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所有帶記號的鵝仔都是瞎婆婆的,而所有不帶記號的都是鐵錘他娘的,可是瞎婆婆的鵝仔數量對上了,但鐵錘他娘的卻缺了兩隻。


    圍觀的人群不免心下狐疑,甚至有些人已經小聲的議論起來。


    “好了!”裴子慧拍了拍手,笑道:“大叔嬸子們都看到了,這十一隻帶記號的鵝仔統統都是瞎婆婆的,而且這種記號終生攜帶,以後瞎婆婆的鵝就算是長大了,也不會和其它人家的鵝混淆了。至於錘嬸子說她家有十七隻鵝仔,那恐怕是丟到別處了,您再四處去找找。不過以後再趕著鵝群路過瞎婆婆家門口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鵝的左腳有記號的,千萬不能趕走,因為那是瞎婆婆養的鵝。”


    裴子慧雖然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在眾人麵前也是盡量給足了她的麵子。


    但是鐵錘他娘依舊麵色十分難看,她嘴唇抖了抖,又張了張嘴,卻是啞口無言。一張臉也是一陣泛青,一陣泛白,那叫一個騎虎難下,無地自容。


    而周遭眾人的議論之聲,早就由先前那種偷偷摸摸的小聲交談,到了現在一浪高過一浪,此起彼伏的高談闊論,直言不諱是非曲直。四麵八方傳來的種種指責之聲,直如小鞭子一樣,狠狠地抽到鐵錘他娘那火辣辣的臉上。


    此時此刻,若是地上有一條縫,她都恨不得鑽進去躲進來。


    裴子慧也不想她太過難堪,畢竟住在一個村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給她一點教訓便是了。於是笑了笑,又對大家道:“好了,大叔嬸子們都回家吃飯吧,真是麻煩大家了。”


    言罷,她帶著微笑,扶著瞎婆婆,趕著那十一隻帶著記號的鵝仔回了院子。


    而鐵錘他娘也在眾人的唾棄聲中,趕著那十五隻鵝仔回了家。


    由此之後,瞎婆婆和裴子慧以及裴二家所有的人,都親近了幾分,偶爾也會拄著拐杖到裴二家竄個門,甚至是有什麽好吃的也會惦記著給裴子慧一點。


    而時間一久,段氏和瞎婆婆竟也親近了幾分。總是覺得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實在可憐,久而久之就當瞎婆婆為親戚一樣照顧著。每天早晨煮羊奶都會給她送去一碗。


    然而隨著天氣越來越冷了,不但羊奶的產量日漸減少,采山的日子也幾乎到了盡頭。


    整理一下整個秋天在山上采摘回來的東西,有的曬幹,有的醃製,有的地窖保存,幾乎都有了得當的處理方法,唯獨那一堆山白菜要怎麽儲存成了首要的難題。


    放在外麵,天冷的時候會凍。放在室內,用火盆取暖的時候又會腐爛。地窖倒是一個可以儲存白菜的地方,但是本就不大的地窖,已經裝滿了紅薯和白薯,再沒有白菜的容身之地了。


    思來想去,隻好醃成酸菜,雖然吃起來不是很健康,但畢竟容易保存,至少不會整個冬天都沒有菜吃了。


    於是將風幹了一部分水份的白菜,在滾燙的水中滾一下,然後撈出放涼,再一層一層的裝到大缸裏,每裝一層就灑上一層鹽,待將整個缸都裝滿之時,在上麵壓一塊洗幹淨的大石頭,這酸菜也就醃好了。放置一段時間便可以食用了。


    醃完了酸菜,裴子慧又想起了這幾次在山上收集的韭菜籽。將數次收集的韭菜籽都放在一起,也足有一小碗那麽多了。


    於是就挖了一些極其鬆軟、帶著一點沙質的泥土,並且在泥土裏摻雜了一些雞糞便。又找來一個大木盆,然後將弄好的鬆軟沙土,極其平整地裝進木盆裏,然後才將韭菜籽種了進去,並適當地澆了一些水,最後才與裴子唐合力將這個大木盆放置到了廚房靠窗口有陽光的地方。


    據說韭菜是一種適應性極強的農作物,不但抗寒而且耐熱。將它種到木盆裏,若是真能長出來,不但可以當菜吃,而且等到明年春天,還可以將那些根係移到外麵的園子裏,那樣就可以年年有韭菜吃了。


    到了冬天,即便是外麵的韭菜表麵一層會枯死,但是地下部分會進入休眠狀態,待到春天表土解凍後依舊後萌發生長。所以這種植韭菜,倒是一件一勞永逸之事。


    識木耳,醃酸菜,種韭菜,還能幫瞎婆婆保護小鵝仔,幫淩正坤家中婆媳和睦,經過了這一係列的事情之後,裴逸之夫妻再也不能把她當成一個七歲的小孩子來看了。


    他們看她的目光就變得複雜起來,有驕傲也有猜疑,但更多的是欣賞。


    那種父母欣賞孩子的目光是格外透著光芒的,那光芒更是閃閃發亮,是想掩飾也掩飾不住的。


    然而秋菜安置好之後,涼意更是一日深似一日。


    眼看著幾個孩子身上的衣服已經無法抵禦外麵的冷風,段氏便越發的著急起來。


    去年穿過的棉衣,如今再拿出來一看,小的小,瘦的瘦,必須拆洗一下重新再做。但是這一拆洗不要緊,雖然那短了瘦了的地方可以找些碎布接長,但是裏麵那稀稀薄薄的棉花,早已不夠再重新將棉衣做好,所以這樣一看,每個人的棉衣都急需添置一些新的棉花才能順利將寒冷的冬天度過去。


    恰好,這一日又到了趕集的日子,全家人都祈求著能賣掉兩個衣櫃,至少能買些棉花回來,給冬天備穿的棉衣應一應急。


    然而就在一家人將要出門去趕集的時候,裴玉卻差裴子橋來喚裴逸之過去幫忙抹牆泥,裴二隻好囑咐幾個孩子:“反正趕集的這條路也是走得熟了的,你們幾個去吧,能賣則賣,賣不了就背回來吧!”


    其實他本就沒抱什麽希望的,因為前麵已經無功而返兩次了,這次就算他能去,也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


    偏偏老天不遂人意,一切皆被裴逸之預料而中。


    幾人在集市上蹲了一上午,裴子唐的嗓子都要喊破了,那衣櫃的價格也是降了又降,可依舊銷路全無。


    不過,倒是裴子慧的花樣子拿到“錦繡坊”之後,一眼就被老板相中了。不但給了比較高的價錢,三個花樣子一文錢,她畫了三十個,所以整好給了她十文錢,而且還說若是按此花樣子繡花的成品,他們這“錦繡坊”也收。


    由此一來,裴子慧便與那“錦繡坊”的何老板交流了一會兒畫花樣子的心得,和時下什麽樣的花樣子比較受歡迎。區區幾句,倒讓那何老板眉開眼笑起來,臨走時還送了她幾塊繡花布,和一些繡線。


    總算是沒有白來一趟,裴子慧當即就用這十文錢買了棉花和棉布料。棉花是給一家人的棉衣做填補的,那衣料則是給弟弟裴子洋做棉衣用的。


    買好了東西,再回到裴子唐幾人擺攤的位置時,時辰已經臨近中午,集市上的人群也在陸陸續續地散場準備回家。就在裴子唐幾人也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時,卻從集市的一頭走來一個中年男子,似乎對他們的這些編織產品很是有興趣,前前後後的看了好一會兒。


    “大叔,您買這手工編織的衣櫃嗎?”裴子唐見有買客前來,趕緊笑容滿麵的迎了上去。


    裴子慧則站在一側細細打量著此人,這才發現此人與這集市上常來常往的村民們大有不同。


    此人個頭高挑挺拔,麵白如玉,五官俊朗。頭上戴了一頂鑲有珊瑚結子的黑緞小帽,穿了一件半舊不新的深藍色緞麵薄棉炮,極挺括的紮腳褲,白布襪,黑緞鞋,一眼望去,很是豐神瀟灑,從頭到腳都是一副家世清華的貴家派頭。


    不過,對於裴子唐的熱情招呼,此人卻是充耳不聞,隻是對那衣櫃和鞋櫃左左右右的觀個不停。


    裴子唐見他隻對東西感興趣,卻不對人答話,便以為又是一個來偷藝的。因為自他們第一次在集市上賣出了草編產品之後,就也有附近的村民陸續地學著他們的手藝,也編些東西來賣。而且一家比一家賣的便宜,所以才致使他們的東西已經到了無人問津的程度。


    於是,他就如泄了氣的氣球一般,聳了聳肩,準備收拾東西再背回去。


    這時候,那中年男子倒是對一旁一直沒有言語的裴子慧開了口,他笑了笑,聲音很是溫厚潤耳:“小姑娘,這幾樣東西都是你家大人編的嗎?”


    裴子慧見這男子衣著雖然稱不上華貴,但也有幾分考究,若是像村中的習慣一樣稱為大叔大伯的恐怕不妥,在此情況下恐怕難免要叫一聲“老爺”了。


    “回老爺的話,是我父親和哥哥編的。”裴子慧很不拘束,眨著眼睛,脆生生地回著那男人的話。


    男子一見她絲毫沒有山裏孩子的忸怩之態,雖然隻有區區幾句,但這話卻說得清清爽爽,大大方方,不由起了欣賞之心,繼續問道:“那你的父親和哥哥可會編葦席?”


    “回老爺的話,會。”裴子慧重重點頭,“我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是編織方麵的高手,就連我這位不怎麽會編的哥哥,編出來的東西也非常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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