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筠笑著道了謝,董子澄拍著胸脯道:“咱們倆誰跟誰,妙筠妹妹就跟我的親妹妹一樣,想吃什麽再點,千萬別跟我客氣。”


    張寶兒看了一圈,有些不高興:“怎麽沒有我想吃的菜。”


    張家在杭州也是大戶,董家和張家有生意往來,兩家也是通家之好,因此董子澄和張寶兒也互相認識,董子澄笑道:“我又不知道你要來,再說了,你們家什麽東西沒有啊,還來占我的便宜。”


    張寶兒被家裏人寵壞了,有些嬌蠻任性,聽董子澄的話就不高興的瞪他,董子澄不甘示弱,徐景煥打圓場道:“好了,你多大了還和小姑娘置氣,我記得寶兒最喜歡吃珍珠丸子,再加一道珍珠丸子。”


    張寶兒頓時得意起來,衝董子澄扮了個鬼臉。


    席間董子澄和徐景煥說的多是秋闈的事,兩個人討論起功課來之乎者也的,兩個小姑娘也聽不懂,便趴到窗戶前往外瞧熱鬧。


    樓外樓靠近西湖,是杭州城最有名氣的酒樓,來西湖遊玩的都要來這兒歇歇腳,一來離西湖近,一邊喝茶一邊觀景也另有一番意趣,二來樓外樓裝修清淨雅致,並不像其他酒樓一味的豪奢,反倒落了俗氣,那些文人雅士進來坐坐也覺得體麵。


    樓外樓分為三層,一樓大堂招呼來往的普通客人,二樓開闊,窗戶大開,可卸下來,天氣好的時候垂了湘妃竹簾,學子文人過來喝酒吟詩,品茶鬥畫,十分熱鬧,三樓是雅間,地勢高,適合觀景,一般招待的都是杭州城的有錢有勢的人,董子澄財大氣粗,樓外樓有一個雅間,便是為他空著的。


    張寶兒鬼主意多,道:“剛才上來時,便聽見二樓有人說今天嗣文書院和文華書院的學生又要過來比試了,咱們一會去瞧瞧熱鬧吧。”


    杭州文人氣息濃厚,學子眾多,東南西北四大書院鼎足而立,後來南城的問道書院並到了西城的嗣文書院,北城的向德書院並到了東城的文華書院,便隻剩下兩大書院。


    兩個書院的學生都互相不服氣,經常湊在一起在樓外樓比試學問,或是對詩,或是鬥琴,這竟成了慣例,也成了杭州城的一大雅事,但凡外地來的學子,都要算準了日子過來,要是正好遇見兩個書院鬥法,也算是長了見識,增了學問。


    徐景煥原來是文華書院的學生,老太太擔心他被一群激憤的學子攛掇著出事,便叫回了家單請了先生教導,徐景煥也明白老太太的擔心,這樣的聚會一次也沒參加過,文華書院的人都覺得遺憾。


    小時候,徐潤安帶著徐家三姐妹來瞧過一回熱鬧,那哪是比試學問,分明是吵架,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嚇得徐妙筠不敢再去,不過長大了,倒是覺得挺有意思的,隻是礙於身份不好去了。


    如今張寶兒提出來,徐妙筠也動了心,和徐景煥說了,拿幃帽遮了跑到二樓去坐著等著。


    文華書院的人先來的,聽說徐景煥和董子澄也在,便去請他們旁觀,有個少年惋惜道:“可惜徐師兄和董師兄不參加,不然定叫嗣文書院那群人落荒而逃。”


    徐景煥笑著不說話,董子澄卻拍了那人的肩:“怎麽這麽沒出息,沒有我們照樣能贏才成。”


    徐景煥道:“文無第一,隻是一塊切磋學問罷了,你別攛掇著起了紛爭。”


    董子澄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勉勵道:“努力,贏了今天的晚飯我請了。”


    學院裏的大都是貧家子弟,寒門學生,聞言能在樓外樓搓一頓,自然都說好,個個鬥誌昂揚的。


    沒一盞茶的功夫,嗣文書院的人也來了,還夾雜著一個生麵孔,文華書院的錢登科便嗤笑道:“費文道,你們是不是江郎才盡了,這才拉了一個外人來壯聲勢。”


    那個被叫做費文道很是穩重,道:“這位兄台也是到我們書院參觀,聽聞這件事過來湊個熱鬧罷了。”


    錢登科是文華書院的領頭,聞言道:“上回比書法贏了你,你不服氣,這回比什麽由你來定,琴棋書畫,我等奉陪到底。”


    費文道眼中精光一閃,道:“今天就比圍棋,今天你若是贏了我們,我甘願去你們文華書院挑水砍柴,做一個月的雜役。”


    此言一出,文華書院的都有些麵麵相覷,費文道一向穩重,從不說大話,今日倒是奇怪,難道那個陌生人是個圍棋高手,有他暗中相助所以費文道這麽許諾?


    錢登科道:“君子一諾千金,就依你的說,我們若是輸了,我照樣去嗣文書院一個月,聽任差遣,你們派誰上場?”


    費文道微微一笑:“自然是這位任公子。”


    錢登科怒道:“費文道,你還說不是搬來的救兵,這位公子看著麵生的很,壓根不是你們書院的人,怎麽能代表你們書院。”


    費文道笑道:“任公子對我們書院很是推崇,自願做掛名弟子。”又正式介紹那個陌生的少年:“這是任公子,名可,字若山,京城人士。”


    費文道正式介紹,就是文華書院不樂意,也都拱手行了禮,任可笑道:“承蒙費兄誇獎,實在是不敢當,聽說文華書院臥虎藏龍,還請多多賜教。”


    錢登科倒有些猶豫了,費文道敢叫一個陌生人代替,又說了那樣的話,想必有幾分把握,隻是不知這任可的棋藝如何,又是從京城來的,要真是個棋道大家,他自己去嗣文書院聽差遣就罷了,連累的文華書院丟了名聲就不好了,堂堂文華書院叫一個外地來的贏了去,文華書院在杭州城哪還有立足之地。


    錢登科看了看坐在一旁瞧熱鬧的徐景煥,要論棋藝,無人出徐師兄其右,隻是徐師兄早就說了不參加這樣的事,可除了徐師兄,能拿的出手的也就魏涯師弟了。


    錢登科看了看魏涯,魏涯也蹙著眉不敢接這個茬,費文道笑道:“怎麽樣?錢兄要是覺得沒有把握,隻當我沒說過這話,咱們再換個法子比試。”


    錢登科被這話一激,立刻道:“誰說沒把握,任公子遠來是客,要是我們贏了,隻怕叫他丟了麵子。”


    任可笑道:“學無止境,若是兄台技高一籌,我自當虛心請教。”


    錢登科朝魏涯使了個眼色,魏涯便站出來道:“那就開始吧,在下魏涯,請教任兄。”


    兩個人擺了棋局,魏涯執黑子,任可執白子,周圍圍了好幾圈人,徐妙筠悄聲問徐景煥:“哥哥覺得魏公子有沒有把握贏?”


    徐景煥道:“魏涯棋風沉穩,穩打穩紮,以不變應萬變,就算不能贏,也不會輕易地叫任公子贏了,依我看,和棋的可能更大。”


    董子澄道:“那個任可看著也像個大家公子,若真是十分有名氣,隻怕早傳到這邊來了,我可沒聽說過京城有個叫任可的圍棋高手。”


    張寶兒道:“人家若是有心謙虛你自然不知道。”顯然,張寶兒對斯文秀氣的任可很有好感。


    董子澄頓時不滿:“你是哪頭的?是不是瞧著那任可秀氣就偏心了?”


    張寶兒臉色發紅,嘟噥道:“食色性也,我就是偏心,怎麽了?”


    因有人擋著,徐妙筠也看不到棋局,她對於圍棋也隻是一知半解,不像徐沛凝和徐靜含,都是高手,對著棋盤能坐一下午,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過了半個時辰,人群發出驚呼,徐妙筠趕忙探頭去看,隻聽魏涯的笑聲:“任公子,承讓了。”看來是魏涯贏了,嗣文書院有人嘀咕:“隻贏了半子而已。”


    任可倒是很有風度:“江南果真是人傑地靈,才人輩出,在下領教了,隻是在下這兒有一副梅花棋局,百思不得其解,還請魏兄指點。”


    魏涯想了想,拱手道:“願聞其詳。”


    任可在棋盤上擺了一會,其中白子黑子交加,局勢膠合,仿佛一朵半開的五瓣梅花,,魏涯對著棋局半天,臉色漲得通紅,道:“請教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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