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兒似乎睡著了沒什麽反應,杜雲笑抱著他下了坡崗,本來想離去,猶豫一時,到底慢慢踱到趙老四他們身邊,暫且先將童兒安放到地上,自己則盡力找了一些衣料碎布和樹葉石塊之類的,把這裏每一個的屍身都盡可能的遮蓋起來,免得他們曝屍荒野。


    做完這一切天幾乎已經亮了,杜雲笑一個人在這仿佛修羅地獄般的場景裏停駐片刻,看了看著慘烈景象最後的模樣,走去抱起童兒匆匆離開。


    山林很深也很遼闊,野地大的無邊無際。


    童兒在杜雲笑懷裏一直安靜,老實的連熟睡的呼吸聲都顯得過分輕微,杜雲笑開始沒想太多並不在意,走了一段路,太陽漸漸出來,杜雲笑才慢慢覺得有些不對。


    ——這樣的天氣按理說人是應該醒了,但童兒一直沒有什麽動靜。


    “童兒?”試探著,杜雲笑叫了童兒一聲。


    懷裏的孩子靜而無應。


    “童兒?”杜雲笑又叫了一聲,孩子還是沒有反應,心裏不免沉了沉。


    找了一處光亮的地方,杜雲笑將童兒放下來,怕露水弄濕孩子衣服,她小心地把自己的裙擺墊在底下,半摟著把孩子放下,這才發現孩子好好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嘴唇青紫起來,雖然沒有什麽動靜,但孩子小臉皺做一團眉頭緊蹙,明顯十分痛苦的樣子。


    而最顯眼的,是他耳下貼近脖頸處,一個泛青的小點。


    這……杜雲笑微微睜眼,手指碰了下那個小點,指尖忽然一陣尖銳的刺痛,對著陽光仔細看了好一陣子,杜雲笑才發現小點正中是一枚細若銀毫的飛針,瞬間想到昨晚那個男人邪性的笑和他微撣肩頭的動作……好狠的人,連個孩子都不放過!杜雲笑一時間恨極。


    小心翼翼地幫童兒拔出這跟銀毫針,杜雲笑隨手擇了草葉將針彎曲刺在草葉上,然而裏衣撕下一縷布條,裏三層外三層把這根帶著銀毫針的草葉包好,塞入袖兜。


    此仇不報非君子。心裏恨恨想著,杜雲笑抱起童兒匆忙外山外走去……


    眼下當務之急,該是尋個能求醫問藥的地方,給這孩子一線生機。可是去哪裏……茫茫綠林……杜雲笑疲憊地走著,腳下一刻都不敢停下,生怕等一等就會斷送孩子的性命,隻是一麵走一麵不停的摸著懷裏的孩子,確定他還有脈搏,還活著。


    “有人嗎?有人在嗎?”一麵走,杜雲笑一麵在林子裏喊著,明知道是不可能有什麽人出現的,但心裏卻抱著一絲絲的希望,但願能遇見哪怕是昨晚的那些匪人也好……至少她不必像現在這樣惶然無助,至少她有個人可以請求,那麽她是可以無論用什麽辦法,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願意救這孩子一條性命的。


    林子裏,杜雲笑拚命走著,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下……


    救不了……


    為什麽救不了?


    沒有能幫幫她嗎?


    救救這個孩子啊!


    整個人似乎已經不知疲累,茫然似乎毫無目的,但心裏繃著一根弦,讓杜雲笑知道自己得往敞亮的地方走……這山裏是有官道的,那些敞亮的大路上雖然也少有人經過,但總比在這林子裏希望大的多。


    跌跌撞撞的,不知用了多久,好像太陽隱約的都西斜了,杜雲笑整個人意識也有些不太清醒,模糊地隻知道往前走,眼睛看見一條寬闊大道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腦子裏都是木木的。


    但隨即而來隱約的馬蹄聲,還是刺激得她有些清醒。


    人……有人……


    匆匆的,杜雲笑瘋跑起來,抱緊懷裏的孩子兩條腿甩的飛快。


    風聲在耳邊呼呼的,低矮的樹木枝條打在臉上,痛得讓人清醒。


    “救,救命……”杜雲笑嘴裏喃喃喊出聲。


    “救命啊,救命!”這喊聲越來越大,撕心裂肺的。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們……”她大叫著,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從山坡上往下滾,石頭咯在身上,荊棘劃破衣裳,全然感覺不到痛楚了。


    一路滾到山下,杜雲笑整個人幾乎成了血人,而她卻隻是緊緊護著懷裏的孩子,眼睛死死盯著幾匹飛馳而來的駿馬……


    馬背上坐著幾個男人。


    血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他們的樣子。


    “救……我……”她隻能盡力仰起頭,努力地仰起頭。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簡單的一句話撕裂全部情感,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來,眼淚洶湧的在臉上衝刷出痕跡。


    不想他死。


    是的,從來都不想他死。


    但是沒有人救。


    那個家庭,從來都是不喜歡她的,所以當她的孩子已經明明危在旦夕,也沒有人放在心上……


    所以最後,她唯一的寄托也從這世上消失了……


    僅僅是一次那麽平常的意外啊……


    杜雲笑臉上露出慘慘奇怪的笑容,滿臉的血淚引得那個已經下了馬的男人皺眉看著她,她臉上的表情狀若瘋癲,而這女人情況確實也不樂觀,剛才若不是他勒馬及時,看她不知躲閃的樣子,不知會被這幾匹馬踏成什麽樣子。


    “怎麽了?”居高臨下,男人的問話簡單直白。


    “他,他……”杜雲笑懵懵的,好像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猶豫一下,她動了動手指,似乎想抬手做什麽,可是卻無力的根本抬不起來。


    “毒,他中了毒……”正當男人不耐煩的時候,杜雲笑蠕動著嘴唇低聲地說道,進而動動手似乎想撩起童兒的頭發,給這個人看那耳後的一點青色痕跡,發覺自己沒力氣做到這件事後,本就茫茫的眼神更是昏昏起來,隻剩嘴巴裏含糊不清意識模糊地喃喃,“救他……救他吧……這孩子……你若救了他,我……我就把……這金龍天下……都……給你……”


    話斃,杜雲笑昏了過去。


    可是這等氣若遊絲的話傳入耳畔卻仿佛炸雷,看著她的男人陡然變色,尤其他身後還跟著的兩個人,更是麵麵相覷。


    金龍天下?這女人好大的口氣!


    “李哥,這……”一個壯實的家夥想上前說什麽,男人迅速抬手,果斷止住他接下來的話,


    “一個瘋子的話,不必計較,你們當沒聽見吧。”他說。


    後頭兩人互相看了看,皆默然無言。


    顯然男人的話對他們來說是有命令的力量在裏麵。


    長久的靜默。


    被稱作李哥的男人低著頭,漠然看著昏睡過去的杜雲笑,隻見眼前的人渾身血跡斑斑,雖然都是些不要命的傷,但是仍因數量眾多而顯出驚心,可是她呢,即便傷到如此地步,一雙手臂仍舊是死死環繞懷中孩童,帶著拚死保護的姿態,不能不說讓人感動。


    不過男人看著,卻隻是漠然。


    片刻後,他俯身撥開童兒耳邊的一縷碎發,那隱約的青色痕跡立馬顯現出來,男人眼中掠過一抹異色,忽然很快地拽著童兒,拋給後麵的兩人,


    “是青魅的銀毫針,趕快帶他們回去醫治。”


    說話同時,他已經單臂環住杜雲笑,帶著她利索地翻身上馬,將她橫在身前。


    後頭的兩個男子,其中一個帶上童兒,很快跟隨上馬。


    五個人,三匹馬,順著寬敞的官道馳騁而去。


    山林綠廣,遼闊無際。


    馬背上,杜雲笑迷迷糊糊一路顛簸,等顛簸好容易停下,又是人急急帶著她走動,溫軟的床鋪和額頭上一隻溫柔的大手,都讓她忍不住陷入更深的夢鄉,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黑甜的夢鄉裏,一些嘈雜的聲音擠入進來,


    “灌藥……”


    “有好轉了……”


    ……


    “針,給我銀針……”


    迷糊中杜雲笑聽著這些聲音煩亂地響著,一會兒有苦苦的東西灌進嘴巴,還強迫她下咽,一會兒,又是什麽東西刺入肌膚,螞蟻叮咬一般的痛苦,細細的直往肉裏鑽……


    針,銀針……


    痛……


    迷迷糊糊地,杜雲笑腦海中閃過童兒被銀毫針紮傷的畫麵,陡然清醒。


    床上,一身素衣的姑娘忽然睜開眼睛。


    邊上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頭見狀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即刻喜上眉梢。


    “你醒啦?”她好奇看著這人,眉梢眼角都是笑。


    “你是……”杜雲笑仍舊茫茫然,看看周圍環境,簡單的房屋,垂曼的床鋪,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叫青鳳。你忘了嗎?李大哥帶你回來的。”丫頭笑眯眯說,扶著杜雲笑坐起來,貼心地在她身後放好枕頭。


    李大哥?坐躺在床上杜雲笑腦袋轉了轉,浮現出自己最後看見三匹馬迎麵而來的畫麵……說實話,看見這三匹馬的時候,她的意識都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實在不記得什麽李大哥。


    “哦……那你李大哥,他人好嗎?”雖然什麽都記不起,杜雲笑還是小心的問。


    剛出狼窩又入虎口的教訓一次就夠了。


    就算這麽問沒什麽作用,她也是已經忍不住去防人。


    “當然啊,李大哥他……”想不到這叫青鳳的丫頭提起這個李大哥就眉開眼笑,嘴裏開始不斷的說著話,一句兩句都是誇讚溢美之詞,這種仿佛要用盡天下最美好的詞組去形容“她李大哥”的勁頭,讓杜雲笑忍不住頭痛起來,勉強聽了一陣子,實在忍不住的打斷了。


    “青鳳……姑娘。”斟酌了一下用詞,杜雲笑還是保持了對這丫頭的禮貌。


    嗯?青鳳歪腦袋看著她,似乎沒有因為被打斷而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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