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萱行至永壽宮時,東太後已是準備要用膳了。聽外麵宮女進來通報時,東太後也是一陣驚訝。


    對於霍芸萱今兒個出儲秀宮一事東太後也是有些耳聞的,隻是沒想到霍芸萱會今兒個就過來給自己請安。畢竟按規矩,宮妃呈寵之後再來給太後請安便可。霍芸萱因舊日甚得西太後歡心,今兒個過去與西太後請安倒也說的過去,原以為霍芸萱到底是個小姑娘心性,心裏不喜自己即便不會表現的太明顯,像現在這樣沒有硬性規定非要過來給自己請安的情況,東太後原以為霍芸萱是不會過來的。


    如今,倒是自己小看了她。怪道薛茹冉對她會那般如臨大敵。


    眯了眯眼,東太後端起手中的茶杯呷了兩口茶,才淡淡道:“請進來罷。”


    青櫻這才細聲應是,打簾出去與霍芸萱道:“小主請進吧。”


    霍芸萱這才點頭,笑道:“勞煩青櫻姐姐來回兩處通報。”


    說罷,給紫蘇使了個眼色,紫蘇立馬心神領會,從袖口掏出早已備下的荷包遞給青櫻,笑道:“小主賞的,姐姐買糖吃。”


    青櫻則是眼神似有若無的掃了紫蘇一眼,隻覺她眼熟,卻是有些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青櫻是在東太後坐上皇後之位時才到的東太後跟前伺候的,對於紫蘇,確實是沒有太多的印象。


    青櫻對紫蘇沒有太大的印象,可東太後看到紫蘇時,臉上卻是突然白了一白。就連神經也已經開始緊繃起來。


    她實在沒想到,顧紹遠會指了紫蘇去給霍芸萱用。


    東太後強自定了定心神,不去想紫蘇曾經侍奉過誰,隻待霍芸萱請過安後,強作鎮定的與霍芸萱說著閑話:“剛剛搬進昭陽宮,婉貴人可還習慣?”


    霍芸萱規矩向來叫人挑不出一絲兒錯處來,這回答上自然也是滴水不漏:“勞煩太後娘娘掛心,都還習慣。”


    東太後淡淡點頭,又問道:“前些日子我聽人說你與旁人打架被嬤嬤罰了板子,這會子身上的傷可都好了?”


    這一句話倒是給霍芸萱定了罪名——在儲秀宮時就與旁人打架,這樣不知禮儀規矩的人,日後如何再晉升位分?


    霍芸萱心裏冷笑一聲,垂著眼簾,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冷意,再抬頭時,那絲冷意已是不見,取而代之的二十疑惑與不解之意


    “嬪妾著實不明白太後娘娘話中之意,儲秀宮中嬪妾從未與人打過架,隻不過是因為先教養嬤嬤誤會了嬪妾,才吃了一頓板子罷了。”


    霍芸萱並沒有說自己是遭小人暗算,也沒說是桂花偏心有意為難,隻說是因為誤會,即便桂花如今已是鋃鐺入獄,霍芸萱竟也還能尊稱她一聲“先教養嬤嬤”,這樣的胸襟氣度,在她這個年紀確實是鮮有存在的。


    東太後微微挑眉,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才淡淡道:“哀家要用膳了,婉貴人可願陪哀家一同用膳?”


    霍芸萱忙起身福禮,滿臉惶恐道:“雖說長輩賜不敢辭,太後娘娘厚愛嬪妾願愛惜賜飯,隻嬪妾卻委實不敢恃寵而驕。”


    未侍寢的宮妃即便有那麽一個封號在,也不過是一個掛名而已,隻有真正侍寢過後,在後宮中才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還沒有在宮中站穩腳跟,身份低微,自然是不敢與太後等身份尊貴的人一同用膳的。


    東太後也不過是為了試探霍芸萱,如今見她行事說話都是滴水不漏的,心下更是對其提防了一些,卻是果然不再留她。


    霍芸萱福禮告退出了永壽宮,這天便也就漸漸的已經開始暗了下來。


    路過禦花園時,紫蘇便笑道:“小主是回宮去還是再在園子裏逛逛?”


    “天色不早了,便回了寢宮罷。”


    紫蘇低聲應是,與襲香二人一左一右扶著霍芸萱回了昭陽宮。


    卻不想剛行至昭陽宮那處道上,便見燈火通明,昭陽宮宮殿門上掛著兩盞燈籠,上麵寫著大紅的囍字,就連昭陽宮大門上,也貼了兩張囍字。


    霍芸萱一愣神,確實被眼前的一番景象嚇了一跳,傻愣愣的站在過道上不敢再往前走。襲香碰了碰霍芸萱的胳膊,霍芸萱才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有誰想要陷害自己才將昭陽宮弄成這副模樣,逐麵色緊繃的扶著襲香紫蘇的手快走了幾步。


    誰知,將將行至昭陽宮門口,卻見刁進忠帶著知書與宋德海二人後麵還領著一眾宮女內監已是迎了出來,跪了兩排


    “奴才(婢)恭祝小主榮獲椒房之喜,這可是上上等的榮寵啊。”


    椒房是宮中大婚方才有的規矩。除曆代皇後外,等閑妃子是不能得此榮寵的。


    看見刁進忠的那一刻,霍芸萱已是有些傻眼,如今聽得這些人口中喊的話,大腦更是一陣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


    紫蘇與襲香卻是先霍芸萱反應了過來,二人忙也跪倒霍芸萱跟前,高聲喊話道:“奴婢恭賀小主喜獲椒房之喜。”


    霍芸萱被二人一跪一喊,嚇得一哆嗦,竟是還往後退了一步,險些踉蹌跌倒,便被人穩穩的接住。


    “怎麽?可是高興傻了?”


    聽到昔日來熟悉的聲音,霍芸萱才算是反應了過來,忙回頭一看,便瞧見顧紹遠含笑的那雙眼睛,在這夜空中閃閃發亮,從他眸子裏,倒映出自己羞的緋紅的臉龐,像極了昭陽宮中栽的那幾株桃花。


    “皇上!”


    霍芸萱驚呼,忙從顧紹遠懷中掙脫,正欲福禮,卻被顧紹遠直接打橫抱起,朗聲笑道:“今兒個是你與朕的新婚之夜,無需這般拘禮。”


    說罷,便抱著霍芸萱跨進了昭陽宮,路過跪在地上的一幫宮女內監時,朗聲道:“都起罷,今兒個不用進來伺候了。”


    眾人忙齊聲喝道:“奴才(婢)等恭賀皇上,恭賀小主。”


    說罷,這才笑盈盈起身各自散了去。


    待到顧紹遠將霍芸萱抱至房中,入眼的便是堂桌上那兩支又粗又紅燒的正旺的紅蠟燭,再看,便是羅漢床上鮮紅的帷帳。


    顧紹遠將霍芸萱放下,笑著牽了她的手,往羅漢床上拉:“掀開被子瞧瞧,看看裏麵有什麽。”


    霍芸萱疑惑,羞紅了臉看向顧紹遠,見顧紹遠眼神晶亮認真的看著自己,霍芸萱的臉便似是要滴出血來一般,撇開眼伸手便是將羅漢床上火紅的被子掀開,入眼的,卻是滿床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取意“早生貴子”。


    “朕聽聞民間婚禮有‘灑床’的習俗,刻意讓刁進忠去打聽了一番,才知了其中深意。”


    說罷,從後麵環住霍芸萱,在霍芸萱耳邊說道:“萱兒,朕隻想快些與你開花結果。”


    霍芸萱臉色一紅,用手肘輕輕碰了碰顧紹遠的胸膛,低聲笑道:“皇上盡是不正經的話,什麽開花結果,哪裏會那麽快。”


    霍芸萱臉皮薄愛臉紅,顧紹遠又最是愛看她這副害羞的模樣,伸手笑著捏了捏霍芸萱的臉蛋,鬆開霍芸萱,又將霍芸萱拉至桌前,見金盤上係著紅色的喜花,裏麵盛著一壺酒和兩個酒杯,顧紹遠笑著拿起酒壺將酒倒進兩個酒杯中,端起來,一杯遞到霍芸萱麵前,深深的看著霍芸萱,低沉著聲音說道:“與朕喝了這交杯酒,從此便長長久久了。”


    霍芸萱一愣,笑著接過顧紹遠手中的酒杯,與顧紹遠雙臂交叉,將酒杯送到嘴邊,一仰頭將杯中酒喝光。


    “‘喝交杯酒,從此長長久久這樣的話’也是皇上從民間那兒聽來的麽?”


    顧紹遠點頭,用手將霍芸萱掉落在耳前的頭發捋到後麵,深深的看著霍芸萱,點頭:“不僅這些,還有呢。”


    “還有?”


    霍芸萱好奇歪頭,笑著看著顧紹遠,眼中充滿了好奇:“皇上還藏著什麽好玩意呢?”


    顧紹遠笑著點了點霍芸萱的鼻尖,笑道:“就知道你最是沉不住氣的。”


    說罷,拿起桌上早就命人備好的剪子來在霍芸萱麵前調皮的剪了剪空氣。


    霍芸萱疑惑的看著顧紹遠的動作,有些不解其意。


    顧紹遠卻是趁霍芸萱還沒準備時,快速抓過霍芸萱的發尾,一剪子下去,便是剪下了霍芸萱一小縷頭發。


    霍芸萱驚呼:“皇上!”


    顧紹遠卻是笑著看了霍芸萱一眼,有拿起自己一縷頭發來,一剪子便下去了。


    “皇上!”


    霍芸萱驚呼,忙握上顧紹遠的手腕。


    顧紹遠卻是笑著放下見到,將二人的頭發分成兩份後又係到了一起,從袖口處拿出兩個紅色小小的方盒,每一個方盒放了一份,又嚴謹的將兩個方盒係起來,一個自己放回衣袖裏,另一個,鄭重的交給了霍芸萱


    “這也是朕從民間聽來的習俗。據說民間的結發夫妻都是這樣的。‘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霍芸萱卻是不敢接那盒子,而是惶恐的跪了下去:“嬪妾惶恐,不過區區一個貴人,怎擔得起皇上一句‘結發夫妻’。”


    霍芸萱向來懂規矩,她會這樣,顧紹遠早就想到了,故而也不怪罪,隻笑著俯身將霍芸萱扶起來,笑著捋了捋霍芸萱的頭發,深情的看著霍芸萱,鄭重道:“朕說擔得起,誰敢說一個‘不’字?”


    說罷,又是又歎了一口氣,認真的看了霍芸萱一眼,認真說到:“萱兒,在我心中,我的結發妻子隻你一個。”


    顧紹遠說,在我心中。


    是“我”而不是“朕”。


    作為皇上,身邊確實已經有了皇後,可是我身邊,我的結發妻子,我的枕邊人,卻是隻有你一個。


    霍芸萱將顧紹遠話中意思一點一點慢慢解開,眼眶已是通紅。


    顧紹遠笑著用拇指指腹輕輕揉了揉霍芸萱的眼睛,低聲笑道:“哭什麽,從此以後,你便是我的妻子。”


    說罷,停了停,又認真說道


    “朕知現在讓你以這樣的身份陪在朕身邊委屈你了,你且放心,日後,朕定是會給你這世間最尊貴的身份。”


    霍芸萱歎氣,吸了吸鼻子用手捂住顧紹遠的嘴,深深的看著顧紹遠半晌,嘴角突然綻放出一絲笑意。


    “夫君,妾身隻要能夠陪在你身邊便已知足,不求什麽尊貴不尊貴的名分。”


    顧紹遠卻是一愣,抓了霍芸萱的手腕,眼神認真卻又帶了一點興奮,一點緊張:“你剛剛,喚朕,什麽?”


    霍芸萱卻是以為他是在怪罪自己不收規矩,忙要跪下謝罪,嘴上還念叨著:“嬪妾一時懵了頭.......”


    “我問你,你剛剛喚我什麽。”


    顧紹遠急忙拉住要跪下去的霍芸萱,打斷她的話。知道她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再問一遍時,就連自稱也都改成了“我”。


    霍芸萱愣愣的看著顧紹遠,臉色微紅,見顧紹遠眼神晶亮,更是不敢直視顧紹遠的眼睛,忙避開顧紹遠的眼睛,低著頭不好意思再開口說話。


    顧紹遠眼中卻是充滿了笑意與滿足,伸手挑起霍芸萱的下巴,笑容明亮的看著霍芸萱,低沉著嗓音,低低問道:“我問你,你剛剛,喚我什麽?可願意再喚一遍。”


    霍芸萱低下頭紅著臉小聲說道:“夫君。”


    聲音雖小又因著害羞帶了一些沙啞,就連霍芸萱都覺聲音意外的難聽。


    殊不知,她這樣的聲音配了那兩個字,聽在顧紹遠耳中如同天籟一般好聽,就好像是夜空中低聲沉吟的黃鸝,歌聲婉轉動聽。卻是當得起“婉”這個封號。


    顧紹遠嘴邊的笑容更大了些:“你說什麽,大些聲音。”


    霍芸萱更是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又喊了一聲:“夫君。”


    顧紹遠朗聲笑道:“再喊一聲,再喊一聲。”


    似是被顧紹遠朗朗的笑聲感染,霍芸萱竟是也不甚害羞了,抬起頭來看著顧紹遠,也大聲笑著喊道:“夫君!夫君!”


    顧紹遠大笑著在霍芸萱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朗聲道:“再喚一聲。”


    霍芸萱被顧紹遠逗的咯咯直笑:“夫君!夫君!夫君!”


    顧紹遠笑著打橫抱起霍芸萱走至火紅的羅漢床上,笑著將她放下,一把拉下鮮紅的帷帳,厚厚的帷帳中,卻仍舊能傳出二人的聲音


    “再喚一聲。”


    “夫君!夫君!”


    於是,一夜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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