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跟顧應全夫婦一講,他們又是猶豫半天。


    不過好歹是顧春芽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總不能因為覺得欠衛大夫人情,就把女兒隨便嫁出去罷?


    所以等那媒人再來,楊氏就說要考慮考慮,不是可以立即就定下來的,媒人心知這事是成不了,便回去告訴了王昌平。


    事情跟他猜想的一樣,王昌平並沒有任何驚訝。


    本來麽,兩家結親哪裏有那麽容易的,表少爺真是少不經事!


    就是請媒人,也得早前有個譜兒了了,知道別人大概的要求才行,或者先試探試探,可什麽都不做準備,怎麽可能會成?


    “少爺還是再忍耐一下……”王昌平勸道。


    傅琅打斷他,“你去走一趟,請她明日來談租約的事。”


    “哦?要簽新租約了,少爺打算一年收她多少銀子?”王昌平好奇的問。


    傅琅卻不告訴他。


    聽說要簽新租約,顧春芽自然去了,顧明瑞本來想陪著一起去,被她拒絕了,她想好好的問問傅琅,他到底想幹什麽!


    約定地點在彩雲樓一座雅間。


    顧春芽進去後,見傅琅已經坐在那裏等候。


    時值春季,樓前的大樹枝葉繁茂,青綠的葉子攀上窗口,遮擋住了半片窗,陽光稀落灑進來,在桌麵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金色。


    他穿了件竹青的長袍,頭發齊眉而束。五官像衛大夫,溫文爾雅,十足的書生樣。隻有一雙眼睛鋒銳犀利,使得他整張臉都變得疏離起來。


    顧春芽坐到他對麵,開門見山的問,“真是你請的媒人來提親的?”


    “是。”他承認。


    顧春芽眯起眼睛,“為何?”


    “到了年紀就得成親,你原本也要嫁人的。”


    這話是沒錯,顧春芽看他表情鄭重。認真告誡道,“你真想成親,可以去找別家的姑娘。麻煩你,不要再來我家了。”


    “你不肯嫁我?”他為達到目的,自認為已經花費了不少時間,可卻沒有任何進展。他有些不耐煩。心想不如說個清楚。


    “這麽明顯的問題,還用問?”


    傅琅臉色陰沉,“我哪裏不好?”


    “你當嫁娶是兒戲麽,想娶就娶?我若要你隨便娶個別的女子,你又肯不肯?道理是一樣的,你自己去想!”顧春芽也不耐煩,一伸手,“租約呢?”


    他沒拿。盯著她的眼睛道,“你嫁給我。錢財隨你取,你這樣開鋪子,不過是為了錢……”


    “你說什麽?”顧春芽厲聲道,“你把我當買賣?想拿錢買我不成?”


    一個姑娘家,不管冬夏,下廚燒菜,怎麽都是辛苦的事,他又哪裏說錯?傅琅不解道,“你嫁給我至少不用受苦,你家人的生活我也會負責,有什麽不好?”


    他母親留給他很多東西,光是嫁妝這輩子都吃不完的,他當錢財為糞土,又以為別人都渴求財富。


    顧春芽怒極反笑。


    這人腦袋真不一般,把一個侮辱人的事情能說的這麽振振有詞,冠冕堂皇!


    這也是本事啊!


    “我不同你說廢話,要麽簽租約,要麽我走了。”兩人的腦頻率不在一條線的,同他講道理,隻是浪費時間。


    傅琅看她確實不願,心裏也惱火的很。


    她這種性子,就算父母同意,隻怕她也不聽的。


    怎麽選來選去,就非得她了?


    自己是在找罪受嗎?


    可不這樣,他怎麽報仇?


    他敬愛的父親就這樣在化成街口被斬首示眾!


    他想起那日他站在人群裏,看著父親的頭顱掉下來,眼前像是下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他墮入了冰天雪地裏。


    他如何能不去湘南,不去京都?


    他的眼神從淩厲到哀傷,神情變化無窮,好似在經曆一場夢境。


    顧春芽一愣。


    可也不關她的事,也許今日她本也不該來。


    她站起來欲走。


    卻聽傅琅用極其壓抑的聲音在身後道,“我隻是想報仇,我父母的仇,隻有娶了你,我才能回去。”


    顧春芽訝然。


    “你已經知道我很多事,不妨再多知道一點。”他徐徐道來,“我父親本是當朝參政,六年前卷入湘南一場貪墨案,於京都被判斬首,我母親衛氏用盡人力,想救父親於危難之際,最終斷送了整個衛家,母親服毒謝罪。我傅家家破人亡,若不是我少時常伴皇太子,他為我求情,隻怕我也活不到今日。”


    聽起來語氣平緩,可內容卻令人唏噓。


    顧春芽被他突如其來的傾訴阻擋了腳步。


    她從沒有想過他會同她說這些。


    可叫她如何回應?


    父母雙亡,世上沒有比這更悲痛的事情,她默默的立著,沒有轉身也沒有走。


    “我想查清楚,所以我必須回湘南,可是母親臨終前叫我答應,讓我跟隨舅父,聽他的話。”他說到這裏,自己也有些驚訝,這些事情,這麽沉重,他卻那麽順利的說了出來,“現在,我必須成家了,這是母親最後的囑托,隻有成家,我才能離開舅父,決定自己的事情。”


    原來如此!


    顧春芽終於明白了,可她還是有一件事不清楚。


    “為何是我?”


    傅琅一怔,倒不知怎麽說。


    隻是因為跟自己有過幾次交往嗎?顧春芽苦笑,這人也實在太糊塗了些,她語重心長,“既是你母親的囑托,應當是希望你找個心愛的姑娘,你這樣亂來,隻怕你母親會傷心,人總不能隻為報仇而活著。”


    他搖頭,“你不懂。”


    “我是不懂,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可牽扯到別人,你若還隻想著你自己,那就是你的不對。”顧春芽道,“雖然我對你遭遇也很同情,但對不起,我不可能為幫助你而嫁給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仍然不為所動,傅琅無奈。


    可對著她說出來,心裏卻一下子輕鬆不少,好像胸腔裏一個鼓脹的氣團,被撕開了道口子,找到了出去的地方。


    他認真看著她,問出了一個很想知道的答案,“究竟要如何,你才會嫁給我?”


    這麽直接……


    顧春芽挑眉道,“當然是你喜歡我,我喜歡你,不過,我想,這個太不可能。”


    喜歡?


    他心裏一跳。


    打從決定要成親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想過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雖然舅父一再提醒,他也隻當作是耳邊風。


    然而,鎮上那麽多姑娘,他卻非要選她。


    其中可關乎喜歡?


    顧春芽對這問題少年大感頭疼,又聽了他的故事,心裏不覺煩悶,她再一次問道,“租約,你到底簽不簽?”


    “當然。”他拿出租約,“還是按照舊例。”


    顧春芽爽快的按了手印,掏出二十兩銀票給他,離開了彩雲樓。


    傅琅立在二樓,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伸手一撫胸口,好似缺了一塊。


    這世上,他還能對誰說這些事情?


    一時,想起自己對她的所作所為,若有所悟。


    顧春芽一路回去,路過寶麗香粉鋪的時候,隻見外邊兒圍了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在說什麽,也有哭鬧聲,怒罵聲。


    她一個姑娘家也擠不進去,就問旁邊一個婦人。


    婦人語氣幸災樂禍,“這鋪子出事兒了,哎喲,小姑娘,你有沒有買這家的香粉啊?”


    “怎麽?”顧春芽奇道。


    “這香粉有毒啊。”婦人嘖嘖兩聲,“幸好我也沒有買,什麽比京城的香粉還好呢,吹的厲害,這下可好,害人咯!那家的二媳婦成天眼睛長在腦袋上,多了不起似的,現在可好,叫她哭都哭不出來。”


    那婦人哪裏是不想買,以前見寶麗香粉鋪生意好的時候,也想買幾盒,結果一問價格,太貴,她買不起罷了,又跟李氏套近乎,李氏哪裏會理會這些窮人,自然是沒有好話的。


    顧春芽忙又問,“怎麽個有毒法?”


    “擦在臉上,臉都爛了,可嚇人那!”婦人連連搖頭,“小姑娘還是別去瞧,跟個鬼似的,我看他們光是賠人家的臉都要賠的傾家蕩產那!”說著又仔細看看顧春芽,“你這姑娘,倒是眼熟……”


    “哦,我是他們家的孫女兒。”顧春芽朝她一咧嘴。


    那婦人神色大為尷尬,忙不及的走了。


    雖然顧春芽極是討厭徐氏,顧應奇,李氏,可好歹也是顧家的,她也看不慣那些說三道四,落井下石的人。


    顧春芽趕緊回了家。


    一到家就找楊氏,方茹。


    “娘,大嫂,上回二叔送的胭脂,你們用了沒?”既然是有毒的,當然不能用了,她反正是沒有用的,那麽討厭顧應奇,怎麽可能會用他送的東西?


    楊氏抱著冬生出來,“沒用,我忙的很,哪裏有空用這些。”


    “我也沒用,冬生經常碰我臉的,可不能吃到他肚子裏。”方茹也走出來,她已經過了月子了,也能做做家務,“到底怎麽了,你突然問這個。”


    “香粉鋪出事了,說那香粉有毒,具體我也不知什麽事兒,好多人,我也看不清楚,又怕你們用那香粉,就急忙回來了。”


    “啊,還有這種事?”楊氏大驚,把冬生給方茹抱,“總歸會叫我跟相公去的,我不如現在就去看看。”


    楊氏說完急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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