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事成,每天便是好天氣。


    這天,媯翟把木碗裏最後一根蘿卜幹咀嚼完,拿起桌上的幹淨餐布又仔細的擦了擦嘴:“奶娘,爺爺雲遊應該快歸來了吧!”


    在媯翟的記憶裏,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爺爺,每年的二、三月份會歸來一段時間,給她講一些路上所遇到的奇聞異事,教她做人的道理。


    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雖然她對外麵的世界充滿著好奇,也想如爺爺那般去想去的地方,或者漫無目的的走到哪裏都好,但她知道這是絕無可能的。


    所以,她每次都是靜靜的聽著,有時也會覺得很是神奇,卻從未向往過。


    因為爺爺以前告訴她說,在如今的世間,女人是幸運的也是非常不幸的。


    居於太平盛世,便會限製在十裏方圓之內,見不到以外的花草,聽不到遠方的聲音。


    活在亂世,不會像男人那樣拚殺於戰場之上,拋頭顱灑熱血,可以安穩於家,不聞世間戰事,靜等消息便可。


    最不濟也可以保全自身,在周天子的名下,各國諸侯也不會明目張膽的迫害平民。


    哪件是所謂的幸運,哪件又是所謂的不幸,隻有切身體會之後,才能有所確定。


    過了會,媯翟見婦人隻是沉默的收拾著碗碟,並未回話,便有些奇怪:“奶娘,您這兩天怎麽了,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啪!”


    婦人回過神來,撿起掉落地上的一隻木碗,勉強一笑:“翟兒想多了,奶娘不過是有些累了。”


    媯翟起身走了過去,把婦人扶到裏間的床上:“那奶娘多多休息,以後這些家務就交給翟兒來做。”


    婦人撫摸著她的小手,倍感安慰:“翟兒長大了,不過翟兒會做飯嗎?”


    媯翟想了想,神色認真:“洗碗打掃還是可以的,至於做飯,奶娘教翟兒就好了。”


    婦人握著她的小手拍了拍,笑道:“好,剛才你問的什麽?”


    媯翟便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婦人聽到這話,柳眉微微皺起,若是他老人家回來以後,翟兒想要去宛丘,便有些難了。


    這中間的有些事情別人或許不清楚,不過這麽多年以來,她隱約還是猜到了些。


    婦人理了理思緒:“快了,翟兒可得抓緊哦!”


    爺爺上次走後布置了一份任務,便是讓媯翟把《詩三百》背誦完。


    她皺了皺小鼻子,顯得非常可愛:“翟兒早就背完了,每次連個獎勵都沒有。”


    婦人不禁莞爾,想來是這些天太累了,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媯翟吃力的抱起一床被子,笨拙的蓋在婦人身上,又躡手躡腳的回到堂屋把碗碟收拾好,像以往婦人那般放在竹筐裏,一扭一扭的挎到池塘邊清洗完畢,便回到屋裏繼續看書。


    要說世間最熬人的是等待未知的答案,若是等到確定下來,反而不是那麽的期待了。


    時間卻如絢爛的花火,照亮漆黑的夜空,那一時的亮麗,不過是最後的掙紮,轉眼便逝去。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這天媯翟難得的睡了個懶覺,直到辰時才起床,洗漱過後也沒有複習早課,而是就著一些鹹菜吃了碗米粥,走到床邊把白布包從枕頭下麵拿出來,放到床下一個小巧的盒子裏。


    她今天穿著一身黃色裙衣,裙衣的領邊是用僅剩的絲帛包邊,每個袖口則繡著一圈桃花,下擺卻用線條勾勒出花鳥魚蟲,就算不懂女紅的媯翟,也能看出這是一等一的針繡。


    這是婦人為了這次去宛丘而特意做的。


    過了會,婦人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從箱子裏拿出一條繡著嬌豔桃花的絲帛,極為細致的戴到她的額頭上,接著又整了整她有些皺的黃裙,溫和的笑道:“我家翟兒一轉眼都這般大了,瞧這模樣,等再過幾年張開了,絕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媯翟小嘴一嘟,不樂意道:“翟兒才不要做美人,古時妲己和褒姒,人美卻也命苦。”


    婦人有些詫異:“聽翟兒的意思,很是同情她們?”


    媯翟想了想,像個小大人一樣歎了口氣:“她們都是可憐人,不過生錯了年代,淪為了權利的犧牲品。”


    婦人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若是外麵那些自稱有學問的人聽到翟兒這番話,表情想來很豐富。”


    推開屋門,便見一位身著布衣的魁梧男子在院中按劍而立,待到兩人出來後,男子一拜倒地:“呂卓,拜見女公子。”


    媯翟和婦人斂衽還禮,佯裝生氣道:“呂叔叔請起,早跟叔叔講過,不要行這般大禮。”


    呂卓又是一拜,道:“末將不敢,還請女公子莫要如此稱呼,。”


    婦人望了一眼充滿無奈的小臉,轉身笑道:“若是呂將軍如此拘謹,叫外人看到反而不好。”


    呂卓聽出了話裏的意思,卻依然不為所動,走到媯翟身旁又是一拜:“女公子得罪了,前麵小路不好走,還是讓末將背著您吧!”


    不待媯翟答話,便在她的蹲下身來。


    雖是委婉的請求,卻用行動來彰顯那種不容拒絕的堅決,


    媯翟從未見過這般有些不知所措,偏過頭求助似的望了婦人一眼,見其點了點頭後,便笨拙的爬到身前寬厚的背上。


    媯翟伸出胳膊攬住呂卓的頸項,感受到身下的堅實和溫暖,一股從未擁有過的感覺往她的心中湧來,像是一座雄偉大山,竟然讓她感到很是踏實。


    她把小臉緊緊的貼在其背部,聽著輕微而又沉重的腳步聲,眼皮也漸漸變得沉重起來,沒過多久便渾渾噩噩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很是香甜,她彷佛做了一個遙遠而又美好的夢,在夢中見到了一個偉岸的身形,威嚴霸氣,似是天地間的君王,舉手投足之間山河震動,五嶽臣服。


    那道身影背著她走過山川黃河,廣漠平原,於碣石之上,觀日出日落,滄海桑田……


    婦人站在茅屋外,看著小路盡頭的馬車緩緩消失,卻並未轉身回屋,而是就那樣靜靜的站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後,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叟踏著小路而來,在其身後則跟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不多時,兩人便出現在小院外。


    婦人走到門前,斂衽一禮:“智者這一年到何地雲遊去了?”


    “北之地,孤竹國。”智者微微一笑,又道:“她叫風鈴,弄點吃的吧!”


    婦人點頭稱是,便帶著麵黃肌瘦的風鈴到了屋內,盛了些剩下的早飯和鹹菜,望著她的吃相著實有些心疼:“吃慢點,還有很多呢!”


    風鈴聽完這話,很是不好意思,小臉微紅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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