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律離開後,大啟太子慢慢起身,窗外的雪依舊紛飛不停。(.無彈窗廣告)不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句騙人的鬼話,齊仲侶一生都在為了一件事含辛茹苦,最後還搭上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卻連個牌位都不可能擁有,最終隻是沒有香火的孤魂野鬼。自己虧欠齊家的,永遠無法償還。


    隻是齊府沒有絕後,齊仲侶最後還留下了一支骨血,即便那個女子隻能更名換姓的留在自己身邊。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曾經在她家裏發生過多麽鮮血淋漓的場景,她會被好好的保護,獲得其他女子期待著的幸福。充斥著虛偽和曖昧的幸福,被人仰望的權勢高位。她的親爹和姐姐用生命換來的機會,讓她在虛假的寵幸中度過寂寞而單調的一生。這就是最後的結局。


    微微皺眉,大啟太子眼中的風雪聚集一處,似乎在掂量著何事,卻始終沒有再喚回侍衛。


    當夜一名女子被扛進某處民宅的地窖之中,一盞茶的功夫後,慘叫聲驚天動地回響,令在場看守的兩個蒙麵男子幾不忍聞。又過了三個時辰,天色仍舊擦黑,短促的叫聲後,一條舌頭和一雙修長的手被一名蒙麵男子端著,送到了大啟太子麵前。隨後,一切付之一炬。


    兩日後,澤月城各城門處張貼告示,官至三品的齊仲侶因謀反被抄家,齊仲侶對自己所犯之事當場認罪,長女齊寧充做營妓,終生不得贖身,次女齊雲自盡身亡,拋入亂葬崗了事。


    正午,昭陽殿,禦書房內。


    皇甫淼跪在大啟帝王麵前,一字一句,“兒臣,不知。”


    正午,昭陽殿,禦書房。


    “她是不是覺得你比太子更加適合繼承皇位!”皇甫樾麓一掌重重的拍下裝飾著象征皇權的金色錦緞桌麵,厚重的桌麵悶響同時還輕微晃了一晃,角落裏的老公公全身一抖,心道今兒這事怕是無法善終了吧!這些年來無論是何時,即便是風浣的蠻人衝進來屠城,也不曾見到聖上氣得發狂!而且,自從二殿下夭折之後,聖上對於三殿下的寵愛無以複加,給予他一人的關懷比起其他所有皇族子嗣加在一處的還要多上不少!近兩年間倒是差了,老公公細細的回想著,三殿下年幼之時,每逢宮外進貢了好吃好玩的東西,聖上都是立即叫人送去三殿下那裏,讓他先行挑選最喜歡的把玩,之後才會輪到別的皇子。[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最可憐的應屬太子殿下,甚至常常拿不到任何貢品,不但拿不到,自己偶爾還聽說過一些個風言風語的,說冷宮缺衣少食,太子殿下幼時沒有門路,還曾經餓暈過幾次,太子淪落成這般的著實少見,好在殿下總算是長大成年,憑著一身好本事脫離了當年的險境。老公公的目光緊緊的收縮在腳尖的那一塊兒,險境處處都有,時時可以碰見,身在宮中便是最大的一局危險,當年的太子殿下死裏逃生,今日卻輪到了聖上曾經最疼愛的皇子。


    “兒臣,不知。”皇甫淼眸色暗淡,除了這句不知以外,再不能說些其他。就算是想說,又該說些什麽呢?說母後罪該萬死,確實有謀反之心,那就是自己這個做兒子的不孝,而且母後若是子嗣眾多,一般皇嗣確實可能落井下石,但是母後卻隻有一個孩兒。篡權謀逆會是為了誰?答案便是自己。說母後沒有謀反之心,眼前地上橫七豎八放著的字跡娟秀的密函會是出自何人之手?那些兵刃上無法磨滅的密文,分明是自己領兵出征邊關的那一次所用的兵刃,鋒利逼人,卻不知何時被分散開暗藏在了都城各處十分隱秘的民宅裏。<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按照大啟律法,曆次出征後的兵刃都要逐一清點之後入庫,層層把關之下,要有怎樣的權勢才可能擱置出數量如此驚人的兵刃?太子與母後的宿怨,朝中大臣知之甚詳,可是太子自出使雲陌後,返回大啟的時日屈指可數,更是無人可能提及此事。何況自己若說沒有,等同於招認了自己早已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更是雪上加霜。


    唯一能夠說得,就隻有,不知道。自己前往醫神宮許久不在宮中,能夠咬準的也隻有不知道。母後之事,看似天衣無縫,但是其後必有秘事,隻是此時父皇震怒,如何可能聽進去?


    “淼兒!你讓朕太失望了!”皇甫樾麓咆哮著,雙手微微發麻的按在桌麵上,錦緞被帝王硬生生的抓出四道指痕,“是不是朕這些年來太縱容你們,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她是朕唯一的皇後!你是朕最疼愛的皇子!你們到底為何要做出謀反之事!說!你是她教導出來的好兒子,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們都在瞞著朕!通通都是在騙朕!”


    皇甫淼無言以對。母後想要將自己推上皇位之事從未有一日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甚至父皇曾經打趣就算大啟沒有他,隻要皇後還在皇子還在,大啟就不會倒!不止一次父皇在醉酒後戲言他可以充當昏君,甚至在有了皇孫之後直接退位去做太上皇,因為大啟有一名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更有一位全天下的少年會應該羨慕和學習的皇子。


    其實話柄早就落了口實給別人,隻是這樣的揣測最初卻是來自帝王自己的酒後戲言,如何當真?卻如何不當真?為一件事辯解,最後真相大白,並不如何困難。困難的是,原諒並不等同於此後還能夠去信任。


    “兒臣知錯,請父皇重罰。”知錯,卻非知罪。一字之差,便是天差地別。


    謀反,十惡不赦的重罪,隻要沾邊就別想再有什麽存活下去的可能,早死或者晚死,隻看帝王的心情如何。皇甫淼心中多少有一些安心,就算出了再大的事情,至少沒有牽連到她。她是真的聰穎無雙,也許她當日沒有選擇自己留在大啟,才是真正對她而言好的決定。若她安好,旁的事自己不會再有擔憂。


    “啟稟聖上,大事不妙!”老公公離開了一會兒後,帶回的第一個消息就讓皇甫樾麓十分揪心,老公公臉上盡是冷汗,跟那位娘娘有關,性命攸關,“蘇貴人七竅流血,這、這……”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請禦醫!”皇甫樾麓臉色大變,正要邁步離開,突然回身死死的盯著仍舊跪在地上的皇子,“淼兒!去請醫神過來!其餘事稍後再提!快去!”


    “是。”凝視著自己的目光中再也沒有半分慈愛,亦看不出帝王之威,皇甫淼快步離去時,沒有再多說什麽。老者那日早已說過,不過三日,蘇婧卿的大限將至,眼下早已過了三日,隻怕宮中的禦醫沒有不遭她毒手的,請禦醫如果真的有效,老公公也不會全身發抖。


    跟在帝王身邊數年之久,一個嬪妃喪命,至於如此大動幹戈?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事有異。


    逐月殿,主臥房。


    “皇後娘娘,不知何人放在花園旁的小亭子裏麵上好的錦被兩床,新鮮蔬果一提籃,另有……”老嬤嬤畢恭畢敬站在大啟皇後身後,沒有像其他宮人一樣此時哭天搶地的想要逃離。


    “不知何人……”依舊蒙著白紗的葉淑媛站在窗前,不知從窗縫中向外觀望著哪一處的景致,窗外是一片分不清楚天與地交界的白,白得刺眼,白得絕望,白得讓人不想去踏入那片天地,唯恐淪喪其中,就再也找不到歸路。太過單一的顏色,往往會讓人發瘋發狂,何況冷宮之中處處都是這樣的絕跡。


    踩上去吱嘎作響的石板小路,石板早已碎裂成小塊兒的碎石,斷裂的縫隙中長出無數雜草,卻從未有人整理打掃。井欄上爬滿了幹枯的褐色青苔,木桶倒在一旁的積雪中,上麵的草繩早已繃得零碎,勉強收拾得可以打水,那口井卻是幹枯的。而整座逐月殿,也就隻有那麽一口井而已。破舊的紙窗在冬季的寒風之中顫抖嘶叫,那聲音在深夜中駭人,仿佛妖魔鬼怪在歡歌起舞,樹藤交纏草木,在冬夜的黑暗中勾勒出一片又一片黝黑的投影。


    葉淑媛很少會站在窗前向外望,外麵的燈火通明,外麵的喧囂浮華,外麵的尊貴榮寵,一切都與逐月殿無關。逐月殿中被放逐的大啟皇後的生死亦與外麵無關。這就是冷宮。


    萬人唾罵的冷宮,被人遺忘的冷宮,能夠一夜之間將人心凍斃的冷宮,他住了十幾年。


    他在侍衛押送下邁入逐月殿陳年破舊的大門時,還隻是幾歲的孩子懵懵懂懂不知何錯。


    而今日自己被推搡到了此地,卻是即將被廢去後位的後宮之主,早已看穿了繁華紅塵。


    後宮之中,哪有對錯,自己當日從耹煥手中搶到了想要的那份隆恩浩蕩,今日又有旁人將自己從那個寶座上趕了下去,因果循環毫厘不爽。就從今日起安分守己的住在這逐月殿中頤養天年也好。後位如何?榮寵如何?從容顏盡逝的那天起,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自己留給了大啟帝王一件最珍貴的寶物,那個詛咒會讓他今後所有碰過的女子,不得好死。做完這件事之後,自己便再也沒有什麽遺憾了。帝王之恩,帝王之厭,於己無關。


    “皇後娘娘,那些食物奴婢都一一驗過,確是新鮮東西,今夜多做幾個小菜給娘娘調養身子。”老嬤嬤臉上有些擔憂之色,皇後娘娘最近幾日吃的都很少,今日一早還咳嗽了許久。若是以前,聖上聽到娘娘身體不適,定然早早就趕來探望,可是現在……隻能這樣強捱吧。


    “哀家何時讓你動手?”葉淑媛的聲音極低極低,隻是其中十數年來培養成的威儀仍在,“去將那些東西都燒了吧。”當年刻薄太子的規矩都是自己一筆一劃書寫的,怎會不清楚了解,冷宮便是冷宮,多出一張席子都是對於聖上的不敬,何況是如此多的東西?


    謀反之罪,聖上最終沒有定下,或許是還念著當日的情誼,隻是這情誼早就破碎的不堪了,自己也不想再多說些什麽,隻當做是時日一久,再濃烈的感情也有厭惡的那一日吧。


    “可是娘娘!逐月殿隻有那一床破……”老嬤嬤急了,聲音盡是無助,娘娘的身體要緊!


    “太子這些年不也是蓋著一床破錦被嗎?”聲音幽幽,“哀家是何人,怎會自己壞了自己立下的規矩?讓你去便去,難不成還要哀家親自去毀了那些個礙事的東西嗎?”


    淼兒終究是自己的孩兒,太過心善,不懂這樣會招來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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