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顏靜靜的坐在那張對她來說顯得過於巨大的龍**,從辰時入宮到現在,她己經坐了整整一天


    。雖然知道皇帝最早也要未時才能來,但畢竟初為新嫁娘,心裏多少會有些許期待,些許不安,甚至,即使涼薄如她,竟然也會不自覺的對未來的生活有那麽一點點不切實際的夢想——也許皇帝會寵愛她,也許他們可以相敬如賓,相濡以沫。


    而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所有這些鮮活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的消散了色彩,隻剩下連日來睡眠不足而導致的疲累和因整日未進食而饑腸轆轆的身體。


    時間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西,人的希望由此而來,失望由此而來,絕望,亦是由此而來。


    蘇暮顏將頭上的紅巾稍稍揭開一點,看向屋角的滴水銅漏,己經是戌時了,可是這偌大的新房之中,仍然隻有她一個人而己。放下蓋頭,依舊規規矩矩的坐好,掩藏在紅巾之後的清秀麵龐卻不自覺的又湧上了一抹習慣性的自嘲笑容。


    嫡與庶的差別真的就如此之大麽?朝顏出嫁的時候,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吧?不會留她一個人在空空的房間裏獨自等待,不會連個象樣的喜娘都沒有,皇帝不會在大婚的當日還要上朝,也不會在己進初更的時候還不回房。


    想到自己剛才對婚後生活的幻想,蘇暮顏臉上的笑容更甚,就象王氏今早所說的那樣,就算成了後妃,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中,自己仍然隻是個奴才生的,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她還真是可笑啊,竟然用這種身份去妄想絕不會屬於她的東西。


    明悟了這一點,蘇暮顏的心反而變的平靜下來,在蘇府這麽多年,忍耐己經不是一種痛苦的事情,與其說是習慣,還不如說,這己經構成了蘇暮顏身體和生命的一部分,無論什麽時候,在哪裏,她總是靜靜的呆在她應該在的地方,不逾矩,不犯規,不越雷池一步。


    而現在,不過是一天的等待而己,對她而言,又算的上什麽呢?


    猛然間,一股眩暈感襲上蘇暮顏的腦中,令她原本端坐著的身體忍不住晃了一下,雖然立刻坐正,但蘇暮顏還是苦笑了一下,這種等待對她的精神來說,當然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可她的身體卻似乎並不這麽認為。


    在蘇府的時候,雖然下人們大都不把她放在眼裏,但說到底,她仍然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家小姐,而如今卻是一整日水米未進,又連日勞累,身體撐不住也是自然。


    輕輕搖了搖因為戴著過多首飾而讓自己幾乎不堪重負的腦袋,蘇暮顏暗暗的告訴自己:要挺住,隻要過了今夜,就什麽都好說


    。


    南書房


    蕭南予合上麵前足有四張供桌大的帝國全圖,伸出兩根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間,似乎極為疲憊,但放下手指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是精光閃爍,一點也看不出有精力不濟的樣子。


    陸亦儒對他這個主子的充沛精力早己極為習慣,開口問道:“皇上,如果您沒有其他的想法,那柯嘯雲調去西部邊埵任偏將的事情,是不是就這麽定下來了?”


    “恩。”蕭南予不著聲色的恩了一聲,“本來就有放他去邊疆曆練的打算,提早一點也沒什麽。”


    “是。”陸亦儒恭敬的應了一聲,忽然又開口說道:“要是微臣沒記錯的話,今天似乎是蘇家二小姐遞補明妃進宮的日子。”


    “是又怎樣?”蕭南予原本尚可算得平和的麵容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忽然沉了一下。


    “沒什麽。”陸亦儒並不擔心主子會因為這個生氣,接著說道:“明妃的位置空了那些日子,遲早要遞補的,就算皇上對太後的決定不甚滿意,今天也好歹算是您大喜的日子,可現在都己經初更多了……”陸亦儒後麵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卻很明顯:讓新娘子獨守空房,總是不太說的過去的。


    蕭南予看著陸亦儒,忽然笑了起來:“我說亦儒,你什麽時候才能不這麽婆婆媽媽的?”


    陸亦儒被蕭南予的話一噎,忍不住嗆咳了幾聲,苦著臉道:“我若不婆媽一點,怎麽給你當右相?也不想想你自己,把個右相的職權設置的跟管家婆一樣,到頭來還要說我。”


    蕭南予哈哈一笑,也不反駁,陸亦儒是他老師的孩子,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更難得的是他思慮周密,心思細膩,幾年前,若不是他和其他幾個手足夥伴全力相助,他也不可能那麽順利就鏟除企圖借顧命大臣之位架空皇權,將他當傀儡操縱的鷹揚將軍崔敬。


    帶著那種溫和笑意,蕭南予揮揮手:“議著事,也沒看時間,居然都己經這麽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景怡宮那邊我會過去看看,就象你說的,不管怎麽說,麵子上總還是要顧著點的


    。”


    陸亦儒見目的己經達到,便笑著告了退。


    目送著陸亦儒出了大殿門口,蕭南予的目光又陰沉下來,忽然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說道:“又送來一個,蘇琮還真是不死心啊。”


    隨著話音,一個黑影不知由哪裏突兀的出現在書房中,單膝下跪恭敬的行了個禮,然後站起身,也不搭話,隻默然立在蕭南予身後五步處。


    蕭南予顯然也習慣了這樣的方式,並不打算聽身後之人的意見,接著又問道:“查到了麽?”


    那黑衣之人沉靜的開口:“柯嘯雲昨夜去了一趟蘇府,還驚動了蘇琮。”


    “是嗎?”蕭南予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是要告訴我,他是為情出走?”


    黑衣人卻沉默著,不發表任何看法,他一向都是這樣,隻報告他所看到查到的事實,至於其他的,都由蕭南予自己去想。


    “沒出息!”蕭南予忽然惡狠狠的吐出這幾個字,“當初陪我一起扳倒崔敬時拚命三郎的勇氣到哪裏去了?居然為了一個女人遠走他鄉!柯嘯雲,你給我記著!”


    黑衣人依然靜默,蕭南予絕不會輕易在其他人麵前表露出真實的情緒,即使是在陸亦儒和柯嘯雲這樣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人麵前也不會,隻有他是例外,蕭南予的一切情緒,都不會避著他。


    鐵青著臉站了一會兒,蕭南予的情緒己然回複平靜,他嘴角泛起一抹邪魅的笑:“你先下去吧,我倒要看看,那個讓柯嘯雲對她死心踏地的女人,是個什麽貨色!”


    黑衣人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說,隻又單膝下跪行了個禮,然後攸然不見蹤影。


    黑影消失的瞬間,蕭南予招招手叫來值夜的太監,清冷的聲音響起:“擺駕景怡宮。”


    當“皇上駕到”這四個字由門外太監嘴裏高亢的喊出之時,己經昏昏欲睡的蘇暮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終於要來了麽?


    努力抗拒著身體裏一波一波湧來的虛弱感,蘇暮顏強迫自己端莊的坐直了身子


    。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門外候著的宮女端著喜秤,合歡酒還有其他東西欲要跟進,卻被蕭南予抬手製止,這還是從沒發生過的事,領頭的兩三個嬤嬤麵麵相覷,但也隻能尷尬的留在門外,又不敢散去,隻好仍舊托了東西等著。


    蕭南予一腳踏進房中,隨手關上房門,慢慢的朝著床前走去。


    蘇暮顏從蓋頭的縫隙下看到一雙明黃色朝靴緩緩的向自己走近,心裏奇怪的竟然一絲波瀾也不起。她也沒有站起身來行禮,臨進宮前嬤嬤交待過的,這是禮節,皇上揭了帕子才能起來晉見。


    那雙朝靴在蘇暮顏麵前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就再沒有動作。那種虛弱感不斷的衝擊著蘇暮顏的韌性,但皇帝不動手,她就什麽也不能做,隻好苦苦的撐著。


    蕭南予冷冷的看著龍**一身吉服的女子,那女子的身體似乎在微微的顫抖,蕭南予不屑的笑了笑,這個出身卑微的女人在做什麽春秋大夢?是夢到自己從此一夜乾坤逆轉,飛上樹頭變鳳凰麽?若不然,何以激動成這種樣子?


    突兀的出手,蕭南予一把掀開喜帕,扔在一邊。蘇暮顏毫無準備,被這突然的動作下了一跳,下意識的抬起頭來看向麵前這位九五至尊,淩蒼帝國真正的王。


    一瞬間,兩個人竟然都愣住了,將要嫁入皇家,蘇暮顏的心裏自然是想象過這位自己未來的丈夫的模樣的,在她的想象中,蕭南予應該是個相貌清俊,但並不張揚,溫和內斂,但顧昐之間會帶出無限威嚴的年輕人,可眼前的蕭南予,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甚至不能確定,她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真的是人嗎?


    他分明是哪個神工巨匠竭一生之力雕刻出的完美藝術品!


    蘇暮顏的目光依次滑過他棱角分明又俊秀到極致的五官,一頭烏黑到甚至賽過自己的長發,如千古美玉般白皙的肌膚以及勻稱的身材,除卻細長的眼眸中習慣的探究與懷疑還有過薄的唇所透露出的冷淡,蘇暮顏幾乎找不出他有什麽缺點。


    蕭南予也愣住了,她本以為能夠讓心性堅毅的柯嘯雲動心的女子必然是張揚又明媚的妖嬈,就象是她的姐姐蘇朝顏一樣。可是眼前這個女子,柔和,溫婉,氣質淡薄的如果不注意就幾乎無法感知到她的存在,可那一份清麗,卻仿佛紅塵俗世中一縷淡然悠揚的琴音,讓人忍不住為之駐足


    。


    “嗬”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打破了這種奇怪的靜默場麵,蕭南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由懊惱的板起了麵孔。


    “你在笑什麽?”他不快的問道。


    蘇暮顏從容的望著皇帝,坦白的說道:“民女在笑,如果有哪個女子嫁給皇上,一定是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什麽?”蕭南予萬料不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眼睛危險的眯成一條線。


    蘇暮顏仿佛沒看見一樣,接著說道:“天下的女子,無論怎樣聰慧睿智,都不會願意看到比自己還要漂亮的人,更不會願意嫁給比自己還要漂亮的男人當妻子,皇上可以想想,一個女人,天天看到自己的丈夫比自己還要漂亮,會是種什麽樣的心情,更惶論,還要時時擔心,自己的丈夫會不會因這漂亮,而被別的女人搶走。這種日子,一定悲慘極了。”


    蕭南予的麵容緩和下來,眼中卻流露出一種鄙夷:蘇琮倒當真是教出一對好女兒,一個把太後哄的開開心心,說什麽是什麽,另一個,隨便拍個馬屁,都如此高明。隻可惜,她似乎是選錯人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不由又想起了柯嘯雲的那張請調奏折,心中的無名火無來由的冒了上來:柯嘯雲啊柯嘯雲,我當你選的是什麽樣的好女子,卻原來,不過是這麽個出身卑微又趨炎諂媚的賤人麽?


    挑起一邊的眉毛,蕭南予惡劣的說道:“你似乎忘記了,擁有這個悲慘命運的人,正是你自己,朕的明妃娘娘!”


    蘇暮顏聞言一愣,不自在的搖了下頭,難道自己真的餓糊塗了?怎麽連這件事情都忘記了,還說出這麽失禮的話?


    將頭別在一邊,不去看皇帝,蘇暮顏決定,少說少錯。


    可是蕭南予卻並不打算放過她,又開口問道:“嫁給朕,你好像不怎麽高興啊?”


    “怎麽會?”出於禮節,蘇暮顏抬頭看著皇帝,目光平和,“夜光隻是淡薄慣了,高興時是如此,不高興時,也是如此。”


    “是麽?”蕭南予臉上的表情寫明了不信,這句話如果是他剛見到她時說,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會相信,可在那個高明的馬屁之後,除非他是傻瓜,才會相信這句話


    。


    蘇暮顏再次低垂下了眼睛,象她這樣地位卑微的人,是沒有資格說那樣的話的,所謂淡薄,是隻有享盡了榮華,看遍了風雲變色的人才可以在無數閱曆之後,以超然的口吻平靜述說的,她有的,準確來說,應該是涼薄才對,可是這個詞,又怎麽能說的出口。


    在房間內踱了兩步,蕭南予突兀的說道:“柯嘯雲今個兒早上遞了折子,自請調去西南邊埵。”


    “什麽?”蘇暮顏猛的抬起頭,美麗的眼睛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不是說無論什麽時候,隻要她有需要,就一定會出現在她身邊的嗎?那麽遠,他要怎麽出現在她身邊?


    蕭南予的眸子暗沉了一下,這個女人,還在演無辜嗎?能夠牢牢的控製住柯嘯雲的心,倒還真是不能小瞧了。


    腦海中一念突起,既然是這樣一個不值得的女人,那他就索性徹底斷了柯嘯雲的念頭,一手捏住蘇暮顏精致的下頜,蘇暮顏茫然的將目光焦距對準他,眼睛裏有模糊的疑問。


    邪魅的笑笑,蕭南予惡質的說道:“愛妃,時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歇息了?”


    “什麽?”蘇暮顏再次問出了這句話,雖然進宮前早有嬤嬤教導過了此事,但此時驚聞柯嘯雲遠走他鄉,心裏百味雜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內疚與被背叛的感情反複出現,這種時候怎麽讓她有心情去侍寢?


    努力尋找到自己的聲音,蘇暮顏仰起臉小聲的顫抖著問:“可不可以,不要是今天?”


    看著蘇暮顏一雙水眸中宛如會說話般的靈動悲傷與迷惘,蕭南予竟然有種想說可以的衝動,但他很快克製住這種感覺,反問道:“你說呢?”說話間,手己是撫上蘇暮顏大紅吉服上的如意結。


    這種觸碰令蘇暮顏有種說不出的屈辱感,她不想在想著一個男人的時候接受另一個男人的觸碰,即使她所想的那個男人與她完全沒有任何不清白的關係。


    “不要!”猛的嘶喊一聲,蘇暮顏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推拒蕭南予的手,“放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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