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等香豔的美人恩?要多大的福分才能消受得了?不久,阿汶卻一下子蹦了起來,大喊:“我受不了,我辭職!”


    阿汶小名酒精,出生時胖嘟嘟的,九斤重。成年後個頭一米七九,重九十九斤,是個總也吃不胖的主。在老家,他的肉量跟名傳全鎮的酒王都有得一拚,同樣是隻能吃撐不會吃夠的貨,一個人吃得下四五碗糖夾扣肉,吃完了還想舔碗,可見他內心有多饞。


    他曾是何樂的同學,從小學到高中,都是何樂的跟屁蟲之一,如今卻是理工大學出來的雙料博士,在一家日本的電子製造公司供職。


    他在公司混得風生水起,牛掰無比,與如今的何樂相比那是九天之高,他卻還是有不滿意,他對何樂唏噓:“要是我能再重四十斤,有著你這樣的份量,我們公司最漂亮的渥底良子小姐,就要改個名字了。”


    何樂果然還是不懂博士級別的學問,想不透其中的玄虛,於是虛心地請問:“改名,為什麽?”


    阿汶**地笑笑:“她就不再叫渥底良子,而是該叫做我的娘子!”


    何樂對阿汶說:“窩人的情報力天下無力,當心把渥底良子拐到手後,得到的不是‘我的娘子’,也可能是個‘臥底浪子’。”


    阿汶辭職,可能就與他的這番話有關。


    就餐時,那家公司的飯和夜宵都是自己打的,想吃多少就添多少。說是不許浪費,浪費受處分,可時間久了漸漸變成了一紙空文。


    還是有些人眼大肚皮小的,有些人愛占小便宜,總愛多多打些存在碗裏,吃剩下的,再多也厚著臉皮倒掉。


    特別是夜宵中的麵條,炒米粉,炒和粉,炒飯等。


    打多些可以從中多挑些肉丁、蛋碎、蝦米、午餐肉和碗豆等佐料來吃。


    阿汶這個人身總是不滿百的貨,拚了命地想撐肥胖點,就成了這類人中的尖子,他的飯碗是一個小盆子,裝三斤米飯沒有問題。


    重陽節這晚,夜宵是炒和粉,阿汶又打了一大碗,特別選擇了那張位於吊扇下的桌子,雄踞了條桌的一方,不顧形象地大吃起來。


    吃得正上勁,“阿汶!”良子小姐輕柔地叫了一聲。


    良子的美色絕對在美食的級別之上,是阿汶夢想沿著美食的漫漫長路所要追及的目標,人家降尊紆貴,親自走近自己,阿汶不敢不吊。


    阿汶抬頭一看,還真是渥底良子小姐,碎步翩翩,和服款款,笑容燦爛得像白天,眼睛黑亮得像夜晚,她櫻桃小嘴微微綻開,清新的語音如同從東方仙臨的那抹清晨:“幸會,阿汶先生。”


    她明顯不是來用餐,隻是來看看。


    她的手沒有伸出來,阿汶卻知道有多白嫩。她沒有收腹還略略俯胸,阿汶卻知道那裏有多挺。寬袍籠罩,不顯山川富饒,阿汶卻知道那一體有多圓潤。


    渥底良子在明媚的燈光下,對著阿汶嫣然一笑,笑得白熾的燈光都泛起了淡淡的羞紅。


    阿汶心動神搖,眼光飄渺,在良子的對麵虛幻起來,他一向狼吞麗質的凶狠野心,平時何等勃勃,此時卻乖乖地退縮到九霄雲層。他心虛得所有的感知都很遊移了,不管如何力持鎮定,都鎖不定渥底良子的任一寸美麗。


    他停箸不食,忘乎了所以。


    美麗令人忘餐。古人誠不我欺。


    美麗,是令人得健忘症的病因。


    何樂說過,美麗的女人不是花瓶,或者可以說是水瓶。光鮮的軀體中,裝的是什麽,可以令人猜透,卻不會被人看透。


    水瓶中裝的當然是開水,要不就是熱水。


    以前何樂也是這般猜測的。直到他那雙見人所不能見的眼睛,發現了阿華每天要提回去兩次兩水瓶,即每天四水瓶的“開水”,其實並不是開水,而是食用油之後,他才開了竅:原來水瓶並不一定是用來裝水的,隻要是流體,都有可能裝在水瓶中。


    偌大的飯堂,每天少了四水瓶食用油,還真是不顯山不露水,阿華提了好多年了都無人得知。單單是這一項就比阿華的工資高了。


    阿華班長掌管飯堂鑰匙過十年了,當官的本來就該走在最後,是王品公司的傳統文化,有幾人想過這種文化也給了個別特權人物過多單獨下手的機會?


    誰會揭開員工水瓶的蓋子,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嗎?所以阿華的夾帶,比較童萬花在剩飯中夾帶,還要高明。


    在渥底良子的麵前,阿汶呆滯成水瓶。


    他的體內裝滿液體,他的內在在她近前來時似乎通通液化,各種液態物混雜,有的滾燙有的冰冷有的溫熱,有的辛酸有的甘甜有的麻辣有的平淡。


    良子就在他對麵的寬木凳子上跪了下來,跪下,美麗成堆。漆黑的秀發,潔白的秀項,疏疏落落散布著點點櫻花花瓣的和服。她簡約的妝扮下,彰顯出曲線的複雜。


    她隻渙散出一點點內置的美麗異能,就如同節能新燈,美奐了整座大廳。


    良子的美目一看來,他的七情六欲,就一瓶瓶一壺壺地擺上桌麵,他的軀體根本就遮不住。阿汶暗中焦灼,不知道這個美女會提起他的哪一壺。他又該如何自處,才不至於忤逆了她的芳心。


    “阿汶先生,”她的賢惠,不會要哪個男人久等,“這麽大一盆呀?你的胃口真好,比我們的高倉健君還能吃,是個真漢子。”


    “良子小姐,這個,我……”


    “阿汶君,你慢慢吃,良子就在這陪著你。相信阿汶君一定能給良子一個麵子,一定會把這一盆夜宵全部吃下去的,絕不會浪費一點的,更不可能倒掉了,是吧?阿汶君。”


    “良子小姐,你的美麗讓人忘餐,阿汶看到你就飽了,再也吃不下去了,你能原諒我這次嗎?”


    “是這樣嗎?嘻嘻,”渥底良子表情好看地皺皺秀眉,為難的神色令人心疼,軟軟的笑容令人動容,“那良子就從現在起,每餐都來陪阿汶君,阿汶君就每餐都不用打飯了,看看就能夠的,這樣吧,良子就陪你三天好了。阿汶君,就這麽說定了。”


    “良子小姐,我吃,我立馬就吃嘛。”


    “嘻嘻,良子就知道阿汶君是好樣的,是真漢子,良子就在這陪著你吧,良子還能為你加湯,再不,跳上一曲為阿汶君佐餐也是可以的。”


    阿汶怎麽敢讓社長的妹妹為他一個高級雇員跳舞?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老老實實,竭盡所能,把自己親手所盛的這盆和粉,盡量塞到肚子裏。


    “阿汶君,你不用急,良子可以等你半個小時。”


    阿汶是何樂老家簡城的近鄰洛城人,算得上是老鄉,他們家鄉有句很出名的諺語:“酒醉聰明人,飯脹傻膿包。”


    以阿汶雙博士的高智商,當然不可能是傻膿包,他在良子小姐的美目注視之下,乖乖地大吃了一陣,實在撐不下去,隻好認命。


    他知道,輸掉了這一餐,就輸完了留給她的好印象,徹底輸掉了他對渥底良子的不現實奢望,輸掉了自己可能在公司無限成長的幻想。


    她哪裏是看上了自己?她這是要拿我開刀哩!拿我當反麵典型!


    打工就是這樣,哪怕你已經成為了高級打工仔,還是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將會在哪件小事上栽倒。


    阿汶首次明白,自己今晚吃的不是夜宵,吃的是虧。


    阿汶卻一下子蹦了起來,大喊:“我受不了,我辭職!”


    渥底良子副理格格格嬌笑起來,她的笑聲像櫻花的香氣一樣,彌漫了整座飯堂。


    她再沒有理睬他,她的美目再也不看瘦馬猴一眼,難怪她的美麗炫耀著整座大廳,原來她本來就是為了在飯堂就餐的所在人來的。


    飯堂裏所在進餐的人都盯著良子小姐,渥底良子對眾人施了一禮,說了幾句不輕不重的話:“諸位,我們夜宵的供應方式,其實就是一種自助餐的簡化方式,雖然可供諸位選用的食品,隻有一種,兩種,我們還是有請大家,都要吃飽吃好,有什麽不滿意的,不合理的,要投訴的,有什麽建議,大家盡量提出來,我們設置了意見箱,四大門口都有,歡迎大家投進去。”


    “我們的要求隻有小小的一個,就是盡量別浪費,吃多少打多少,不夠還可以再添,還不夠又加就是。要是飯堂備下的夜宵沒有了,隻需要多等幾分鍾,就可以再做一鍋出來。”


    “諸位,你們吃不飽,我們也是心痛的。”


    “但是浪費可恥,人所共知。關於這點,這位阿汶先生,已經跟諸位做出了榜樣。”


    “大家瞧著,他能夠把飯盆裏的夜宵吃完,諸位,請欣賞!”


    阿汶沒有給那麽多人繼續欣賞他的吃相的機會,他知道在留在那家公司再也不會有多大的作為,他選擇了離職。


    隻為吃一大碗,丟掉了飯碗。


    阿汶說起這事,何樂都有點歎息。這個書呆子缺少人際間的應變之才。他精通漢語和日語,卻未能用秀色可餐不吃也飽的自嘲來下得台階。


    說實話,他的浪費習慣也早就該改改了。讀書時,他就老愛吃何樂買的包子,又老是隻吃餡料,把包子皮扔了。


    阿汶應該知道,窩國是厲行節約的國度,一個普通的婦女,為了送回去一人裝中藥的紙袋,就甘願冒雪步行好幾裏。良子小姐沒有對著他咆哮,已經是最好的風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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