了眨,說道:“那碧血閣的小子識得我的飛燕銀梭,故而能喊出我的名字,我倒是不奇怪。卻是不知,這位姐姐又是如何認出我的。”


    紅衣女子笑道:“你這對梭子的名頭,五年前便響徹江南上下,我也是蘇杭人士,如何不曉得你海砂幫第三把交椅、‘踏江燕’林楚楚?”


    那海砂幫,本是江南東道的地頭蛇。江南東道地處東南沿海,卡在漕運要衝,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砂幫多年運作,從漕運中謀利何止千萬,單論財力的話,怕是連綠林第一的“酆都城”都要甘拜下風。


    而林楚楚則是近幾年海砂幫中名頭最響的人,不單單因為她以女子之身成為海砂幫第三大頭目,更因為她年紀尚輕,海砂幫上上下下,皆想仰仗她在半年後的綠林群豪大會上一鳴驚人,以圖在綠林地位上也超過酆都城。


    “你既是蘇杭人士,為何會在這長安開起酒樓來?”林楚楚問道。


    “這卻不是能說與外人聽的了。”紅衣女子說道,“林姑娘若是想留下來喝杯薄酒,那邊下來一敘。若是不想,這便離去了吧,我這水月塢一磚一瓦都金貴得很呢,踩壞了可就麻煩了。”


    說也奇怪,那紅衣女子身材瘦弱,比李棄歌等人中最矮的包恕琪還要矮上幾分,可是她自打進門開始,氣勢便淩駕在眾人之上,說的每一句話都叫人聽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忤了她的意。


    可偏偏林楚楚也是個倔強的性子,飛身下了小樓,就那麽心安理得的站在眾人麵前,對紅衣女子說道:“聽你的意思,是想讓我速速離去,是也不是?”


    紅衣女子不置可否的一笑,並未說話。


    林楚楚見對方不接話茬,便又說:“你想讓我走,我卻偏不走。我就留下來嚐嚐你們水月塢的酒菜,你奈我何?”


    “你要在此間吃酒,我是不能攔你。”紅衣女子道,“不過你才剛偷了刑部尚書的大印,而如今長安的兩位神捕都在,他們能不能讓你安心吃酒,我卻說不好了。”


    李棄歌等人聽她們兩個針尖對麥芒的吵了半天,大氣也不敢出,荊天留更是直接背過身子,假裝看雨景,心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夫子誠不欺我。”


    林楚楚聽紅衣女子抬出這件事來壓她,冷哼一聲,走到淩霄漢旁邊,說道:“姓淩的,你要拿我歸案麽?”


    淩霄漢一臉苦笑,心道:“你偷的是刑部的東西,與我大理寺何幹?如今卻問我拿不拿你,這不是讓我為難麽?”隻好又轉頭問厲蒼秋,說:“黑臉!丟東西的苦主是你們刑部,這事你看著辦吧。”


    “別問我!”厲蒼秋道,“官印是你拿回來的,我現在欠你個人情,你說如何便如何。”竟是將這燙手的山芋又丟了回去。


    “這個外表忠厚、內心狡詐的夯貨!”淩霄漢暗罵一聲,隨後打定了主意,說道:“既然如此,淩某也沒法子拿這姑娘歸案了。”


    “這是為何?”紅衣女子一雙眸子灼灼的盯著淩霄漢問道。


    淩霄漢給她一看,登時有些心虛,強自鎮定地說道:“苦主不肯上告,這是其一;其二,大唐律法規定:偷盜者人贓並獲之時,可自行捉拿。現在這位林姑娘就算犯了事,可贓物卻不在她身上,我沒有證據便不能逮捕她。”


    紅衣女子一聽,便知道這淩霄漢又犯了呆勁兒,心想:“贓物就在你自己懷裏,你卻說什麽沒有人贓並獲?”


    於是她頗為不喜的看了淩霄漢一眼,漫不經心的說道:“既然如此,這位林姑娘自然可以留下。我們水月塢隻是做生意的,不是官府,自然不能想攔誰就攔誰、想放誰就放誰。”後半句話卻是為了譏諷淩霄漢,故意說給他聽的。


    李棄歌見那紅衣女子已經頗為不悅,連忙上去打圓場,滿臉堆笑地走近了說道:“這位便是此間水月塢的主人了麽?在下李棄歌,未請教姑娘芳名?”


    “這位公子,你是何人不用教我知道;小女子也不想將姓名告訴你。”紅衣女子見他與淩霄漢等人站在一處,知道他們是一路人,連帶著便也不想給李棄歌什麽好臉色。


    她這話說的太尖利,李棄歌一臉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隨後尷尬地說道:“這麽說來,一會兒姑娘為我等撫琴倒酒之時,我等卻又要如何稱呼你呢?”


    “笑話,我為你們撫琴奏樂?你……”那紅衣女子說到這裏,臉上罕見的有了一絲詫異,接著問道:“方才有婢女來告知我,說有人解開了我的難題。莫非對上那副對聯的人,便在你們這些人中麽?”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李棄歌洋洋得意地說道,“對出下聯之人,正是區區在下。我們一行本是六人,如今再加上這位厲兄弟和林姑娘,還請姑娘你為我們挑個好座位。”


    聽李棄歌把話說完,那紅衣女子上上下下、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李棄歌一番,忽然咯咯一笑,像朵綻放了的牡丹一般,邊笑邊說道:“你這小子胡說什麽大話?家師這上聯已有三年沒人解得了,半年前在蘇杭一帶難倒了江南無數才子。你看著比我還小上一、兩歲,居然也敢說對出了這對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荊天留等人見她不肯相信,一個個都上前說道:“姑娘,李兄並沒有騙你。你若是不信,進去問問你這樓中的掌櫃和仆從不就知道了?”


    紅衣女子見他們一個個有恃無恐,心中便有些信了,當即收傘進樓,眾人見狀,便也跟隨她進入樓中。


    “王掌櫃的……”那紅衣女子剛進一樓,便指著身後的李棄歌,問那掌櫃的道,“方才對上了我那副對聯的人可是這個小子?”


    王掌櫃一見是主人到此,當即從櫃台後大步走出來,來到紅衣女子麵前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而後躬著腰說道:“回大小姐的話,就是這位公子。那下聯已經寫好,就在那裏懸著呢。”


    “哦?”紅衣女子皺了皺眉頭,抬眼觀瞧,看見那下聯的卷軸上寫著:風雨鎮風飄雨落,隱虎臥龍眠。


    “好聯!的確是好聯。”紅衣女子讚道,“不但對的工整,字跡也不錯。”


    “既然如此……”李棄歌道,“那就請姑娘為我等安排酒席吧。”


    紅衣女子此時臉色已經緩和了不少,但是想到對方在自己這水月塢動刀動槍,心裏又有些氣悶,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說道:“李公子好文采,小女子公孫熙竹,這廂有禮了。”說完,緩緩作了一揖,行的卻是江湖中人的抱拳禮。


    李棄歌見她行的是江湖禮節,穿著打扮卻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對方既然肯報上姓名,那就是有心和解了,當即還了一揖,說道:“原來是公孫姑娘,熙竹……這名字倒是別致。”


    “別致談不上,名字不過是個標記,就是叫‘阿貓’、‘阿狗’,也沒什麽稀奇的。”公孫熙竹說道,隨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請隨我來吧。”


    李棄歌心想:“若是真有人叫‘阿貓’、‘阿狗’,那倒的確稀奇的很了。”不過他知道對麵這位公孫姑娘性子清冷,便也不與她爭辯,帶著身後眾人,隨她走上了三樓。


    公孫熙竹在頭裏領著李棄歌等人,徑直走向把頭第一間雅室,推門而入,李棄歌等人也跟著進去,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待到眾人坐定,卻聽得公孫熙竹說道:“李少爺,你既然對出了家師的上聯,定是文采斐然之人,我這裏還有一聯,想請你為我解答。”


    林楚楚已從淩霄漢處聽說了那對聯一事,此時見公孫熙竹還要出題,不服氣地說道:“人家對上了你的題,你就該履行承諾!怎麽還得寸進尺了?”


    公孫熙竹淡淡的看了一眼林楚楚,說道:“我又沒說要食言。可是一碼歸一碼,幾位既然在我這水月塢裏動了刀兵,不做點賠償怎麽行?”


    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想到自己水月塢的聲譽,便又補充說:“不過幾位放心,無論你們對不對得上來,我都會為幾位準備一桌上好的酒菜。”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李棄歌也不好再多計較什麽,點了點頭問道:“不知公孫姑娘這上聯是什麽?”


    “李少爺果然爽快,”公孫熙竹笑道,“眼下天降大雨,我這上聯倒是應時應景。”


    公孫熙竹打開雅室的窗子,緩緩吸了口氣說道:“我這上聯是……”


    “玉帝行兵,雲旗雷鼓天作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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