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承中在一起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他反怒發泄的方式,這個人好像不會說話的啞巴,一言不合就來個霸道的強吻,有時候呢,我又覺得他像是吃不著糖的孩子,耍那麽大脾氣就是為了討糖吃。但是這個想法我隻能在心裏想想,要是告訴他,我估計他會弄死我。


    當然,一般我是不會乖乖聽話隨便他欺負的,既然這麽想收拾我,那你放馬過來,反抗不過,我就隨便你欺負好了,欺負完了趕緊滾蛋。


    所以,當我發現我這點力氣不足以對付顧承中時,我選擇了放手,不管他怎麽挑撥我,我就是不回應,瞪大眼睛盯著他,他吻著吻著就鬆懈了,從我唇上離開,靠在自己手臂上喘氣,我咯咯地笑,說,“這就沒力氣了?顧先生,您老了。”


    顧承中最討厭我說他老,聽到那個字,他立即來了火氣,瞪著我,一副要弄死我的樣子,星火燦爛的眸子裏怒意湧動,緊抿著嘴唇,大約這是在顧家,所以他不敢弄出動靜來,隻是瞪著我,警告我的意思。


    我也瞪著他,反正也不怕,大約是之前橫了心,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第一次有勇氣和他對抗後,後來我就越來越放肆,我白了他一眼,狠狠用力把他推開,轉身就跑,剛走出去兩步,我想起來什麽,回頭看他,豎起中指,“就喜歡看你這副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說完,我還故意吐了吐舌頭,顧承中盯著我,我要是再不跑,他就要把握撕碎了扔外麵遊泳池裏,隻聽見他冷聲喊我的名字,隱忍著怒氣,“楊小唯!”


    每一個字都咬牙切?。


    明明是欺負的人,我心裏卻莫名的歡喜,好像每次弄得顧承中苦不堪言的時候,我心情都莫名的好。


    這是不是一種病?


    大約是吧,且我病的不輕。


    無藥可醫。


    夜晚七點鍾,顧家準時開飯。


    在餐桌上,我第一次見到林陽父親,顧啟中。一個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的男人。


    老太太坐在上方,右手邊的位置是顧承中,左手邊是顧啟中,依次下來是林彩繡,林陽,還有顧承中的表姐夫妻。而對麵。則是我和顧雲溪顧佳妮兩姐妹。沒有多的人了。


    我當時就在想,這顧啟中是老大,顧承中是老三,那老二呢?怎麽不見老二?可餐桌上都沒人提起這個人,我也不好多問,隻把問題留在心裏邊,想著一會兒回去的路上問問顧承中。這顧家的水深,我得小心為上。


    顧啟中和顧承中長得不太像,和顧雲溪顧佳妮姐妹對照看,也不太像,但是臉型還是能看出來是兄弟的,隻是眉眼大不一樣。可和林陽對起來看,倒是挺像的。不過,林陽更多是像林彩繡,濃眉大眼。顧啟中很瘦,用枯瘦如柴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室內的溫度還不錯,女眷都穿裙子,單衣,他卻裹了厚厚的一層,像是很怕冷。眼睛下一圈都是黑乎乎的,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林彩繡把他推下來過後。一直在咳嗽,傭人送上老湯藥,黑乎乎的一盅,他閉著眼睛喝光了,林彩繡趕緊地上一塊冰糖,秀眉擰著,伺候著說,“還要一塊嗎?”


    顧啟中搖搖頭,隨後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我,掃了一眼,眼神淡淡的,這一點上,我認為顧家人都一樣,除了顧雲溪和顧佳妮兩姐妹,顧家的男人都深沉得很,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這位就是承中的媳婦?”顧啟中開口,聲音有點飄渺,中氣不足。


    顧承中轉過頭看我,溫聲說,“小唯,這是我大哥,顧啟中。”


    我嗯了一聲,微笑地看著對麵的人。“你好,我是楊小唯。”


    “楊小姐你好,早聞大名。承中從沒帶過人回來,楊小姐是第一個,可見承中是用心了。”顧啟中臉上沒有笑,但也不算是麵無表情,看起來就跟平常人說話一樣,隻是這張臉,怎麽看,怎麽覺得奇怪,“早點成家也好,這樣公司的事務,他也好安心盡力了。”


    “大哥哪裏的話,恒豐的事兒我暫且忙不過來,公司哪裏輪得著我插手。您身體日漸好起來,一切還靠你撐著,不然媽天天念叨著。”顧承中淡笑著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對麵的人。


    “我的身體我清楚,虧了你上次幫忙找的醫生,近來是好了些,”顧啟中有氣無力地說著,轉過臉看著一邊不曾發言的林陽,有些凝重地說。“阿駿我是指望不上了,現在就瞧著阿陽有出息點能幫我分擔些,不過,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我有心無力,日後還要你多多提攜他,他向來跟你走得很近,你們容易說話些。”


    林陽驟然抬起頭,略過我,看著顧承中,眼神淡淡的,藏著說不清的情緒,從始至終他都沒看顧啟中一眼,一時間,氛圍有些奇怪。


    而顧承中呢,漫不經心地接過顧啟中的話說,“大哥你言重了,阿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何必幹涉。剛說了,我尚且自顧不暇,又哪裏來的時間教導我阿陽?這些年他在國外學習的東西不少,你別小看了,多給他點信心。”


    這時林彩繡不樂意了,臉上堆著笑,但實際上是不高興的語氣,看著顧啟中說,“你照顧好自己就是了,瞎操心什麽?你的兒子你還不了解啊?我看啊,你就一直把他當小孩子,也不瞧瞧,都二十幾了!”


    顧啟中悶哼了一聲,林彩繡才收斂了點,但是還是?足勇氣說,“醫生不是說讓你在家好好休養嗎?我看啊,公司的事兒,你大可交給阿陽去試著接手,咱們把他叫回來,不也是為了學習管理公司麽?這都回來多久了,你還不給安排安排!一天到晚把自己累得——————”


    我聽見顧承中冷哼了聲,明明是嘲笑林彩繡司馬昭之心,可竟然順著林彩繡的話說,“我看也是。大哥,你好好養病吧,公司的許多事,該交給阿陽去辦了。阿駿沒心思管理公司,阿陽才是你唯一的寄托。”


    這話一出,我就納悶兒了,林彩繡也是,狐疑地看著顧承中,大約是不知道顧承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好不容易來了機會,她自然是要順著竹竿爬了,抓著顧啟中的胳膊說,“你瞧瞧,三弟也這麽說。”


    顧啟中沉默著沒說話,他打量著林陽,又看著顧承中,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過來,顧啟中不是一個懦弱的病夫,這個人平靜的外表下,藏著說不出的精明厲害。若是當真以為他不看好自己兒子,而放心自己弟弟,那就大錯特錯了。細細想想他剛才說的話,那一句不是故意試探顧承中的?


    我看著那個瘦弱的男人,不禁唏噓,顧家,真是不簡單。


    老太太見情況不對,自然不愛聽了,幾句話圓場過去,叫傭人上菜,開始動筷子。


    一桌子人都歡歡喜喜的,唯獨林彩繡憋著一臉的氣,我暗自冷笑,這女人,真是個蠢貨。顧啟中眼神不太好麽?不過,想想在顧家呆了這麽多年,正牌老婆都走了,林彩繡還沒上位,其中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偏偏這笑容被顧承中看到,他夾了一塊牛肉放我盤子裏,提醒地說,“專心吃飯。”


    我抬起頭笑了笑,“知道了。”


    低頭的瞬間,我察覺到來自對麵的兩道銳利的目光。一塊牛肉送入口中,雖然美味精致,我卻咬得小心翼翼。


    餐後,一家人坐在客廳裏聊天,傭人送來水果和茶點,樣樣精致,好看的我不好意思吃,古城中脫了西裝,隻穿著裏頭的襯衫,今天不知道是哪陣風刮錯了方向,他竟然穿了白色,要知道我們顧先生平時是不穿白色的,全都是深沉的顏色,衣櫃推開,乍一看,還以為都是一個顏色。


    不過,不得不說,顧承中穿白色還挺好看的。領帶也抽走了,胸口的扣子解開了兩三粒,同我身上的裙子倒是相配,一個溫柔婉約,一個風度翩翩。不過,都是裝出來的。


    這時候月姨扶著老太太下樓來,月姨手裏捧著一個紫檀木盒子,十分考究的樣子,盒子上的雕花特別精致,在燈光下一清二楚,一看就是有來頭的物件。老太太坐下後,慈眉善目地笑著,招呼我過去,“來。小唯,到我這邊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顧承中,他倒是雲淡風輕,“過去吧。”


    這麽多人看著,我也不好意思扭捏,便坐過去了,老太太拉著我的手說,“老三平日裏忙,脾氣也不好,你要多擔待些,他既然帶你回來,那便是真心實意了,你倆要是早點有好消息,我也放心。來,手伸出來。”


    這時,月姨打開那隻匣子,裏頭是一隻白玉鐲子,我雖然不懂珠寶飾品,但是出自老太太之手,這玩意兒,肯定大有來頭。我有點慌了,不好意思地看著老太太,她從匣子裏取出鐲子來往我手腕上套,我慌了,連忙抽手,拒絕說,“阿姨,這個我不能收,不能收。”


    “這孩子,怎麽不能收了?”老太太抓著我的手,溫聲說,“不要客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就收下吧。本想說等你們結婚的時候再給你的,但老三說遲早都一樣,他這麽說了,我這當媽的,也要支持,你說是不是?”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下不知道怎麽說了。這時,顧承中走上前來,手掌輕輕搭在我肩膀上,附身貼在我耳邊說,“媽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老太太笑眯眯的附和,在我沒回過神來時,把鐲子套在我手上,拎起我手腕兒看,誇獎說,“你瞧,多好看。”


    我臉紅了,一下子躥到耳根子,羞赧地低頭。我發誓,我沒算到這一出。


    “媽,你瞧,三嫂不好意思了!臉都紅了!”顧雲溪在一邊起哄說。


    顧承中拉著我的手,我抬頭看著他,他眉毛抬了抬,提醒我說,“高興壞了?都不知道謝謝人了?”


    我囧啊,連聲說,“謝謝阿姨。”


    在座的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唯獨兩個人冷臉,一個是林陽,一個是林彩繡。


    當我的目光撞上林陽時,我很快撇開了,一來,這個場合下我是他小叔的女朋友,我們之間不應該有眼神的交流。二來,我心裏很忐忑,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傷心的眼神。盡管我知道,我和顧承中不過是逢場作戲。


    話語間,不知道是誰說要打麻將,女眷們湊一桌,但顧佳妮不打,說是每次都輸錢,沒意思,倒是表姐和顧雲溪興致衝衝,再拉上林彩繡,最後還是三缺一。顧雲溪盯上我了,慫恿地說,“三嫂,三缺一,就缺你了。”


    我連忙擺手說,“不來不來,我不太會,一會兒讓你們笑話,我就不好意思了。”


    “不會打正好啊!”顧雲溪坐到我身邊來,挽著我胳膊笑嗬嗬地說,“每次三哥都贏我們錢,你是不知道,輸得我都要哭了,三嫂你今天要給我扳回一局來,讓我贏幾把,反正都是三哥掏錢,讓他出點血!”


    我剛要說不,顧雲溪撒嬌說,“我的好三嫂,你就答應我吧,三哥有的是錢,你別怕!三哥,你說對不對?”


    “對,你說什麽都對,家裏就你最賊,算計我。”顧承中說著,眼神溫柔脈脈地看著我,全是寵溺,我有點虛了,這眼神,就算是演戲,我也招架不住,我說,“真要打?”


    “高興就好,無妨。”他點頭說。


    “那一會兒局麵慘不忍睹,你可別怨我。”其實我是想說。要是輸得太難看,你可別叫我還錢!


    機智的顧承中看穿我的想法,抿了抿嘴角,溫聲說,“放心,有我在,你不會太慘。”


    “喂喂喂,三哥,你一邊玩去,可別來摻和!”顧雲溪說。


    一行人去了專門的房間,裏頭是一台機麻,看來這顧家上下,平時沒事兒就玩牌啊。


    麻將我以前學過點,那時候我爸還在的時候,過年過節家裏有親戚來,我通常都搬著板凳坐在他身邊,看他打牌,多多少少學會了點,但是這些年,我一直沒玩過。開局的時候,顧承中給我坐鎮指點江山,我順著記憶開始,這邊的麻將和老家的麻將有點不一樣,但是原理是一致的,顧承中幫我看了兩局我就會了。


    這時,月姨來他身邊,悄悄說了什麽,顧承中攬著我肩膀,小聲說,“媽叫我,我去去就來。”


    我承認,顧承中的聲音很好聽,今晚上狀況太多,導致我現在還是暈乎乎的,被那抹富有磁性的低沉的嗓音給灌了一碗迷魂湯,竟然有點飄飄然了,心裏有些奇怪的滋味,五味瓶翻了似的。


    “三嫂,別看了,該你出牌了!”顧雲溪催我。


    我急忙甩了一個三筒出去,腦子懵的,才發現打錯了,可已經收不回來了,我下方的林彩繡已經喊了“碰一個!”


    笨,真是笨!一二筒都在,我偏偏打個三筒,真是笨!


    林彩繡見我懊惱,一邊收牌,一邊冷笑,諷刺地說,“楊小姐魂兒都沒了,還能好好打牌嗎?看樣子是出錯牌了,要不我讓你一張,你給拿回去?”


    我麵上微笑,心裏冷笑,“不用了,謝謝。”


    “那我就不客氣了!”林彩繡笑道,一下子把三筒撲在麵前,響亮的一聲。


    我心想,嗬嗬,都收回去了我還能叫你拿出來?故意坑我呢?


    “應該的。”我說。


    然後這一局,我是輸的慘不忍睹。重新開局拿牌的時候,林彩繡盯著我手上的桌子,陰陽怪氣地說,“楊小姐,可要仔細些,你手上戴的鐲子是老太太的傳家寶,價值連城,別一不小心磕壞了,心疼!”


    我淡淡看著林彩繡,覺得她真是陰魂不散,逮著機會就埋汰我。但好在不需要我開口,顧雲溪挺生而出,催促說,“大嫂,打牌就專心打牌,你怎麽那麽多話啊?媽都給鐲子了,那就是一家人,你老是楊小姐楊小姐的叫,你煩不煩?”


    林彩繡瞪了顧雲溪一眼,卻是沒說她什麽,拿牌回去排開,冷笑說,“別高興太早了,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準呢?”


    當時我就在想,要你知道我是你兒子的前女友,還笑得出來不?


    雖說我知道怎麽打了,但畢竟是新手,這幫人平時沒事兒都搓麻將,我哪裏是對手?且一直心慌慌的,不定心。一連著幾局都敗北,輸得難看,顧承中擱在我這兒的一疊鈔票,很快就見底了。


    大約半小時後,顧承中才回來,他一坐下,看我手上的牌,忍不住皺眉,笑我說,“看來你的牌技真的很臭,不要打那張,打這個!”他聲音輕輕淺淺的,站在我背後,彎下腰來貼在我後背上,我能感覺到他平穩的心跳,而呼吸聲就在我耳邊,有些氣息撲灑在我耳側,有點癢癢的,?尖是淡淡的古?水香味,不知不覺的,我好像被迷惑了,拿牌都不知道該拿哪張,一不小心拿錯了,顧承中趕緊抓住我的手,“不是這個。”


    “哦——————”


    “打這個才對。”顧承中把那張牌放回去,拿了旁邊的一張打出去,他扔牌的時候,身體往前傾,壓著我肩膀,兩個人的距離不能再近了,我心髒忽然跳漏了一拍,尷尬極了,隻覺得臉滾燙,我手足無措,轉過臉看他,他刀削般的側臉就在我眼前,我支支吾吾說,“那個——————你來打,我去下洗手間。”


    顧承中點點頭,“好。”


    我起身讓座,離開時聽見顧雲溪驚呼,“完了,完了,三哥你手下留情!”


    走出房間後,我長長舒了一口氣,捂著胸口順氣,真是作孽啊作孽。


    顧家很大,我完全找不著方向,隻好找了個傭人詢問洗手間在哪裏,但她說一樓洗手間在維修,帶我去二樓。


    上了二樓後,有一條長而幽深的走廊,洗手間在走廊盡頭,找到地方後,我叫傭人先走,一會兒我能自己下去。


    洗手間裏有很大一麵鏡子,我擰開水?頭,涼水嘩啦啦地下來,淋在手上,我不好往臉上灑水,怕花了妝容不禮貌,隻好一直給自己扇風,想要臉上的紅暈趕緊消退。看著鏡子裏麵色潮紅的自己,我心裏不禁問,楊小唯,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臉紅什麽?演戲而已,你還當真了是不?你這個白癡!


    沒過一會兒,我聽見腳步聲,我關上水?頭。靜靜去聽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門口。


    一瞬間,我腦海中飄過林陽的臉。


    也不知道怎麽的,我沒猶豫,打開洗手間的門,發現正是林陽。


    他靠在牆上,和我正麵相迎,雙腿微微彎曲,整個人看起來頹廢極了,大約是走廊上燈光不夠的緣故,他清俊的臉上一片陰霾,澄澈的雙眼中,寫滿了傷懷。


    “你怎麽在這裏?”我小聲問。


    林陽凝眸看我,失落地擰了擰眉心,站直了身子朝我走來,沒給我說話的機會,一下子把我推入洗手間裏,順手把門給反鎖上了。我被他摁在牆壁上,四目相對,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心虛了,在他要吻我的時候。我撇開臉,看著地上,“你別這樣。”


    林陽深深吸了一口氣,悵然地舒出來,從那抹歎息裏,我聽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茫然和失落。他生氣了,這一次,不管我多抗拒,他都不管,把我臉蛋擺正了,凝望著我,深邃的眼底竟然全是不自信,我心一沉,不由地低頭,而他卻說,“小唯,你看著我。”


    那一瞬間,那一瞬不瞬的目光掃在我臉上,我覺得特別疼。曾幾何時,我是多喜歡他的眼睛,多喜歡他看我的樣子。可為什麽這一刻,我這麽想逃避?


    我怕他的眼睛。也怕看到他眼裏閃躲的自己。


    我遲疑地看著他的眼睛,盡量保持鎮定。我知道,我必須鎮定,如果這一刻崩盤了,我和林陽也完了。我完了沒關係,可他完了呢?


    “林陽,這裏太危險了,你別這樣。”我說。


    “小唯,我控製不住自己,”他隱忍地說著,眉心緊蹙,痛苦和失落都集中在臉上,更是藏在他努力克製的語氣裏,“怎麽辦,我好害怕。”


    “怕什麽?”


    他艱難地說,“怕你愛上小叔。”


    我笑了,笑得是那麽的不自信,甚至欲蓋彌彰,“你瞎說什麽?我和他的關係,不會是那樣。他不會愛我的,我早說過,他不會愛我。你不是也說麽?他若是愛我,這些年又怎麽會這麽對我?我不傻,他也不傻。我們倆什麽身份。他比我清楚。”


    “可他帶你來見奶奶,小唯,他從來沒這樣過,若是沒感情,隻是為了挑釁我,又怎麽會帶你來見家人?他不會這麽孤注一擲。”


    “那你也太小看你小叔了,他折磨人的本事比誰都厲害。在他眼裏,沒有什麽比自己的利益更重要。他想要什麽,你比我清楚不是麽?”我努力說服林陽。天知道,我也在說服某人。


    “如果他想要這一切,我可以給他!”林陽忽然加重了語氣,果決地說,“隻要他把你還給我!”


    “你說什麽傻話呢?那會兒我們在遊泳池邊,不是說得好好的麽?林陽,你應該拿到的一切,憑什麽要拱手讓人?雖然這些年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你在這個複雜的家庭裏什麽地位,可我知道,你是顧家的孩子,應該你拿的,你不能不要!”我有點急了。


    講真的,我不是沒有感動,相反,我覺得這份感動很有負罪感,我不能讓林陽因為我失去他應該得到的一切,說白了,他頂著私生子的名分到現在還沒一個該有的姓氏,他心裏不苦嗎?苦,我知道,他隻是不說。不然曾經那個少年,為什麽明明青春洋溢陽光燦爛,可眼裏卻是沒人能讀懂的悲傷和孤獨?


    那些恩辱負重,那些孤獨的時光,都是他身上的痛。沒有人不期待一個完整和睦有愛的家庭。這一點,我最能明白。


    林陽擰著眉頭,悲傷的神色更甚,他抓著我肩膀,有些激動地說,“可我得到全世界又怎樣?小唯,我的全世界沒有你,那還有什麽意義?當年我以為,我的離開是對的,至少對你來說是,我沒能力保護你就沒資格耽誤你,可我忘不掉你,這些年我一直把你藏在心裏。現在我能抓住你,有機會抓住你,我不想放棄!”


    “嗬,林陽,你一點都沒成熟。我以為這些年的時光應該給你以成熟的。我說了好多次,我不再問那五年,你也不要再提起,我已經在努力的忽略那五年你為什麽不聯係我!是,按照你的說法,你是為我好,因為你前程未卜,你不知所措,你隻是把我藏在心裏小心翼翼的愛著,可林陽,正要讓我問你為什麽你的公寓裏有齊瑤的存在嗎?真要讓我問你為什麽他跟你那麽親近甚至你都要抱她去洗澡嗎!”


    好,很好,我一直憋著不問的話,今天終於脫口而出的。到底是惱怒呢?還是我心虛了,想要用這些話來堵住他的嘴。


    林陽錯愕地看著我,大約是沒想到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吧。我們重逢過後,這些話,我一個字沒說過。因為我告訴自己,他一定是愛我的,我也是愛他的,等解決了顧承中這個巨大的麻煩,我們能在一起。就算不在一起,隻要他愛我,也足夠了。我楊小唯這些年飄蕩掙紮,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愛和關懷嗎?


    “小唯,你怎麽知道齊瑤跟我在公寓裏?”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搖晃著我肩膀說,“你是不是去美國找我了?”


    我甩開他的手,冷笑說,“沒有。我沒去。我隻是順著你給顧承中打電話的那個座機號打過去,接聽電話的是齊瑤,後來齊瑤聯係我,我聽見你們的對話,就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林陽忽然輕鬆了,上前抱住我,我沒動,隨他抱著,他有些激動,是欣喜的那種,“你誤會了!小唯,你誤會了!我們是住在一起沒錯那時候,但是一人一個房間。她租的房子出了點問題,房東要收回房子,她暫時搬到我那邊去住,她在網球隊比賽的時候受了傷不能行動,我隻是照顧她而已!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抱她去洗澡!”


    林陽激動地鬆開我,深深看著我的眼睛,重複地說,“我發誓,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多年未結的心結,忽然打開了,終於打開了,可怎麽辦?為什麽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為什麽這一刻我甚至希望他和齊瑤是有點曖昧的,至少這樣我心裏會舒服點?為什麽我會這麽想?天啦,我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東西!


    楊小唯你怎麽是這樣的人!


    難道是因為我對顧承中——————-


    不,不可以,絕對不是。


    “小唯?”見我發呆,林陽喊了我一聲,“你相信我。”


    我閃躲地看著他的眼睛,淡淡道,“好,我相信你。”


    聽到這一句,林陽眼神忽然鬆弛了。我知道,聰明如他,一定是想到了什麽。他無奈地看著我,澄澈的雙眼,滿是悵惘。


    “我說我相信你。”我重複說著。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


    我想,我們之間還是有默契的。無論是情潮湧動的當年,還是現在的複雜,我們都是默契的。


    “林陽,你答應我,不要隨便說放棄。這對你不公平。我已經無所謂了,真的,走到今天,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我隻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和你再見。說實話,看到你,我高興的同時也很難受,你還是這樣美好,和當年一樣,像燈塔,在黑暗裏倔強的明亮,我和當年一樣,崇拜你,喜歡你。可越是這樣,我越是看清楚了肮髒的自己。到底,我是配不上你的。”


    “你知道嗎?我自私又惡毒,重逢過後,我是想攪混水,我要你和顧承中都痛苦。因為我覺得是你們把我推到今天的位置。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很清楚,這一切,有你的原因,有顧承中的,更有我自己的。我現在處在你們中間,我必須做一個選擇。毫無疑問,我選擇了你,林陽,我想要你一直都好好的,幹淨,美好,一直都是我記憶裏那個陽光少年。我回去不了,但是我不能拉著你下水。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會支持你,拿到應該屬於你的一切。”


    “你答應我,不要再這樣了,很危險。顧承中他不是好人。不會手軟。你要小心。”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


    到底都是真的。


    可有些,我很清楚,是我給自己灌的迷魂湯。


    我怕自己心軟。


    林陽看著我,久久沒有說話。他心疼我,卻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的倔強他都知道。他一清二楚。


    “好了,我們走吧,一會兒讓人發現了不好。”我轉身離開。


    林陽從背後抱住我,他腦袋埋在我脖子上,沒一會兒,我感覺到鎖骨裸露的地方,有淚水的痕跡。


    “小唯,你何苦。”


    “我願意的。”


    “你一直說小叔不會愛你,可你呢,你會愛他嗎?”


    他終於還是問了。


    我望著麵前的地板,沒有說話。


    我想說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我很慶幸,林陽沒有追問我。


    他抱了我一會兒,鬆開我,幫我擦去臉上的淚水。我都不知道自己流淚了。


    “我們走。”他拉著我的手,指尖冰涼。


    然而,一拉開門,我們看見不知道何時站在門口的顧承中。


    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褲,靠在對麵的牆壁上。嘴角噙著一抹嘲弄的冷笑,看著我和林陽手牽手。


    我和林陽都愣住了。


    那一刻,我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鬆開手,林陽的手。


    抽離他手心的一刻,我察覺到他的依依不舍。


    兩個男人冷峻的目光對峙,誰也不認輸,我走到顧承中身邊,回頭對林陽說,“你先走吧。”


    林陽不肯走,顧承中冷笑,諷刺地說,“不走的話,站在這看我和你三嬸親熱?”


    “你!”林陽怒道。


    顧承中冷眸一沉,“滾。”


    林陽負氣而去。


    我看著他背影消失在拐角,心裏涼涼的。


    顧承中一巴掌扇到我臉上,抓著我頭發把我往洗手間裏拖,他像是一隻發狂的野獸,怒氣來了要吃人,抓著我塞進洗手間裏,把我摁在盥洗台上,我倔強地撐起腦袋,看見鏡子裏頭發淩亂的自己和背後發狂解開皮-帶的他。


    我冷笑,“顧先生,您發什麽神經?這不是你要的結果麽?這麽沉不住氣,為什麽?”


    顧承中一下撩起我裙子下擺,拽下褲子,狠狠貼上來,在我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凶猛而來。


    “我看你是別有用心!”他怒吼一聲,我身體快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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