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樣又過了幾天,村中各家各戶田裏的農活也都做得差不多了。


    隻等著老天再下幾場透透的大雨,然後再有充足的陽光,使那些莊嫁有充分的日曬,其實也就是現代所說的光合作用。然後過了雨季,再拔一遍大點的野草。立了秋之後,就等著莊嫁日漸風幹成熟,再然後就是秋收了。


    農閑下來之後,村頭的大樹下,村前的小河邊,包括村後的曬穀場上,總是時不時地聚集著好多人。有成年男子圍在一起說一些種田的經驗和不足,有成年女人一邊洗衣服,一邊說著東家長西家短,還有半大不小的孩子們玩著他們樂此不疲的遊戲。


    而裴子慧在糾結了幾天葛二賴子的事情之後,也終於漸漸釋然。


    因為畢竟現在她才七歲,離成親的日子還遠。何況此事現在並不是她能力所及之事。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使自己,使這個家慢慢的變強大起來,隻有這樣她才有能力選擇自己的幸福,追求自己的幸福,並給家人帶來幸福。


    而現在,思慮再多也是徒勞,總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辦多大的事兒才行。


    思及於此,心裏便也就痛快了幾分。


    既然是農閑,她除了洗衣服自然也就沒什麽事做,便整天如假小子一般,隨著裴子唐以及楚牧到處跑。好在裴逸之和段氏都比較開明,對於這個女兒也比較溺愛,並不去管她做什麽,隻要她高興就好。


    葉氏那邊倒是想管,不過裴子慧在她麵前總是規規矩矩的,倒也沒讓她抓到什麽說教的把柄。


    因此,這些天她過了一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雨後,他們總是跑到河邊去摸魚,但是摸出來的往往是些泥鰍。三個人反而不如大黃和小白有本事,但凡有它們參與,總是能在河裏叼到幾條草魚出來。


    每逢這個時候,家裏的餐桌上算是能有一些變化。輕微的改善一下夥食,但是輪到裴逸之這屋的一桌時,幾乎也沒什麽好東西了。所以子慧幾人便每次都將魚留下一條,在自己屋內給段氏燉湯喝。


    也每次都是這個時候,大黃和小白便能受到裴逸之的表揚,有時候還多拿一個粗麵饃給它們吃。並看著大黃和小白搖著尾巴的樣子,咧著嘴嗬嗬的笑。


    由於裴子慧在軟柴垛後麵發現的二十個雞蛋,再加上近來幾次的青魚湯,段氏的臉色果真是紅潤了不少。


    這日,天上又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裴子慧隨著裴子唐以及楚牧又來到河邊,但是幾人輾轉了好半天,卻依舊是一無所獲。就連大黃和小白也沒有抓到一條魚。


    正在幾人有些掃興地想回家時,裴子慧望了望山腳下,喜道:“牧子哥,二哥,這小雨過後最是適合采蘑菇了,我們去采蘑菇吧,用蘑菇給娘燉湯喝也不錯!”


    “不行!”楚牧和裴子唐幾乎是同時喊了出來,裴子唐道:“現在還沒立秋,蘑菇是有毒的,不能吃。妹妹你忘了,去年前院的蘭嬸子一家不就是因為食了還沒立秋的蘑菇而中毒了嗎?”


    “二哥,蘑菇有沒有毒,和立不立秋是沒有關係的,有毒無毒是由蘑菇的種類決定的。”裴子慧爭辯道。


    “你還小,哪裏懂得那麽多。”裴子唐一臉嚴肅道:“去年我可是眼睜睜地看著前院蘭嬸子一家吃了蘑菇後,口水白沫直翻白眼,


    不一會兒那一家人就不行了,所以這沒立秋的蘑菇千萬食不得。”


    “妹妹,沒立秋的蘑菇真不能吃啊!”楚牧同樣擲地有聲,認真嚴肅。


    看著裴子唐二人談蘑菇色變的表情,裴子慧不由好笑。


    其實按科學角度來講,這個說法是不準確的。蘑菇作為營腐生真菌,它是分很多種類的,和季節並沒有什麽關係,無論什麽季節,


    它是有毒的種類,那麽立秋後它依然有毒,若是無毒的種類,夏季依然可以食用。隻是由於夏天太熱,溫度不適合蘑菇的生長,所以立秋後無論從各種條件來講,都是采蘑菇的最佳時機,所以人們通常都是立秋之後才開始采蘑菇,絕對不是因為有毒無毒的關係。


    一般來說,從楊樹樁上長出來的無毒,而且比較好吃,通常人們稱這種蘑菇為楊樹蘑。次之便是鬆樹蘑。而從平地上長出來的就不如樹樁上的,因為那大多是從動物屍體上長出來的。


    而吃蘑菇最大的忌諱就是有鮮豔顏色的蘑菇一定不要碰,一般是有毒的。


    不過既然此二人稱不立秋堅決不能吃,她也就沒再堅持。而是坐在那裏等著他們給自己燒麥粒吃。


    這個季節是燒麥粒最好的季節,因為此時的麥粒不但豐滿且還有嚼勁。


    先是找一些幹枯的樹枝,引火燒旺,就可以將麥穗放在上麵烤,也可以埋在燒紅的柴火裏燒,總之很簡單。待麥穗燒得黑乎乎的,


    麥芒都燒成了灰,就將包著殼的麥穗放在手心裏一搓,那粒子和穀殼便自然脫落,將穀殼輕輕吹掉,剩餘的便全是燒熟的麥粒了,放在嘴裏一嚼,外酥裏嫩,還有絲絲甜味,真是滿口麥香之氣,好吃得不得了!


    吃完燒麥粒,裴子慧抹了抹嘴,歪頭問裴子唐,“二哥,咱們村是不是有一個姓金叫金柱的人?”


    “有啊!”裴子唐繼續搓揉著手中沒吃完的麥穗道:“不過他不姓金,他是姓蘭,叫蘭金柱。”


    “姓蘭?”裴子慧不由奇怪,既然姓蘭,那他家就應該是本村的落地戶了,是蘭氏家族裏的人,憑她對本村的了解,但凡是本村的落地戶,家中的田地都是不少的,就算過不上什麽富裕的日子,但是溫飽總是能解決的。但是那日聽裴子芙的口氣,這蘭金柱家可不是一般的窮呢。


    “對,就是姓蘭。”楚牧接話道:“金柱是他們家老大,老二叫銀柱,老三是銅柱,老四叫鐵柱。”他嘿嘿一笑,“反正就是金銀銅鐵四根柱子。”


    “那他們家還有什麽人?”


    “還有一個爹。”裴子唐答道:“因為金柱爹的一隻眼睛有點歪,所以村裏的人就給他取了個外號叫蘭老歪。聽咱祖母說以前蘭老歪家的日子過得還不錯,有田有牛,年年還有餘糧。但是金柱的娘病了,不但把家底子都花空了,還賣了耕牛,賣了餘糧,好像那家中的田地也賣了不少。後來金柱娘走了,蘭老歪就有點呆呆傻傻的,聽說金柱他們幾個能活下來,也還多靠他們的族人和親戚幫助呢!”


    “那金柱這個人怎麽樣?人品可好?身體如何?”她連連發問。


    楚牧歪了歪腦袋,說道:“人品還行,這幾年他們家也就靠他在撐著,左鄰右舍的大娘嬸子們也都挺喜歡他的,就是家裏太窮,娶不上媳婦。至於身體嘛,人高馬大的,人家耕地用牛,他家沒牛,他自己都能當牛使喚。”


    裴子慧點點頭,心想這蘭金柱倒也是個勤勞肯幹的,若是還能真心待子芙,倒也是個良人的首選。


    “妹妹,你打聽那金柱幹啥?”裴子唐起身踩滅了燒麥穗的火苗,“他家就住整天吵架的那個淩家的前院,你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就路過他家屋後的。”


    “沒事兒,我就是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聽那些嬸子大娘們提過金柱,然後就胡亂打聽一下。”裴子慧笑道:“不過說起那天天吵架的淩家,現在還吵嗎?”


    “這兩天還真是沒聽到。”裴子唐說完,將目光轉向楚牧,問:“牧子哥你有聽到淩家吵架嗎?”


    楚牧搖頭:“我也沒聽到。”


    如此幾人圍著村中的麥田和山腳走了那麽一大圈。本來是從村東出去的,結果卻是饒到村西回來的。


    進村時,正好路過淩正坤家和蘭金柱家。


    裴子慧隔著院前的柵欄,不動聲色地向淩正坤家的院內觀看。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正在院內坐著,手裏似乎在擺弄著什麽好玩的東西,很是聚精會神的樣子。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正抱著一捆柳條葉喂院內栓著的三隻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正蹲在小園內拔青菜,看上去很是風平浪靜。


    她不由微微放下心來,再轉頭去看金柱家,果然是大吃一驚。


    那是一座四間的泥草房,由於年久失修,草頂上已經長起了綠色的苔蘚,遠遠看去,竟像是黑色泥牆的房子上麵,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一般。所以由此便可以想象出這房子有多少年沒有修整過,也可以想象到逢了雨天,那房子肯定是要漏雨的。


    而房子四周的柵欄幾乎是七淩八落的左右歪斜著,風一刮就會倒下去的樣子。柵欄裏側除了一條用來走路的小道之外,還有一個小園子,雖然裏麵也種了一些家常小菜,但卻由於無人打理而荒草叢生。


    裴子慧不由搖了搖頭,心想:過日子還是要有個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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