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想,他決定回信拒絕任雪芬的愛,想乘現在還沒有深入前,趕快與她藕斷絲連,可是他又下不定決心一口回絕她,因為她實在太迷人了,他實在難以抗拒她那美麗的容顏,高雅的氣質。


    於是他的回信隻有短短的兩段話,隻占半頁信紙,內容無非是向任雪芬解釋他沒給她寫信的原因是部隊事情多,太繁忙,沒顧得上,懇請她諒解,然後就是問她的學業情況之類的客套話,並沒表露出對她的愛慕之情。


    此後的兩個月,吳濤再沒收到過任雪芬的來信,心想:我給她的回信沒有表露出半點愛意,她看後一定會很失望,說不定一生氣就把我徹底忘了,這麽久沒再給我寫信就說明她已對我死心了。


    正當吳濤已快將任雪芬淡忘的時候,突然有一天,硬骨頭七連接到通知,由省城五所高校大學生和教師組成的慰問團即將抵達硬骨頭七連,要全連指戰員作好迎接準備。


    聽到這個消息後,全連人反應最強烈的莫過於吳濤,他暗自忖揣,高校學生和老師組成的慰問團,說不定任雪芬也在其中,真是那樣的話,我想避開她都不可能了。


    轉念又一想,他忖道:就算她隨慰問團來我們連,也不可能是專門衝著我來的,更何況,我已好久沒給她寫信,說不定她一氣之下,把我放棄了。


    果然不出所料,任雪芬真的隨慰問團來到了硬骨頭七連,她找到連長和指導員,說她是校報的記者,想寫一篇宣揚南疆偵察兵英雄戰鬥精神的報告文學,需要釆訪一下二級戰鬥英雄吳濤,指導員覺得這可是大好事,欣然地表示非常支持。


    於是,指導員特意安排任雪芬對吳濤進行專訪,地點是在吳濤所在班的宿舍裏,由於是專訪,自然就沒有別的人在旁邊,隻任雪芬和吳濤兩人。


    任雪芬顯然是有備而來,所有問題都提前列有提綱,吳濤也配合得相當默契,一問一答,釆訪進行得非常順利,不到一個小時,任雪芬就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好幾頁的采訪記錄。


    在接受釆訪的過程當中,吳濤表現得很鎮定,他見任雪芬隻是不停地提問,不斷在本子上記錄,言行舉止都很正常,暗裏忖度,看起來她隻是想釆訪我,沒別的意思,可能她真對我死心了。


    便在此時,任雪芬合上筆記本,蓋上鋼筆筆帽,扭頭察看一下宿舍門外,見沒有別的人,轉過頭,花容陡然一變,一臉慍色地注視著吳濤,怏然地道:“你為什麽不再給我寫信,難道我那裏惹你生氣了?”


    虎軀一震,吳濤心頭一緊,忖道:聽她這口氣,根本沒有放棄追求我,隻是怨我沒有給她寫信。


    心念間,隻聽任雪芬又怏然地問道:“難道你根本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心頭又一緊,吳濤的臉龐刷的一下變緋紅,期期艾艾地說道:“不…不是…不是…我…訓練太忙…沒顧得過…沒顧得著…求你諒解一下。”


    吳濤這麽一說,任雪芬的芳容又一變,這一下是陰轉晴,看得出她不管吳濤是不是言不由衷,隻要聽到這句話,她就會很高興。


    心口怦怦的跳個不停,吳濤通過察言觀色就窺測出,任雪芬真的是看上了他,正在熱切地追求他。


    隻聽任雪芬和顏悅色地道:“那你以後一定要抽空給我寫信啊。”


    吳濤不假思索,連聲道:“一定,一定……”


    他真的無法抗拒任雪芬的魅力。


    任雪芬抬腕一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又察看一下宿舍外麵,深情款款地望著滿臉羞澀的吳濤,幽幽地道:“你知道嗎?哥,我這次千方百計地爭取參加慰問團,很大程度上是專門為了你。”


    心裏又是緊張又暖洋洋的,吳濤連聲道:“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別光說謝謝,要記著你剛才的許諾,以後一定抽空給我寫信。”


    “一定的,雪芬妹妹。”


    先是一愣,任雪芬的秀美臉蛋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驚喜地道:“你叫雪芬妹妹。”


    “這麽叫不好嗎?”吳濤歉然地道:“那我以後不這麽叫了。”


    “不,很好。”任雪芬心裏一慌,連忙道:“這麽叫很好,以後就叫我雪芬妹妹。”


    遠外傳來極富節奏感的腳步聲,任雪芬微微一怔,隨即離座而起,笑盈盈地,大聲地道:“好了,鄧排長,采訪就進行到這裏,謝謝你。”


    說完,她向吳濤露了一個滿意的笑容,轉過身,大搖大擺地走出宿舍。


    她滿意之極,吳濤總算叫她雪芬妹妹了。


    她確實應該滿意,吳濤的心終於被她俘虜了。


    自此往後,吳濤果真沒有食言,繁忙之餘,給任雪芬寫過好幾封信,當然也收到了任雪芬的好幾封信。


    吳濤既不打算娶任雪芬,也不願辜負家鄉的彩鳳,腳踏兩隻船,過了一年時間,提幹的命令下來了,他終於實現了當初的夢想,成為一名幹部軍官,跳出了農門。


    在部隊含心茹苦地打拚好幾年,最後如願以償,他欣喜若狂,把這個喜訊告訴了彩鳳和父母,同時又沒忘記告訴任雪芬。


    這個時候,他如果寫信拒絕任雪芬,完全不晚,因為他盡管很愛戀她,但卻從沒有對她承諾過任何事。


    可惜,他吳濤對待愛情並不像他對國家和軍隊一樣忠心不二,當然這與他要承擔的負擔過重的密切相關的。


    他原本打算年底回家鄉,風風光光地將彩鳳娶進家門,享受一下衣錦還鄉的樂趣,然後再想方設法的把任雪芬拒絕掉,因為他隻要結了婚,她就無可奈何了,總不可能逼他回去休了彩鳳吧。


    就在他作出決斷的當口,任雪芬給他回了一封信,說起來是祝賀他提幹當了軍官,實際上是向他正式求婚。


    她在信中告訴他,說她剛畢業不久,分配到省委宣傳部工作,她父母都是國家幹部,她哥在一家國有大企業裏任職,是個中層級別的領導,她姐是高中語文教師。


    她的一家人都是吃皇糧的,家庭條件之殷實,可說是少有可及之人。


    吳濤的心開始動搖了,因為無論從那個方麵來比較,彩鳳與任雪芬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一個是下裏巴人,一個是陽春白雪,無論如何比,彩鳳都是輸的份。


    在農村惡劣的生活環境中滾爬太久,吳濤忍不住權衡起利弊來。


    他雖然已經當上了軍官,但隻完成他個人跳出農門的願望,家人還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如果娶了彩鳳的話,家屬隨軍是個大難題,會讓人勞心傷神的。


    連長和指導員就是最好的例證,他們均是農村兵提幹,均在連級幹部的位子上苦熬了五六年,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未升上副營職,在農村的家屬一直不夠隨軍的資格,令他們焦頭爛額,不知何時才能升得上去。


    就算無法得到升遷,轉業的話,正連職轉業軍人每年成百上千,倘若沒背景,又在地方上沒過硬關係的話,轉業後想進一個好單位,謀一份好差事,簡直癡心妄想。


    據說有些低級別的轉業軍官安置進地方上那些破單位,半死不活的企業,景況還不如在農村,一個月拿那點工資,城裏消費又相對較高,維持一家人生活成大問題,在農村就算生活環境差,好歹還有一畝三分地,隻要吃苦耐勞,絕不會餓肚子。


    連長和指導員均是戰鬥英雄,均是正連職幹部,在部隊嘔心瀝血這麽多年,一直停留在正連職的位子上裹足不前,他們的老婆和孩子都在農村,苦盼著他們能夠早日升上正營職,好脫離農村,為此他們焦頭爛額。


    吳濤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來自社會最底層,毫無背景可言,早先在家鄉的城裏打拚,連受挫折,被迫走上當兵這條路,來部隊後的幾年也是飽嚐辛酸,他知道就他這種家庭出身的人,就算提了幹,將來必然要步連長和指導員的後塵。


    考慮到將來所要麵對的困境,他對彩鳳的忠心徹底動搖了,心想愛情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質基礎上的,我和彩鳳是真心相愛不假,但結為父妻是要生活的,是避不開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柴和米這些現實問題的,彩鳳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姑娘,我和她結婚的話,將來必然會拖我的後腿。


    任雪芬可就大不相同了,她既是大學生,是天外飛仙,文化素質沒得說,又在國家機關工作,前景一片大好,她還是國家幹部家庭出身,哥哥和姐姐均在國家單位工作,家庭條件相當的殷實,他若和她結婚的話,自然而然就成為城裏人了,從此不再為將來的命運勞心傷神。


    此時,他不禁又回想起這幾年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心頭頓然無比酸楚,當年進城務工不是遭當地人擠壓,便是被當地流氓團夥盤剝,簡直像一場惡夢,農村的生活環境又那麽差,掙錢修房造屋十分艱難,為了創造美好生活,他被迫選擇當兵這條路,現在好不容易才混成幹部軍官,但並不意味著他已經脫離農村,說不定將來轉業後還得為出路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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