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尹天青是個清廉的官兒,也沒攢下什麽家財,所以府邸自然也不大。如今這個不算多大的宅子裏一口氣來了二、三十號人,還趕著兩輛馬車,就那麽大搖大擺的停在了府門口。尹天青見到這一幕後,臉都綠了。


    “我說……賢侄啊,”尹天青把李棄歌拉到一旁,問道,“我這宅子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你這一下子帶來這麽多人,我沒法安排住處啊。”


    李棄歌轉身數了數人數,回頭說道:“多麽?不過才五個人啊,對了!鄧大哥有事離開了,一會兒才回來,加起來六個人。”


    “六個?”尹天青揉了揉眼睛,仔細數了一遍,說道:“你這明明是二、三十口子呢。我雖然年紀大了些,卻也沒老眼昏花到這個程度。”


    李棄歌這才反應過來,捂著肚子笑了半天,說道:“尹叔叔,這些人不用你全部收留。那些鏢師會自己找客棧、驛館之類的地方住下,你隻需要收拾出來六個人的屋子就是了。”


    “哦……”尹天青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後又問道,“那這兩輛馬車怎麽辦?”


    荊天留連忙上前說道:“尹大人放心,我明日會讓他們回武隆鏢局複命的,這車……咳咳……自然也會一並帶走。”


    “那就好,先把馬車拉去後門吧,在我這兒存放一日也無妨。”


    眾人應了一聲“好”,而後趕車的趕車、找住處的找住處,各自去了。


    且說鄧無期下了馬車,沿著那條小巷往深處走去,循著以前的記憶,挨家挨戶的看了看、問了問,想找找以前的鄰裏們。結果一連看了十幾戶人家,卻發現都是些陌生臉孔,於是隻好作罷,徑直朝當年自家的住處尋去。


    他又走了一陣,漸漸看到了一戶破落的宅子,宅子門口的門柱和匾額都布滿了蜘蛛網和灰塵,牆壁上和大門附近都是焦黑之色,想來是被火燒過。


    隻是那宅子雖然都是斷壁殘垣,但門麵甚大。單從宅子的門麵來看,至少也是五進五出的大院,倘若沒有被火燒過,再經人打掃和修繕一番,定然也是一座氣派的府邸。


    鄧無期撫摸著門前的兩根門柱,偶然抬眼看到那張布滿灰塵的匾額,眉頭一皺,飛身而起,落地之時手中抱著一物,正是那塊匾額。


    用袖子拍打了幾下,又吹了吹,那匾額上的文字漸漸清晰起來,隻見上麵用行楷書寫著兩個大字:萬府。


    “你是誰?為什麽摘這戶人家的匾?你是他們的對頭麽?”


    從背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聲音雖老,中氣卻是十足。


    鄧無期回頭看去,隻見一個鶴發童顏的老翁站在自己背後,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腳上也隻穿了一雙草鞋。


    以鄧無期今時今日的功力,普通人隻要進入他的數十尺之內,腳步聲立刻就會傳入他的耳中,若對方是像李棄歌、荊天留等人那種的江湖好手,在進入他二十尺之內時,他也會有所察覺。


    可是,眼前這老翁正站在距離他不到十尺的地方,而鄧無期卻絲毫未能察覺到他的出現,若是對方有意傷他性命,那鄧無期此時隻怕已是在奈何橋上喝那孟婆湯了。


    鄧無期想通此節,不由得一陣後怕,渾身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心道:“這老漢是何許人也?與我家有何幹係?說不得要先試探試探他。”


    那老漢看他不答話,便又問道:“老夫問你,你為何不回答?”


    “我又不知道你是誰,為何要回答你?”鄧無期說道,“前輩也是江湖中人吧?江湖規矩,問他人名諱之前,是不是該先自報家門啊?”


    “老夫看你不是惡徒,這才沒有出手,你還真道老夫不敢動你?”


    話音剛落,那老者忽然身形前探,迅捷無比的點向鄧無期左胸的中府穴。


    這一手點穴又快又準,但是其手法鄧無期卻在熟悉不過,正是自己家傳的“摧枯指”,鄧無期不由得“咦”了一聲,隨後橫起匾額,擋在身前。如此一來,那老者指力雖然又快又準,卻也傷他不得。


    “前輩與萬家是什麽關係?”鄧無期問道,“為何會這路摧枯指?”


    “摧枯指你都識得,還說不是萬家的對頭?”老者凝住身形說道,“若不是怕碰壞了匾額對萬家死者不敬,我非教訓你不可。識相的快放下匾額,速速離去。”


    “我並非萬家的對頭,而是萬家的晚輩。”鄧無期說道。


    “一派胡言!”老者怒道,“萬家的所有人都早已死在當年的大火之中。莫非你死而複生不成?”


    “前輩若不信,我就證明給你看。”說完,鄧無期放下匾額,也是身形前探,出指點向那老者的左胸中府穴,雖然出指不如那老者方才的迅捷,但是認穴之準確、出手的力道掌控確實是一般無二。不過他並未真的使出內力,而是做了個樣子,手指在對方身上一粘即走。


    那老者見了這一招,心中的敵意已經去了一半。不過轉念一想,江湖上也有少數天賦異稟的武者,能夠過目不忘,將看過的招式完整的演練出來。因此他臉色雖緩和下來,卻還是出言問道:“就這一招有些不夠吧?”


    “好,那就再請前輩指教。”鄧無期拱了拱手,邁步向前,左手連出三指,虛晃向對方的“天突”、“紫宮”和“鳩尾”三處穴道,但這三下皆是虛招,真正的目標乃是對方胸口的大穴“檀中”。


    那老者看到這招,眼中已帶有驚訝之色,但手上卻絲毫不放鬆。鄧無期左手的虛招還未使完,那老者已經單手探出,精準的掐住了鄧無期左腕,同時食指找準鄧無期的脈門所在,死死地一扣,鄧無期的左手立刻被製住。


    但鄧無期這招練得熟練至極,雖然虛招被製,卻絲毫不影響後手的出指。此時右手已動,直點對方“檀中穴”,這一指剛出到一半,鄧無期忽然想道:“我不過是想證明身份,而不是與他生死相搏,萬一下手重了,不慎傷了和氣,豈不是適得其反?”故而出手便慢了幾分。


    哪知他是慢了,那老者卻絲毫不慢。左手拉著他的左臂,向右方一拉一帶,竟然用鄧無期自己的左臂擋了他右手的招式,與此同時老者也迅速的出了一指,食中二指正點在鄧無期的咽喉上,若是多用些指力,鄧無期這喉骨怕是要被戳斷了。


    “前輩好身手。”鄧無期又心驚又欽佩的說道,“晚輩拜服。”


    “你這招‘枯木三椏’使得不錯。”老者點頭說道,臉上已經有了些笑容,“內力和準頭都很不錯。最為不易的是,你怕傷了和氣而留了情麵,懂得出手慢上幾分。這點很好,很有當年萬家家主的風範。”


    “前輩識得我祖父?”鄧無期更是驚訝。


    “你祖父?你姓甚名誰?”老者反問道。


    “晚輩本姓萬,名叫萬無期。乃是當年萬家家主‘萬齊融’的孫兒。當年我僥幸不死,怕仇家找上門,便一直用的我義父的姓氏,謊稱自己姓鄧。說也慚愧,如今憑著這假名字,在江湖上也有了些名號。”


    老者聽鄧無期說完,竟然激動地老淚縱橫,顫聲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太好了,萬家還有你這麽個後生,老夫終於可以回報萬先生的大恩大德了!”


    “前輩,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詳談,如何?”鄧無期看對方似乎對自己的祖父知之甚詳,心中也很是好奇。


    “也好,你隨我來。”老者背著雙手,在前方引著鄧無期,左拐右拐的來到一處小院中。


    他們二人都是江湖中人,也不講究什麽,老者取出兩個缺了口的大碗,給彼此盛了些井水,就在院中石墩坐了下來。


    老者撚須回憶道,“你祖父當年名滿京城,誰人不知?可惜啊,他文章雖好,仕途卻頗為坎坷,相比同時上京的賀知章,差得就太多了。”


    “這個我卻也聽過,但是不甚詳細。”鄧無期點了點頭說道,“對了,還未請教前輩名諱……”


    “老夫姓霍,至於名字麽……太久了,記不得了,不提也罷。你若是認我這個長輩,就叫我一聲霍叔。”


    “哎,霍叔。”鄧無期爽快的喊道,“你是怎麽識得我祖父的?又是怎麽學會我家傳指法的?還有,我家的仇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一把火燒了我們萬家?”


    他本是沉默寡言之人,此時談論到與自己家世背景相關的事,竟然像連珠炮一般,不斷的發問,若是鄧夜菡或者李棄歌在此見到,怕是要拍手稱奇了。


    “行了,行了……”霍叔一抬手打斷了鄧無期的話,苦笑著搖頭說道,“你一口氣問了這麽多問題,我年紀大了,記不太清。你讓我一點點回憶,也好給你講講。”


    “那好,霍叔,您就先說怎麽認識我祖父的吧。”鄧無期問道。


    “好。”霍叔想了想說道,“那是幾十年前來著?哦,對了大概四十年前吧,那時候我才二十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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