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靜寂出奇,僅能聽見緊張的呼吸聲,東邊魚肚一般灰白的山頭漸漸染起一抹微紅,天已擦亮,空氣格外濕冷,地麵上的濕氣,草叢裏的露水,浸染在人們身上,有種砭骨奇寒之感。<strong>.</strong>


    就在人們緊張得幾近窒息,冷得身體直打哆嗦的時候,突然,幾聲嗚嗚的尖利嘯聲,破空而起,幾抹閃著桔紅光焰的信號彈騰上空際。


    這一下變故當真突如其來,黎明的死寂和晦暗,頓時被打破,而牢山就像一頭沉睡千年的巨獸,猛然從睡夢裏驚醒,迅即向人類發出瘋狂咆哮。


    轟轟轟的一陣炮聲雜亂無章,戰士們不禁打了兩個激靈寒噤,立即斂住心神,蓄勢以待。


    鄧建國一聽零零星星的炮聲,心知肚明,這是試探性炮擊,炮兵正在修正彈著點。這不是前奏曲,真正的好戲即將上演。


    過得須臾光景,戰區裏我軍各個重炮群同時展開動作,萬炮齊聲怒吼,數不清的炮彈劃過虛空,凶猛磨擦著空氣,嗚嗚的厲嘯聲,尖銳刺耳。轟轟的爆炸聲排山倒海,震耳欲聾,大地劇烈顫抖起來。大陣仗終於開始了。


    鄧建國蜷伏在掩蔽物裏,耳朵飽受這撕天裂地巨爆聲殘虐,津津有味地觀賞眼前這場異常壯觀的煙火表演。[]


    各種口徑的火炮在整個牢山地區植遍了絢爛多彩的火樹銀花,猛烈的爆炸聲湮沒了一切聲響。


    鄧建國全身的血液伴隨著淒豔的火光,嗆鼻的硝煙,如同火山迸發一樣沸騰起來。不錯,這種地動山搖的震撼性大場麵,他亦是生平頭一回親眼目睹。以前,他隻是聽父親經常講起當年淮海大戰的場麵,多麽的驚心動魄,多麽的波瀾壯闊,令他好奇心大起,迫切盼望今生能親曆一下當年的大陣仗。今日一見,果然威猛霸道,雖然與當年的淮海大戰不可相提論,但足以推想出老一代軍人當年為締造新中國,是何等的勇者不懼,何等的披肝瀝血,那麽自己身為祖國新一代熱血男兒,自當扛起父輩的旗幟,甘願為捍衛祖國的綿繡山河,蹈死不顧,血濺五步。


    撼山栗嶽的五分鍾炮擊過後,敵軍炮兵開始對我方展開瘋狂地反炮擊,無數大口徑重炮一齊打響,密集的炮彈夾風帶火地從天而降,彈著點離七連攻擊出發陣地異常接近。


    這一回,情況非常糟糕,撕天裂地的大爆炸仿佛就在戰士們身邊展開,爆炸掀起的彈片四散高速****,飛沙走石,草偃土翻,煙塵如浮雲蔽日,晦暗的天光一下變得伸手不見五指。[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鄧建國隻覺得眼前的景物越變越模糊,耳朵裏像一團炸了窩的馬蜂,嗡嗡亂響,而聲浪衝擊波宛如銅牆鐵壁一般,罩體猛撞而來,狂暴地撕扯著身上的軍裝,裸露在外肌膚被鑠石流金的氣浪灼燙得像火燒火烙一樣,委實難受之極。


    敵軍的重炮雖然來勢異常猖獗,但我軍的炮兵顯然更有資格成為戰爭之神,經過短暫的火力碰撞後,我軍的152毫米加農炮、122毫米榴彈炮、火箭炮、120毫米迫擊炮聯同58式14.5毫米高射機槍齊聲怒吼,曳光彈數不勝數,飛在虛空裏交織成一道道絢亮的光弧,以挾雷裹電之勢,向敵軍陣地覆蓋過去。


    我軍炮火經過重新修正後,頃刻之間,便即以風卷殘雲的威猛勢焰,吞噬掉牢山地區敵軍暴露在地麵的所有陣地,火光淒豔悚目,將半個原本幽暗的空際染得一片通紅。


    炮兵倒是熱血澎湃,海闊天空地盡情宣泄戰鬥激情,肆無忌禪地向敵人發標,可苦了潛伏在攻擊出發陣地上的步兵兄弟。


    鄧建國及七連一眾弟兄,如坐狂風巨浪中的孤舟,由於肚腹貼地麵過近,五髒六腑飽受煎熬。


    陳廣銳隻覺得腸髒仿佛擠壓成一團,肚腹內如同有一隻貓爪在胡抓亂撓,撕裂般的痛苦迫使他忍不住想坐起身來,但又對那四散橫飛的彈片,淩厲剛猛的勁浪心生膽怯,隻好用雙肘支撐地麵,肚腹向上拱起一些,盡量減小與地麵的接觸麵積。


    一班長翻轉身子,側身躺在地麵,但震波撞得他肋骨欲碎,他情急智生,一把扯過帆布挎包,墊在肋部,以緩衝地麵的震波。他身旁有不少戰士競相效仿,各自展轉身子,用挎包當墊子,墊在身左側,右手臂蜷曲,肘部支地,手掌托住右邊臉頰,這樣要稍微舒服一些。


    還有很多弟兄感覺到耳朵裏像一團蜂窩,嗡嗡亂響,耳膜生生發疼,再這麽下去,非得被炮聲給震裂不可,便仿照二排長張召鋒的做法,從急救包裏扯出兩團棉花,把耳朵塞住,以減輕炮聲對耳朵的侵害。


    我軍炮火當真有如疾風驟雨,滿山遍野都是莫可指數的火樹銀花,轟隆隆的巨響聲,震徹天宇,而草木雜夾著石屑、土塊和亂七八糟的碎屑物,四散飛舞。敵軍暴露在地麵上的各種防禦工事,竟然是那麽不堪一擊,被我軍強猛的炮火撕爛揉碎,隨即又拋揚在火光淒豔,煙霧迷漫的夜空中。


    空氣原本濕冷得透骨,但在炮火的燒炙之下,變得幹燥無比,灼熱無比,夾雜著濃烈的火藥硝煙味,徑直朝人們鼻孔裏鑽。


    趙永生經不受住這刺鼻嗆喉的氣味殘虐,右手捂住鼻子,發出劇烈地嗆咳。


    鄧建國隱然聽到趙永生那摧心剖肝的嗆咳聲,心裏一陣絞痛,當下把81-1步槍抱在胸前,雙手手肘貼緊身體,兩腳交叉勾好,縱力便是三個側身翻滾。


    滾進至趙永生側旁,鄧建國立時恢複成臥姿據槍,左臂蜷曲,肘尖輕輕一碰趙永生右肋。


    趙永生正給那股子厲辣氣味折磨得死去活來,驀然覺得有人在碰他肋部,連忙側臉一瞧,見副連長鄧建國用手指點向他的水壺,他咳了兩聲嗽,左手趕忙伸到腰左側去摸起水壺,遞到鄧建國旁邊。


    鄧建國見趙永生誤以自己向他要水喝,便搖了搖頭,索性挪了挪身子,將嘴巴湊到趙永生耳邊,大聲道:\"快把毛巾拿出來,倒上一點水,浸濕之後,捂住嘴鼻。\"


    趙永生這才明白鄧建國的意思,急忙掏出毛巾,用嘴擰開水壺蓋子,倒了些水在毛巾上麵,而後用濕毛巾捂緊嘴鼻。


    吳濤看到如此驚心動魄的爆炸場麵,熱血立馬沸騰起來,情緒隨之而變得極度亢奮,根本感覺不到什麽恐懼、惶悚和惴栗,右手緊緊握住置於身右側的56衝鋒槍,手掌心熱汗直冒,左手攥實拳頭,滿心期盼著衝鋒號吹響的那一剎那,迫切想用自己的三棱槍刺捅破敵人的肚皮,或是一掌劈碎敵人的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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