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第三更了,明天依舊三更。)


    男子笑了笑,心中想著:這小姑娘人不大,口氣卻不小。


    心裏思忖著,眼神卻不由隨著裴子慧的目光望去,隻見這攤位上除了兩位正在收拾東西的小男童,則還有一位男童正捧著一本書在聚神會神地讀著。如此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他竟旁若無人一般的在高聲念著書。而且那神情極其專注,聲音也是相當清朗,念得抑揚頓挫,幾乎把文章中的精義都念了出來。


    如此一觀,令他頓時來了興趣,不由仔細去看這位讀書的男童,隻見他生得眉清目秀,氣度安祥,雖然與一般的山裏孩子一樣膚色黝黑,但卻沒有山裏孩子那種虎頭虎腦的墩實樣兒。雖然衣著無華,甚至腿腳處還帶著兩塊補丁,但卻依舊看得出這男童竟是累世清貴的書香子弟模樣,若是再仔細一看,卻又發現他骨骼清奇,竟是一副早達的貴相,便覺得越發精奇了。


    落落大方且口齒伶俐的小姑娘,酷愛讀書又身具富貴之相的小男童。


    如此所見所聞,竟讓他從對這家人的編織產品感興趣,轉變成了對人的興趣。


    男子想了想,歪頭問裴子慧,“小姑娘,家住何處?你叫什麽名字?家父又叫什麽名字?”


    “回老爺的話。”裴子慧說得很是小心謹慎,“小女家住十裏外的蘭家溝,家父名叫裴逸之,是庚辰年的秀才。小女名叫裴子慧。讀書的是我大哥,收拾東西的是二哥和牧子哥。”


    “噢!”男子深深點頭,又笑著道:“小姑娘,我姓周,名為周大川,家中做了一些南運的生意,其中就有編織葦席這一項。本來是有一戶常年向我供貨的人家,怎乃前些時日,他家中突遭了回祿之災,不但將庫存的一百多卷葦席燒個精光,就連家中的老人和孩子也沒逃出火海、以及前前後後的數座房子也都倒榻成一片廢墟。所以此家現在已是家破人亡,瀕臨絕境,自是不能再為我加工葦席了。”


    裴子慧從中聽出了玄機,雙眸不由發亮,毛遂自薦道:“周老爺,您看我爹爹和哥哥的手藝如何?若是您覺得還看得過去眼,不如就由我們家為周老爺加工葦席如何?”


    周大川見她小小年紀,悟性如此之高,更是欣喜,“這樣吧,我給前麵那家是兩個銅板一卷葦席,給你家也是這個價。”說著,他就去掏口袋,數出了十個銅板笑道:“這十個銅板算是我給你們的訂錢,你回去就按我說的尺寸編出十卷葦席來給我看,若是方方麵麵皆合格,那我就再給你十個銅板,算是收貨。若是你們編得好,咱們倒是可以長此以往的合作。”


    裴子慧想了想,連忙擺手,“周老爺,這銅板我不能收。雖說我已經告訴了您我家住何處,姓甚名誰。但是這是虛是實還有待證實,至於編葦席之事,小女子一家求之不得,回去後定以最快的速度編出十卷葦席出來,並且送到周老爺府上,若周老爺覺得這席編得還行,再付銅板也不遲。”


    周大川見她如此一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姑娘,竟能這般豪爽之至,自己卻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將那十個板銅扔進裴子慧的小手,笑道:“無妨,無妨,拿去便是。”


    說著就將葦席的尺寸和地址統統告訴了裴子慧,這才揚著一串爽朗的笑聲,翩然離開了。


    如此一來,裴子慧就這樣三言五語的將十個銅板握在了手裏,不免叫一旁的裴子唐和楚牧看得一愣一愣的,就連一心鑽到書中的裴子墨,也放下了書本,吃驚地朝這邊看了過來。


    待幾人背著衣櫃和鞋櫃回到蘭家溝時,裴逸之已經幫裴玉抹完了牆泥,此時正坐在自家門檻上喂那幾個羊吃秸杆,遠遠的,見他們將衣櫃和鞋櫃原封不動地背了回來,便默默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做為一家之主,他所要考慮和顧慮的,實在是比幾個孩子要多得多。


    哪知待幾個孩子走到近前,他不但瞧見楚牧的手裏提著雪白的棉花和暗綠色的棉布,裴子唐竟也笑嘻嘻地走到他身邊,將手一伸,十個銅板就“嘩啦啦”地丟進了他的手裏。


    “這,這是怎麽回事?”裴逸之又看了看他們原樣背回的東西,愣了愣,“這東西分明是一個也沒賣掉,這錢?”


    裴子慧笑了笑,說道:“爹,今兒你沒去真是可惜,竟然被我們遇到了兩大奇遇。”


    “奇遇?”裴逸之的眼睛瞪得老大。


    於是,裴子慧就將在“錦繡行”遇到何老板一事,和在地攤上遇到周大川之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裴逸之極興奮,極有興味地聽著,聽她說完,欣然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看來老天還是不絕勤勞人。這整整一個秋天,咱們看著別人家一車車的往院子裏拉糧食,可咱們家卻顆粒皆無,真是愁煞人也。好在何老板喜歡子慧畫的花樣子,那周老板更是咱們的貴人,這真是從天而降的謀生之路啊!”


    不過高興之餘,裴逸之同時也犯起愁來。


    編葦席需要蘆葦,這個東西倒是不缺,隨便找個葦塘也能割回來不少。隻是現在已經到了霜降的節氣,外麵雖然有的地方已經結了冰,但卻隻是薄薄一層,若想割蘆葦回來,豈不是要踩在冰涼的水裏割。而且自己又隻剩了一條手臂,做起這種活來實在是費力,難道讓幾個孩子……


    他想了想還是於心不忍。


    可是不做,又要麵臨餓肚子。在麵臨吃飽與穿暖麵前,也就不得不做了。


    接下來的日子,一家人便各自忙了起來。


    段氏忙著一家人的棉衣,不分白天晚上,日以繼夜的忙著。豆大的油燈下麵,她做完了一件,又開始做下一件,生怕做得遲了,老天突然變臉,大雪不期而至,若是那樣真會讓幾個孩子受凍了。


    裴逸之半夜醒來,看見她還趴在油燈前一針一線地縫著,就歪頭道:“他娘,睡吧,都這個時候了。”


    段氏也不抬頭,“睡,就睡了。”


    裴子慧醒來時,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披著衣服起來道:“娘,睡吧。天都快亮了。”


    “就睡,這棉褲隻差一條腿了。”


    就這樣段氏整整三天三夜沒合眼,終於將一家人的棉衣都做好了,這其中還不耽誤給大家做飯,照顧孩子,喂雞,喂羊。


    而裴子慧依舊描她的花樣子,隻是畫的越來越慢了,因為“錦繡行”的何老板提的條件就是不能重複,花樣越畫越多,無疑難度越來越大,這需要她不斷的創新,和各種審美觀念的層出不窮才行,倒也著實讓她費了不少苦心。


    而裴逸之則帶著幾個男孩子,拿著鐮刀,褲腿一挽就下了河。


    河水很涼,是那種蝕骨的冷,剛剛踏進一隻腳時,人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早起河麵凍住的時候,上麵就帶著一層冰渣子,那腿上被葦葉和冰渣子劃出一道道的血口子,但是誰也不說疼,就那麽殺下身子,一刀一刀的往前拱。


    待晚上回家後,幾個人露出腳丫子用段氏燒好的熱水洗腳時,段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那一雙雙血肉模糊的腳,直惹得她的眼淚嘩嘩不止。


    然而這些隻是做葦席的第一步。


    編葦席和編草鞋與衣櫃那些東西不同。而且並不是割回了葦子就可以的,這割葦席的時候傷腳,但是到了剝葦與破篾的時候,又很傷手,幾經折騰後,幾人的手也磨得成了血糊糊一樣的。


    十卷葦席看似容易,卻是在段氏的眼淚中泡出來的。


    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裴逸之和幾個孩子的辛苦沒有白廢,段氏的眼淚也沒有白流,五天之後,十卷葦席終於編成。


    第二天,裴逸之便帶著幾個孩子,扛著編好的葦席,按照周大川提供的楓葉鎮地址尋了去。本來裴子慧可以不去的,但是初次和周大川談妥這項生意的是她,自然她不去總是不太好辦,所以隻好一同前往。


    周大川所提供的地址與蘭家溝到集市的遠近相仿,隻是路線不一樣而已。去集市是直接向正東走,而去周大川那裏是向東南方向而行,待走到了楓葉鎮才發現,這裏與縣裏已經是幾步之遙的距離了。


    到了鎮上,隨便找個路人一打聽,很快就打聽到了這個周大川的住處。


    經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此人的背景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在此地,周大川不但是富賈一方的大戶,更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很受當地百姓的尊敬。


    更精奇的是,這編葦席隻是周大川雜貨鋪中最末流的一項副業而已,他除了經營一些從北方向南方輸送的雜貨外,最主要的持家生意是釀酒,縣裏那家赫赫有名的康莊酒鋪就是這周家的。


    當真是不問不知道,這一問倒是果真嚇了一跳!


    據說這周家幾代人以釀酒為生,傳到周大川這一代時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這周家的康莊酒,不代遠銷南方各地,就連京城的達官貴族也時有品嚐,甚至還時有進貢到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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