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悠揚縹緲的樂聲從古琴中流淌而出,伴著江濤浪浪,激起漣漪圈圈,綿綿不絕,如絲如縷。


    不一會兒,清涼婉轉的歌聲伴著琵琶的夢幻如約而至,似玉珠落碟,纏綿繾婘。


    歌一曲:


    秋夜秋葉秋曳曳,船偎船囗船維維。


    夏花不曉弱水情,秋菊獨賞蟾月皎。


    左朝江,右向人,女兒盈樽紅一場,須眉閨中綠一回。


    誰言情,莫語意,橋頭花街不曾殤,高閣明燈不曾離。


    ……


    夜幕漸漸地籠罩了這片江水悠悠,江心燈火闌珊,燭光盞影。琴聲瑟瑟,歌聲嫋嫋,琵琶娓娓,醉得岸頭人忘了行路,醉得船上客忘了言語。


    左朝江,右向人…


    誰言情,莫語意…


    誇讚聲,昕筱是過耳即忘。


    “可還好?”賀蘭珣見昕筱一杯一杯地飲著酒,以為她是委屈,或是生氣了。這次,確是那池氏跋扈了,不過她也沒落著什麽好,這次也就罷了。


    “嗯?”昕筱從酒觴中抬起頭來,她可好?這是什麽問題,她挺好的,一切都好啊!


    “很好啊!”她揚聲說道,嗓音較起平常略大了些,好似並未覺察到她已喝多。


    “哦!對了,多謝晉王方才的袒護,昕筱感激不盡…”


    “其實,不用晉王幫我出頭的!”


    因多喝了幾杯,嗓音竟帶著意外的嬌柔和甜嫩,她的一字一字伴著酒香,飄到了賀蘭珣的耳裏,不覺刺著他的感官。倒不曾見過她這副模樣,平日都是大方端正的模樣,今日卻滿滿的是小家女子的氣息,臉頰還泛著紅暈,顯得異常迷人。


    感覺她的話好像也因酒氣,多了許多,賀蘭珣不免起了興,道:“一口一句王爺,昕筱不該喚我名字嗎?”


    昕筱眯起了眸子,迷茫地看了看他,竟乖巧地念叨:“賀蘭珣…我喚你賀蘭珣……”


    幾句話後,她便語無倫次了,嘴裏攪著些辭藻,談吐不清。賀蘭珣奪過她手中的酒觴,她也聽話,沒有掙紮,倒是胳膊一支,便杵在桌子上懶得動彈了。


    賀蘭珣看的好笑,頭次見她這般隨性自在,有著孩童般的可愛,又有著女子獨特的魅惑,一改作風的她讓他很舒適,直白地說是很有好感…


    昕筱腦袋微歪,側臉姣好,發絲柔柔地垂在兩側,將她的眉眼遮住了一半,看得不全麵,可惜了這撩人的眸不能一賞。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映在他眼裏。注意到他的目光,他身側的麵紗女子輕笑起來,打趣道:“王爺再看下去,怕是旁人都能看出王爺的心思了!”


    “……”他將酒觴揚起,一飲而盡。


    亥時便不能再耽擱了,眾人也逐漸退去了。搖搖晃晃,她遠遠看到爹爹下了船,爾萱也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上了小舟。因五艘船相連,所以都隻能用小舟接送,雖麻煩了些,卻也很顯風韻。


    晚風拂在麵上,帶來江水的氣息,濕潤清新。坐著的時候還沒感覺到,站起時腳下早已飄飄,佑雨費力地半拖半扶,欲將昕筱‘搬’到小舟上。


    她喝了蠻多,腦子裏嗡嗡作響,什麽都在眼前晃嗒。佑雨沒注意到她的腳下,隻見一到船椽她便絆了個結結實實。本以為會與船身來個親密接觸,卻沒料一道寬闊的身影忽地閃到昕筱麵前,拉著了搖搖欲墜的她。


    昕筱撞了滿懷,摔在一個穩健的胸懷中,她目光呆滯了一瞬,便又像波瀾的江水一般流轉了起來。賀蘭珣將她扶好,送至小舟上。


    磕一跤後,她清醒了一大半,想起方才在酒桌上的失態,不免不好意思起來。她好好地謝過,歉過,然後向他辭了別。


    坐上小舟後,她拍拍臉,問佑雨自個怎麽喝了這麽多?佑雨無奈地說:“小姐,你坐到晉王身旁就開始了,一杯都沒停!”


    “啊…是嗎!?”


    那就好,她還以為是見到鳶鳶姑娘後才…她眼一瞥,剛巧看到鳶鳶姑娘跟著賀蘭琰上了小舟,朝江的南方劃去了。


    她心裏,有了想法:為什麽賀蘭琰會識得鳶鳶姑娘,這是怎樣的緣故?對她,他隻是說過喜歡,卻不明是何種喜歡,喜歡有太多種了不是嗎?那…他對鳶鳶姑娘又是何種喜歡呢?


    岸邊的男子攔住身側走過的女子,擔心道:“你喝醉了?”


    微醉的女子不悅地將他推到旁邊,往前走得跌撞,“我喝醉了關你什麽事!”


    “我送你回去!”他踉蹌一下,還是跟了上去,伸手去拉她,再一會兒說不定她就要倒地了,喝得那麽多。


    “筱兒,”女子一看昕筱下了舟,立馬甩掉他的手走了過去。


    昕筱仰頭,見艽姐姐已朝她走了過來,身後還有麵色尷尬的白謨公子。她道:“艽姐姐,怎麽了?”


    “沒什麽,我們走!”艽妍一把拉上她,舉步就走,將略顯疲憊的白謨扔到了身後。


    沐將軍今日沒得空,便是艽妍一人來的,不過好在這會兒天色已晚,沐府擔憂,便派了人來接她回去,如此昕筱也就放心地跟著爹爹走了。


    芊嬌閣。


    閣內隻含兩種色調,紅,綠。欄杆座椅都是紅色的梨木或是被染成了紅色的木材,一層所有的帷布,紗帶也全是偏粉紅的。而顯眼的綠色又全分布於上層,一抬頭,便是鋪天蓋地的叢林野景,點綴著枝葉繁茂,綠蔭茫茫。


    台上的伊人舞姿妖嬈,眉眼嫵媚,每一個動作皆勾人心魄。這時,二樓的綠紗後響起了琴聲,錚錚悅耳,不經意間,能聽到一縷縷‘嗯嗯’的哼調聲,也逐漸地深了起來。


    光是聽聲音,便能猜到是位美人兒了。她縹緲的身姿在簾後疏動,偶爾能瞧到一雙妙手在撥動著琴弦,時起時落。


    忽,樂曲戛然而止,舞者也手臂一翹,勾著腳踝停在了台上。


    慢慢地,響起了一聲鼓,舞者腿一甩,躍到了台邊緣,鼓聲又是一敲,舞者一個側身,便翻轉回了正中央。眼看她就要翩翩旋轉了,卻是出人意料,腰身一彎,她軟得似水,頭頂倒著懸在了半空中。


    “閑情幾許?梅雨幾分?”


    方才哼著調的女子終於出了聲,歌了這一句,帶著點點傷意和離情。


    “此去經年,良辰美景,事事休……”


    她唱的可是‘落夜’,溫王妃殷氏的曲…


    窈窕的身影自樓而下,她手執一把青扇,指尖輕挑,笑盈盈地與眾人打招呼。


    “鳶鳶姑娘,今日的曲真是動聽呐!”


    “隻不過比起前日,來得悲傷了些…”


    “鳶鳶姑娘有什麽不高興的,盡管跟我們說說!”


    “對,對!都說出來!”


    女子輕攏發絲,青黛卻還是垂在了耳側,顯得美豔嬌嫩。她淺笑嫣然,將扇麵一合,眉眼彎彎道:“鳶鳶哪有什麽不快的呀,今日,不過是想考考大家,知不知曉小女子方才歌的是什麽?”


    “若是能答上,今日的餐食便由鳶鳶請了!”


    “爽快!”,“極好!”底下一片欷歔聲,鳶鳶姑娘每日都有不同的把戲和情趣,他們在芊嬌閣真是樂趣無窮呐!


    不時有私語聲在底下響起,疑惑這是什麽曲?鳶鳶笑而不語,揮開扇麵上了樓梯。不顧身後癡心妄想,貪圖享樂的迷醉之徒。


    “日暮旦夕,隻若初見,夜夜難。”


    “是‘落夜’!”


    聽到這溫潤的嗓音,她止住了步。轉身眉眼不出意外地上了揚,好笑地對著坐上清秀文雅的公子道:“正是此曲,公子好耳力,那……今日就請公子隨意嘍!”


    他放下手中輕晃著的玉杯,雙手作揖,示以謝意。周圍不屑和不爽的嘈雜聲被他一一略去,依舊淡若清風地飲酒作茶。


    “這小子哪冒出來的!?”


    “哼,真是走了****運了!”


    “就是呀!”


    一日過得甚快,鳶鳶走下樓看看生意何如了?還是往日的酒池肉林,紙醉金迷,她笑著穿梭於過道,與熟識的人打著招呼。


    忽然,一陣酒氣靠近了她,男子伸手就要搭她的肩。鳶鳶身子一轉便躲開了,笑著道:“原來是石大人啊,好久不見,鳶鳶這廂有禮了!”


    這四十來歲的石大人麵上堆著笑,臉側的贅肉都顫抖了起來,貪婪地說:“前些日子我有些事,都沒來看你了,鳶鳶姑娘,我真是太想你了!”


    說著他就要動手掀開她的麵紗,鳶鳶往後退了一步,客氣地說:“石大人是喝醉了吧,竟說些胡話!”


    “鳶鳶,我以前就說過的,我買得起你,你跟我,嗯?”一聽她的拒絕,他便臉一黑,不滿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趁著酒勁硬將她往懷裏拉。


    她還沒要推搡時,一雙手便橫插了進來,愣是把石大人頂撞了出去。


    隻見這如玉公子扇麵一張,風度翩翩道:“石大人真是好雅興!”


    “從哪冒出的小毛孩,路還不會走,竟要跑了!”石大人剛站定,便又立即氣憤地衝上前,嘴裏還謾罵著,指著他就嚷:“知道我是誰嗎?”


    鳶鳶看他是答對曲目的那位少年,便輕笑著站到了他的身後,滿麵的放心,卻也帶著絲絲看好戲的意味。


    “怎麽不知道?石大人是皇城大官,四品的高位呢!”


    這樣一說,石大人的臉不免拽了幾分,嘲笑地瞥了一眼大堂裏的眾人。自個是什麽人,豈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能隨便惹的!


    “哼,那你還敢……”


    不等他說完,這位公子便悠閑地接著道來,“七曜前,無雙城又遭了洪災,皇上使每位朝臣捐一萬兩賑災,好像…石大人還沒湊齊上交吧!”


    “誰…誰說我沒交了,我早就…”


    “石大人莫說了!今日禦史還派了人去石府催,很多人都是見了的!”


    “連一萬金都遲遲拿不出的石大人,是要憑什麽讓鳶鳶姑娘相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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