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熙竹找了個椅子坐下,緩緩地倒了一杯香茶,將前塵往事娓娓道來:“眾位已經知道我名叫‘公孫熙竹’,但是你們可知道麽,這名字卻是家師給我起的。”


    “哦……”李棄歌說道,“這麽說來,你出生之時你師父就在旁邊麽?還是說你師父就是你家中的長輩?”


    “都不是……”公孫熙竹搖了搖頭,說道,“小女子是個孤兒,自是不知道我家人究竟在何處,我是家師在一片竹林中撿來的。”


    在場的其餘眾人,此時聽到她平平淡淡的說出這番話,都覺得這女子必是經曆了世間百態,否則如何能夠如此安之若素的將自己的身世說出來?


    公孫熙竹卻絲毫不受影響,就如同在講述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接著啟齒道:“那片竹林離家師居住之地甚遠,本來他很少涉足那裏。隻是那天他忽然見那一簇竹林長得格外青翠,與往日頗為不同,一時好奇,就想前去觀賞觀賞。”


    “當時,我還是繈褓中的嬰兒,被父母棄在竹林中。家師在竹林中漫步,忽聽得嬰兒啼哭,循聲而去,這才發現了我。”公孫熙竹說到這裏,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絲後怕,看向窗外的天空說道,“這也算是蒼天有眼,否則便沒有今日的公孫熙竹了。”


    荊天留等人聽後,也都搖頭歎息。楚卿恒更是感慨道:“若不是那天竹林突然有變,你師父也不會去,我倒覺得公孫姑娘你應該感激那片竹林才是。”


    “這位公子說的倒與家師一樣,家師說小女子的命是那片竹林給的,因為在他將我救回撫養之後,那片竹林便不複當時那般的青翠,所以我這名字才叫‘熙竹’。”


    眾人這才恍然,原來她這名字還有這層深意。那“熙”字乃是指人的福源,所謂“熙竹”,自然便是感謝竹林的恩澤了。


    “既然姑娘的名字來自竹林,那姑娘的姓氏又從何而來?”李棄歌此時也好奇不已。


    “姓氏自然是隨我師父的了,家師複姓公孫,單名一個‘蘭’字。”公孫熙竹說道。


    “公孫蘭……”眾人仔細咀嚼了一番,卻實在想不出哪位隱士高人叫這個名字。可是這人既然與李白是至交好友,又豈能是一個無名之輩?


    公孫熙竹見在座眾人苦思冥想,卻不得其解,掩口一笑道:“眾位也不必再想了,家師很少以真實名諱行走江湖,認識她的人都叫她公孫大娘。”


    “啊呦!”眾人此時方才反應過來,異口同聲的驚叫道,“竟然是她!”


    這“公孫大娘”,乃是開元年間,長安皇城大明宮內的第一舞人,尤其善於舞劍器,舞姿驚動天下。


    她早年經常在民間獻藝,觀者如山,之後當今聖上組建梨園、教坊和太常寺三大禮樂機構,這公孫大娘便應邀到宮廷表演,一曲《劍器舞》罷,無人能比,滿座皆驚。


    在那之後,她的《劍器舞》便風靡一時。而且她在繼承傳統劍舞的基礎上,創造了多種《劍器》舞,如《西河劍器》,《劍器渾脫》等等,隻是早在二十幾年前便銷聲匿跡,沒想到竟然隱居在吳越一帶,還創立了“水月塢”。


    隻聽公孫熙竹接著說道:“如此一來,諸位想必都對家師的名號有所耳聞了吧?”


    “那是自然,公孫大娘的劍舞至今仍有不少人在研習,聽說當今李唐第一畫手——吳道子還曾經觀其劍舞作畫,並且畫藝大進啊。”楚卿恒說道。


    “楚兄!”李棄歌不滿的說道,“聽我師姐細細說來便是,不要打岔!不然我師姐可是要生氣的!”


    楚卿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再說話。


    公孫熙竹友善的朝楚卿恒點了點頭,示意他自己並未不滿,接著又對大家說道:“家師本來隻是在江南的八百裏洞庭湖邊建了一座水月塢,後來十年前我與我師妹出師來到長安,便又在這裏置辦了這間酒樓,為了感念家師恩德,故而沿用‘水月塢’這個名字。”


    “我就說嘛……”林楚楚說道,“這‘塢’字,本來就是指江邊湖邊停泊船隻的場所,怎地一個酒樓也叫這個名字,原來還有這種典故。”


    李棄歌此時一心想知道李白與公孫大娘是如何認識的,聽到楚卿恒和林楚楚先後插話,極是不耐煩,皺著眉頭問道:“師姐,莫要被這些人打斷了,你還沒說我師父是如何與公孫前輩相識的呢!”


    “哦!這倒是我疏忽了。”公孫熙竹說道,“說起他們二人,就不得不提到一位劍法名家,這個人的劍術舉世無雙,就連青蓮居士和家師都要請他指點一二。不過,此人如今是否尚在人世,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這人是誰?”李棄歌問道,“我師父的劍術我見過,說天下無敵的確有些過了,但能與他過招之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如果說連他都得向此人請教,那這個人的劍法豈不是高過了天去?”


    “不錯!正是高過了天去!”公孫熙竹說到這兒,似是極其仰慕一般的站起身來,抬頭望天說道:“那人姓裴,名叫裴旻,世人稱之為‘裴將軍’。”


    “可是當年北平射虎的裴將軍?”厲蒼秋問道。


    “正是!”


    “如果是他的話……”厲蒼秋歎道,“那便不奇怪了。”


    李棄歌並未聽說過“裴旻”這個人,今日方才知道這個“裴旻”就是“裴將軍”。


    至於‘裴將軍射虎’的典故,他倒是知道的:


    “據說當年裴將軍鎮守北平,弓法卓絕,一日之內,接連射死了三十一隻老虎,當時他便有些誌得意滿。可是有一位老者卻走過來對他說:‘你射死的這些,都是彪,像虎而非虎。若遇真虎,無能為也。’


    裴旻便問:‘真虎何在?’老者說:‘北方三十裏,常有惡虎。’裴旻催馬向北而往,來到一個草木叢生之處,果然有一隻老虎跳出來。這隻老虎的個頭較小,但是氣勢凶猛,站在那裏一吼,山石震裂,裴旻的馬嚇得倒退,他的弓和箭都掉到地上,差一點兒被虎吞食。從此他又慚愧又害怕,不再射虎了。”


    隻是這故事究竟是真是假,終究已經無法考證,倘若這故事中的“裴將軍”,便是公孫熙竹所說之人,那此人便應該是個行軍打仗的將帥,如何會跟江湖人扯上幹係?


    李棄歌此時心中更是疑惑,又開口問道:“師姐,這裴將軍的劍法究竟高到何種地步?為何你我二人的恩師都要向他請教?”


    公孫熙竹正等著他有此一問,便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我隻給你說一件裴將軍的往事,所謂‘見一斑而知全豹’,你自行琢磨一番便是。”


    “正有此意!”李棄歌高興地說道,隨後全神貫注的聽著。


    “諸位可知道洛陽的天宮寺?”公孫熙竹問道。


    “自然知道。那是當年我太宗皇帝所建。”淩霄漢說道,“我當年去洛陽辦案,曾拜訪過那裏。”


    “不錯,正是那裏。”公孫熙竹說道,“開元初期,裴將軍之母亡故,他悲痛欲絕,希望請吳道子先生在天宮寺作一幅壁畫,以此來紀念母親。可是那吳道子先生卻要求裴將軍先為他舞劍,然後才肯作畫。”


    “嘿嘿!這吳道子前輩到底是畫癡還是武癡?作畫便作畫,為何偏要觀人舞劍?”包恕琪聽到吳道子的名字再一次出現,忍不住插話問道。


    “這就是他的怪癖了!”楚卿恒笑道,“小弟性喜丹青,曾多方打聽過這位前輩。他雖然畫技高超,但也極喜歡武藝,若是有成名的武人找他作畫,他就一定要讓對方耍幾招得意功夫看看,方才罷休。”


    “哈哈,這位公子想來也是個畫癡了。未請教公子大名?”公孫熙竹問道,


    “好說,在下姓楚。”


    “哦?方才在樓外,林姑娘說你是碧血閣中人,偏偏你又姓楚……”公孫熙竹說,“莫非你就是碧血閣的少閣主,楚卿恒少俠?”


    “不敢當,山野綠林之人,如何當得起一個‘俠’字?”楚卿恒連連擺手。


    “碧血閣在綠林是最講規矩的幫派,我師父也是敬重的緊呢。”公孫熙竹笑著施了一禮說道。


    “我說……師姐。”李棄歌滿臉的無奈,“你若是想知道我們這些人的來曆,待你講完了我挨個介紹給你!”


    “那倒不用,我至少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公孫熙竹笑著打趣道,“不信我說給你聽,你看看我說的可對?她明知李棄歌急於聽那裴將軍的往事,反而故意拖延,想要逗他一逗。


    李棄歌正要再去哀求,一旁的荊天留忽然起身說道:“既然如此,請問公孫姑娘,你可知我是何人?”


    公孫熙竹目不轉睛的看向荊天留,嘴角上翹,說道:“此先在樓外,你那一手暗器功夫可是俊的很啊!不過我看得出來,你並沒有在暗器中灌入內力,江湖中二十歲上下,能單憑指力和腕力打出如此漂亮的暗器功夫之人,也隻有武隆鏢局的那位怪才了。小女子說的可對?”


    “不錯,姑娘慧眼如炬!荊天留佩服!”說完,荊天留一指包恕琪問道,“你猜猜他是何人?”


    包恕琪笑著擺了擺手,說道:“荊兄,我在長安住了足有二十五年了,你以為公孫姑娘會不知道我是誰麽?”


    說完,包恕琪又一指那邊已然火冒三丈了的李棄歌,笑道:“你們若是在開玩笑,隻怕李少爺的‘剖膽’就要出鞘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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