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對家父人造月球用的稻草寶貝成這樣,那也值了,可對這兩個隻花了一毛錢買來的酒穀草如此執迷,真是情何以堪嗬。


    “我又收起那些草,背到老家那條索妻河邊仔細地清洗。我清洗得很是仔細很是周到,就像那天何樂在井邊清洗他的手足。洗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想起也有好多年不見,想起索妻河的種種傳言,想起我在他心中比起這些稻草還要不堪,原本以為已經流幹了的眼淚,又陪伴著河水嘩嘩地流。


    “第二天再曬再洗,我又是好哭。不知不覺就噙著淚花睡著在七月的太陽底下。等我一覺醒來,再找我的那些酒穀稻草,已經被我那聞訊趕來的好媽媽,我那會跳梁山泊與祝英台的好媽媽,被她燒成了灰灑進索妻河去了。


    “我要去找它,我要見到它,我要打撈它,我要救活它,就像傳說中的沉舟要救活他的《情》一樣。我一遍一遍跳進河裏,又一遍一遍被從小就能在河流中徒手捉活魚的媽媽救起。”


    還別說,沉舟的《情》如今還真跟豬窩草一樣,隻有自己才像蠢豬一樣在乎著。當然沉舟的另外兩部書就更是連豬窩草都不如了。


    沙中能淘出金,電子垃圾中能淘出情報,草介中最卑微的豬窩草還有淘洗的價值嗎?對《情》更新不過是給豬窩添草嗎?


    “何樂哥,你為什麽啥也不說?也好,你也知道其實簽約的門檻很寬泛,不是對情報力才會這樣嚴格,也不是十幾次充值都被萬分狗血的理由拒絕後抱怨了幾句,難不成係統也懂得了記仇?


    “也隻有你這樣天真的人才會這樣想。現在大家都忙,吃快餐是主流,哪有時間閑愁?算了,咱不說這些!還不是時候。”


    “包子,我又能說什麽?我的‘先見之明’也還預料不到半年後的結果,還是言歸正傳,聽聽你的真情述說吧!”


    “傳說天下山水相連,這附近的奇石河和奇石湖也是索妻河的下遊,說不定就有些稻草草灰會漂流到奇石湖中,也說不定那稻草中的二十九粒陳舊的穀子還未曾全部燒成灰,還有那麽幾粒從流漂蕩,也來到了附近,說不定其中的兩粒,就紮進了奇石橋的縫隙,等著我倆一起去起出來,就在奇石湖邊,在我們無鎖不包店購置的田地裏,用這兩粒穀子為種,種出一片天,安安樂樂過自己的小日子……”


    聽簡苞說得越來越癡迷,智慧高得幾乎已經斬情滅性的何樂也有一點哽咽:“我們的包子,你又何苦如此在意,那就是兩個稻草而矣,算價值才一毛錢,用來鋪墊榻鋪,也是一冬之後就可以換新的。以稻草之輕,你卻壓上如許厚重的感情,要它如何承受得起?以它的燃點之低,你卻寄予如此熾熱的心意。我看,即使你的媽媽不點那一把火,也會被你自己的心焰燒成灰的。”


    “無物似情濃,這些物品上寄托了多少情意,還是你我這樣有文學素養的眼力才能看出端倪。要是用道理也能壓服感情,那感情就已經失真了,已經不再是情了,情理法,情在理之上;情報力,也是以情為首的。”


    “包子,你自己回味一下,就你說這一句話時,就是帶著很強的感情說我,說得還真有理。”


    “如果理得清楚情,我們就能多留些淚水養眼了。”


    “淚水飛去不飛回,你流的眼淚足以再種一季稻穀,兩季之後,都不知道該收獲多少穀草了。”


    “我們說的都是廢話,何樂哥,事已至此,燒了自己珍惜之物的,是自己珍重的母親,我當如何,何樂哥,你能給我出個主意嗎?”


    “君當遠離,不再涕零。”


    “我能埋怨我的媽媽嗎?我要永遠自怨自艾下去嗎?我已經困在局中。平息了一段時間後,我想起了你說的:‘困入危局,一走了之’我不再遲疑,毅然放棄了在農業局就業的機會,遠走天南,在南國尋尋覓覓幾年,終於找到了奇石鎮。這裏與老家的玉龍鎮有很多相似之處,注定我簡苞就該窩在這裏,這不,你這不就來相聚了嗎?”


    何樂不由不感歎:“千裏之遠,隔不斷兩鎮往相似處發展。索妻河,奇石河,都在我們胸中流動著。前台山,油房山,不過是一個拱橋的兩端。依照我們雙子社的理念!隻要放出詩的子規,詩的子規啼紅,邁動詩歌長著的足,一足踏上油房山,另一隻足站上前台山,就能把兩地連成一體,不分彼此。天地如此,互聯網令全球零距離的今天,人與人之間以何尚不可以如此。包子,我們都是愛過詩的人,以詩的自在之眼來看,就不應該有跨越不了的困陣,天有多大,地有多遠,詩的子規就到達更高更遠。”


    對於自己個人來說,隻要詩意的心胸還在,就能包容下過去的我和現在不同了的自己,讓完整的自己,奔赴未來。


    詩,就是語言世界中,最瑰麗的那一寸土地,沒有詩的播種就不能占據。兩個稻草是詩,一簍梨子也是,一把竹製刷把也是的。


    詩,是在語言的大海中,撈到的貝殼,再從貝殼中取出的珍珠。而情報,則是在垃圾場中篩出含金的沙子,再從沙中掏金,用金子賺回珍珠,才是情報。


    情報是活的,當情報力已經死了,再寫還有用嗎……


    停!越想越多,越想越遠,思想快要成為野馬!思想跑毛。


    跑毛了!97年,何樂的內在也還沒有構成“掐時”空間,還沒有完備內在的自我控製功能,更沒有‘先見之明’。但他還是一激淋,如同冰水澆心,從未來的場景中掙脫出來。


    這是何樂內心修養有成的表現,一些淺顯的自我調節功能已經有了,思想再亂碼,也有個度。


    雖然是從無鎖不包店的辦公室掙脫了出來,他的心神也還是未能完全回歸。


    他的意識跳出來得並不遠,隻不過是從二樓上了三樓,還是在15年後的無鎖不包店中,他從簡苞的難以言明的情素包圍中跳脫,又陷入到未來可能會有的一場尷尬中去了。


    那是突然而來,措手不及的尷尬。


    此情用來追憶都不堪提,卻讓他陷入到未來的那個場景去。


    心靈的魅力,就是何種太不可思議,再不可能發生的現實,都可能呈現在心裏。


    十五年後,簡苞的三個女兒之中,何樂最為看重的,卻是各方麵都不算頂頂出眾的驚心。


    當男女遭遇尷尬,時間會有多短?誰會最先做出反應?


    何樂順暢地打開洗手間的門,裏麵大燈大亮,白中帶青的瓷磚與燈光同色,四壁一塵不染。驚心正袒露著粉背,甚至是上體,在對著大鏡子清理簡苞用涮把打出的淤青。


    她青春靚麗的背景,是何樂前所未見的頂級,他從未想到會有這樣的眼福。她鏡中的正麵,雖然不去目視,何樂還是曉得那是驚心動魄,那美麗的殺氣已經被鏡麵散射了,還是強烈得連他也睜不開眼睛。隻是,不應該呀,怎麽會是賢姪女。


    進?退?故作不知?笑笑了事?還是打個招呼?


    是他先認出她,還是她先從鏡子中認出了她?


    “何叔叔來得正好,我正在愁夠不著哩。幫我在背上擦點藥吧。”一隻皓白的纖手伸到背後,五瓣尖尖玉指輕輕拈著一管旋開了膠蓋的皮康王軟膏。


    何樂信步上前:“我勇敢的二姪女,現在知道痛了吧?剛才沒有來得及阻止你媽媽,是叔叔不對,這下趕了個巧,正好讓叔叔彌補一下。”


    “嘻嘻,能勞駕到何叔叔一次,驚心這一頓打也捱得值了。驚心總是不乖,老是討打,叔叔別見笑。”


    “你也是,背上這些地方,自己的手哪裏夠得著,也不事先找個幫手。店裏那些女孩子都可以呀。”


    “人家愛麵子嘛,又討打了,驚心不想有人知道。要是被她們亂叫舌根,那多不好!再說叔叔又不是不知道,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是有點靈犀的,我有預感,就像你講過的能預判,就要試著做前饋控製,驚心預感到叔叔會來幫咱的,你果然還是來了。”


    “噫,女孩子的耳朵難道比頭發還長?能聽到我在三十多裏外講的話?我看看。”舒在驚心的小耳朵上微微一彈,驚心立即就有反應,驚人的豔紅從耳朵向著臉頰暈染開去。


    “叔叔不是還說過講過的話做過的事,是能不翼而飛的嗎?”


    “楞沒看出來,小驚心也是個小調皮。”


    “叔叔,說真的,驚心還真想對您撒撒嬌,調調皮。我們幾姊妹都很缺這個,聽說這就叫父愛。你都不會想到吧,這就是我們仨共同的遠大理想。”


    “我可憐的驚心,理想如此與眾不同。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可不是個好父輩,對自己的女兒都沒有好好照顧過的。”


    “啊?不會吧,現在可憐的孩子可真多。”


    “愧怍我們了!算了,不提了,驚心,我們開始吧。叔叔聽說過胸懷大誌,我現在才見到,我姪女是背負大字。”何樂說著就伸出大手,準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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