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都哩果然是個可人兒,雖然事先不可能比於艮的思路更加寬廣,遇事卻能想到辦法。


    見阿爸薩滿背著手沉吟不語,蘇都哩很快就有所領悟。爆炸是沒見過,胡裏改人甚至沒有這個詞匯。但蘇都哩以前弄煙火時,也是要注意分量的。要是不小心放多了,火苗子“騰”地起來,會燒了頭發眉毛。蘇都哩對此有著切膚之痛。


    可是,以前放得再多,也沒這麽多啊!這得著多大火?危險妥妥的!


    隻見蘇都哩從芬濟瑪的大口袋裏掏呀掏的,掏出一個羊皮小口袋來。呃,這不是在葬禮上見過的口袋嗎?原來芬濟瑪一直隨身攜帶著黑啊火藥,很可能是習慣性弄點煙火出來——或者請神,或者煙遁……


    於艮點頭之後,蘇都哩立刻進入了工作狀態,指揮齷齪從木柵欄底下拔出一大抱枯草來。齷齪翻著白眼從了——回頭哥再收拾你。


    然後三個孩子一起動手,把火藥撒進枯草中,紮成了手臂粗細的小捆。不得不說,這對科學家父子絕逼是玩火的行家——最重要的是,伯樂不常有啊……


    枯草捆塞進坑內後,於艮覺得蓋上點凍土爆炸效果會更好。瑪武很高興地完成了這項任務,幾乎又把坑埋上了,留了個小孔,僅容枯草捆通過。


    露出來的枯草捆還有一米多,就像齷齪的大辮子。蘇都哩將其折到雪地上,從末端開始撒火藥,朝著寨門方向撒出去大概二十米,小口袋終於空了。


    對於這種敗家行為,芬濟瑪其實是深惡痛絕的。不過阿爸薩滿臉上露笑,分明是讚許蘇都哩的創舉,芬濟瑪隻好安慰自己,兒子跟著阿爸薩滿,前途是光明的。


    經阿布卡赫赫嚴令,主創人員也都退回了柵欄之內,包括於艮自己——哥也怕死啊……


    齷齪主動要求留下來點火,於艮批準了。剛才沃淩和蘇都哩都有出彩的表現,齷齪怎麽都得爭取一下,不能落在小的們後麵。


    此時瑪武已經感到了不對頭,強烈要求自己來代替齷齪,卻被於艮堅決地拒絕了——哥治好了你的腿,卻不是讓你禍禍的……


    腿腳好的女真人也不行。因為這是個機會——齷齪想被胡裏改人接受,必須自己做出成績來,樹立高大形象。


    雖然齷齪並未爭取胡裏改人的好感,反倒是拉著一張欠揍的臉,誰都不尿的樣子。嗯,搞得誰都想朝他臉上撒尿。其實齷齪的心理壓力,未必就小了,青春期的逆反情緒罷了。


    小孩子嘛,並不見得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知道了也不見得承認,承認了也不見得有什麽辦法。


    這次點火,應該沒有多大危險,於艮自己點也不是不可以。但點完後必須一通狂奔,這個就要不得了——阿布卡赫赫嘛,就得隨時成竹在胸,邁著穩健的方步,發型不能亂……


    “點了火就跑!有多快跑多快,躲到柵欄後麵去!”於艮離開前,敲著齷齪的大腦殼警告。


    “是,阿布卡赫赫!”齷齪昂首挺胸地答應了——萬眾矚目的感覺著實不錯,哈,這就是做大事的樣子!


    屈身壓腿,原地彈跳,蹲式起跑,俯臥撐……齷齪的嘚瑟還是成套的。這都是於艮早起跑步前的熱身動作,齷齪居然看了兩遍就會,基本上學了個九成九。嗯,這也是個能力。


    躲在柵欄後麵的頭頭腦腦們卻逐漸地緊張起來,作法的過程太複雜了,完全是新式的,無須借助於腰鼓銅鈴。艾瑪,這事可能小不了……


    齷齪好歹沒忘了該幹的正事,終於優雅瀟灑地點著了火藥。


    頓時,一條火龍向著枯草捆疾馳,“嗤嗤”地冒著黑煙。齷齪這才想起阿布卡赫赫的警告,撒丫子就往回跑。跑了一段又覺得不對,眾目睽睽之下哎!哥不能狼狽逃竄,要優雅地高起輕落——嗯,哥根本不是怕火藥,哥隻是不想脫離群眾,孤獨是可恥的……


    “轟!”


    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大地劇烈震顫!


    優雅之中的齷齪,腳下一打滑,摔了個大馬趴……


    於艮的第一感覺就是,六十米的距離,貌似還是太近了點?


    碎冰和凍土呼嘯而來,落雨一般澆得鋪天蓋地。千餘人馬全都傻愣愣地站立沐浴。呃,也不對,人傻馬不傻。隨著一陣“唏律律……”的合奏,無數驚馬掙脫了韁繩,甩開四蹄奔散,世界大亂鳥!


    馬是沒人管的。最強的一波衝擊過後,地上已經沒人站著了。全都下意識地趴下或者跪下,腦袋裏一片空白,渾身瑟瑟發抖。


    大門偏東一點,也就是垂直正對著爆炸點的一段柵欄,承受不住傾瀉而至的壓力,轟然倒塌。柵欄是有縫隙的,這裏也就是最佳的觀摩位置,擠著一堆頭頭腦腦,結果全都被壓在了柵欄底下。


    還好,於艮返回時,大門東側已經沒有空位。於艮帶著兩個小家夥,以及瑪武等十個女真人,走到大門西側柵欄後,遠出去了十多米。


    爆炸聲響起時,於艮隻來得及把沃淩摁倒在身下,蘇都哩則蹲在地上縮成了一團。隱約看到齷齪趴在寨門口處,五體投地,姿勢很標準。


    呃,耳朵裏“嗡嗡”響成一片,什麽都聽不真切。


    大大小小的凍土持續墜落,敲得後背悶響。好在塊頭並不大,速度也不快,感覺並不怎麽痛。


    良久,塵埃落定。


    於艮抖了抖身上的碎碎冰,把沃淩拉起來,又把蘇都哩拎了起來。還好,都沒有受傷,心靈上的衝擊不算。


    齷齪自己爬了起來,呆呆地坐在雪地上,兩眼直愣愣地盯著爆炸處。


    我勒個去!這是鬧啥唻?


    發愣的可不止齷齪。沃淩和蘇都哩也都嚇得走不動路了,於艮隻好一手牽著一個。走出門後,蘇都哩就開始興奮了,還伸手拉了齷齪一把。


    一個兩米多深,口徑四五米的大坑!周圍百餘米的範圍內,幾乎看不見雪了,代之以大大小小的塊狀凍土。黑色鋪在白色上,清晰地繪出了爆炸的作用範圍。


    看樣子,三十米範圍內會有生命危險。六十米範圍內很可能受傷。百米範圍內都會被爆炸波及。好幾百米外還可以嚇唬人。


    這是對人而言。對馬則更加嚴重。巨大的爆炸聲會讓馬群受驚,胡亂踩踏,這個甚至比爆炸的威力更大……


    此時,柵欄內的眾人逐漸地恢複了神智——這是阿布卡赫赫的懲罰吧?至少也是阿布卡赫赫的警告……


    阿布卡赫赫呢?艾瑪,阿布卡赫赫及其三個使徒,正站在爆炸點上,看上去毫發無損!


    胡沙虎額頭流血,卻是一臉的狂喜,更顯得麵色猙獰——阿布卡赫赫!這要是有數百女真人馬站在那裏,還不都即刻升天了?!


    艾瑪,趕緊扒人啊!眾人手忙腳亂地移開木柵欄,把一坨頭頭腦腦救了出來。還好,木柵欄舍身擋住了大部分凍塊,倒成了一麵不錯的盾牌。


    沒有人受傷嚴重,頭破血流根本不算個事兒。大家都是刀頭舔血的,無論戰爭時期還是和平年代……


    換言之,身體上的痛楚,完全抵不過心靈的震撼!


    遠望爆炸點,青煙嫋嫋,白汽蒸騰,阿布卡赫赫端的是神仙中人……


    無須贅言,反正耳朵也聽不清楚。在胡沙虎的率領下,眾人畏畏縮縮地走出寨門,慢慢地向爆炸點靠攏。尤其是遊擊隊的頭頭腦腦們,彼此交換眼神,貌似都是後怕不已。


    嗯,答案就在彼此的眼睛裏。大家都是灰頭土臉的,頭破血流的就有五六個。


    “阿布卡赫赫!”


    這回都給跪了,和剛才的禮節性給跪完全不同……


    “大家都是兄弟,胡沙虎好好安排。”


    阿布卡赫赫語氣淡淡地留下一句話,經沃淩清朗的翻譯,深深地刻入了一眾小酋長心中。


    等眾人抬起頭來時,阿布卡赫赫已經飄然離去,留下一個高大的背影,身後跟著三個小孩……


    雖然有點小意外,但效果還不錯哦!


    六十米的距離,並不是隨意指定的——於艮做事,必須一石多鳥。


    按照於艮要求,胡沙虎和瑪武曾經切磋過射技。兩人都是連珠箭發,百步穿楊。


    古人的一步,是指兩次右腳落地,大約一米半的樣子。一百步,也就是一百五十米。但在這個距離上,也就能穿個楊了——嗯,楊樹葉。


    有效的殺傷射程,胡沙虎和瑪武也是差不多。兩人倒是有點惺惺惜惺惺了,如果排除了敵對的立場。


    阿布卡赫赫不讓殺瑪武等人,胡沙虎卻也不會待之如上賓,就是扔在一間地窖子裏不聞不問罷了。反正瑪武等人根本就沒想過逃走。食物和柴火,卻是需要自己動手采獵的,這個倒也不難,森林裏多的是。


    這兩個人,差不多就是這個時代的頂尖射手了——五十步可殺人,七十五步可傷人,一百步可嚇人。


    於艮的計劃是,在六十米的距離上,挖一道壕溝。女真人若是入侵,需要在壕溝之外先沐浴一陣箭雨。


    射箭當然是對射,但俯射比仰射具有絕大的優勢。更何況,女真人衝鋒而來,處於騎射狀態。效果還要打個七折吧,已經很難造成對柵欄內的殺傷。更何況,柵欄上還可以進行一些利攻利防的改造。


    以於艮之分析,女真人最近不太可能對盆奴裏發起攻擊,至少在識破阿布卡赫赫的虛弱本質之前。但原始社會的遊戲規則,於艮並不敢以常理推測。少數民族往往威猛,青少年往往凶殘,原因就在於不成熟。無論集體還是個人,生瓜蛋子最可怕……


    所以,不能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啊!盆奴裏是哥的老巢,一定要高枕無憂。


    於艮離開時,瑪武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沒人理睬他們,他們也無須討好別人。


    此刻瑪武心中之所想,又和胡沙虎取得了一致——阿布卡赫赫,要是女真人馬衝鋒過來時,腳下突然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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