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揚已經隱約猜到了雲婆的內傷從何而來,答案就是這陣法!陣法一般多用於排兵布陣,是兵家行軍作戰常用的手段。(.$>>>棉、花‘糖’小‘說’)不過,陣法可不隻是用來打仗的,像莫揚手裏那本書就記載著非軍用的各種陣法。


    簡單的翻了一下,書上的陣法按用途可分為困和隱。陣法的排布直接決定了最後的成效,據書上記載,大的隱陣可以隱藏一座城池,而大的困陣則能將上萬人困在無妄之地。若非找到陣眼破解陣法,否則到死也休想逃離。


    陣法的攻擊統統都是建立在困陣或隱陣的基礎上再加以其他工具的輔助。比如幻陣靠的是惑人心智的迷香,弩陣則依靠背後操縱弩箭的機關。


    雲婆遇到的,應該就是這幻陣吧!隻是,為什麽每次她都能破除陣法從陣中逃出來?


    書上把陣法寫得神乎其神,莫揚卻隻是粗略的翻了一下就又合上了。雖然這確實是一門很精妙的技藝,但需要遵循的東西太多,什麽陰陽五行九宮八卦,螞蟻一般大小的字配著一幅幅複雜的解析圖,看得他一個頭兩個大。相比較之下,他還是對那些內功心法或者自愈之術更感興趣!


    “兒子,你看書!”見莫揚把書合上放到一旁,雲婆又堅持把書遞給他。莫揚煩躁的搖頭,見雲婆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不耐煩的把書奪過墊在了屁股下。本以為這樣就一勞永逸了,沒想到雲婆又從懷裏掏出了三本書遞給他,並且每一本都比那本陣法厚。


    莫揚瞠目結舌的望著一個勁兒讓他看書的雲婆,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年少時逼他背書的老夫子的模樣。


    “這又是什麽?”每次莫揚都會妥協在雲婆的死纏爛打之下,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不懂他的臉色還是故意這樣做的。而雲婆的臉上始終掛著滿足的笑,不管自己是受傷沒受傷,不管莫揚是聽話不聽話,她都樂嗬嗬的笑著,仿佛有‘兒子’在就是最大的幸福。


    後麵這三本書是《歸雲劍法》《逐雲》以及《聖濟總錄》脛骨篇,分別是劍譜、輕功和醫書《聖濟總錄》裏主講筋骨愈合的篇章。比起那本陣法,這三本書倒是更對莫揚的胃口。


    “雲婆,看這個能治好我的腿嗎?”莫揚朝雲婆揚了揚手中的《聖濟總錄》,菲薄唇瓣勾起一抹苦笑,並不期待雲婆的答案。他知道,雲婆一定會說行,就像她之前找來各種亂七八糟的藥讓他吃時一樣。


    莫揚身上的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唯獨這左腿始終使不上力,一用力就鑽心得疼。莫揚並不清楚這腿到底是受了怎樣的傷,他隻知道,如果他一直這樣瘸下去,就沒辦法再回到她身邊了。


    他答應過沐燿天,會好好照顧她的,而不是讓她反過來照顧自己……更何況,他又如何舍得讓她來照顧自己?


    “能!”雲婆萬分肯定的點頭,就像小孩子宣誓一般篤定。莫揚愣愣的望著她那張髒得已經看不出五官的臉以及嘴邊的血漬,心突然抽痛一下。(.$>>>棉、花‘糖’小‘說’)


    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痛,不被情感所左右,似是從血脈中衍生而來。雲婆還在對著他笑,呼吸卻越來越紊亂。莫揚知她傷重,趕緊讓她盤腿坐下,用自己的真氣引導雲婆體內浮動的內息。


    他不明白,雲婆明明身手矯健內力至臻至純,卻不懂自我調息。他還不明白,她明明瘋瘋癲癲神誌不清,卻識文斷字知道他需要哪一類的書籍。他更不明白,她明明衣衫破爛無處安身,卻有一塊世間罕見的蒼翠玉牌。


    “雲婆,你知道這是哪裏嗎?”待雲婆氣息恢複平穩之後,莫揚這才試探著問道,卻見雲婆搖頭,嘴裏啃著一個硬得可以砸死人的冷饅頭。


    “那你知道我們是從哪裏來的嗎?”伸手撥掉那個冷饅頭上的枯草葉,莫揚又問。雲婆還是搖頭,將手中的饅頭遞給莫揚。“兒子,你吃嗎?”


    莫揚無奈歎氣,任憑雲婆坐在地上啃饅頭,自己則窩在稻草堆裏翻看著雲婆給他帶回來的秘籍。這些書上記載的劍法和輕功都甚是精妙,盡管莫揚天資聰穎悟性極強,但短時間還是無法參透,隻能領悟到一些皮毛罷了。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雲婆沒有再去給莫揚搜尋各類秘籍,而是帶了不少好吃的回來。莫揚也不到處走了,一心鑽在那本《聖濟總錄》裏。按照上麵的方法,莫揚開始自行複健,雖然收效甚微,但總算是有些效果,左腿施力時也不再那麽痛了。他想著,或許這一次,真的可以把腿治好!


    看著莫揚一天天的好起來直到丟掉拐杖,雲婆也打心底裏高興。然而還未等到莫揚的腿完全恢複,危險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醞釀而成。


    白雪皚皚,薄霧綿綿,如海市蜃樓一般的瓊樓玉宇間,一間八角飛簷六層空心塔樓坐落其中。頂樓一間房中,明窗透幾,熏香嫋嫋,幾排檀木書架整齊陳列,書架上浮雕著精致的祥雲紋路,每個書架上都緊湊的放著各類書籍。正向陽的門窗應對著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峰和綿延的鬆林,光線因為連日來的大雪天氣而有些昏暗。背光處,一道頎長身影傲然立於略顯鬆散的書架前,即使不言不語,渾身騰起的怒氣也足以讓跪在他身後的人窒息。


    “少了四本,《陣法》、《逐雲》、《聖濟總錄》和《歸雲劍法》。另外,還有幾本是動過的。”一黛青身影來回穿梭在林立的書架間,聲音卻傳了過來。傲立的身影依舊不動,跪在他身後的男人卻已經開始劇烈的顫抖。


    他仿佛已經聽到了勾魂死者的腳步聲!


    半晌,風雪愈疾,吹開了虛掩的後窗,雪花順勢而入,帶著刺骨的寒意襲向屋中三人。沉默,如酷刑一般讓人窒息的沉默,良久後才由一個極具威懾力的聲音打破。“說,書在哪裏!”


    跪在地上的男人聞聲一顫,絲毫不敢看麵前的男人,隻能深深將頭埋在地上。


    他不是怕麵前的男人,而是怕死!每個人都對死亡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誰也不能例外。(.$>>>棉、花‘糖’小‘說’)至於麵前男人……他確實是怕死,可是有時候,活著比死更難!


    “不能說麽?”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隱約帶著一絲歎息。緩緩轉身,他最後看了一眼麵前的男人,垂手一翻,便見那男人猛得抽搐了一下,眼中有驚懼,但更多的卻是解脫。


    一股猩紅的血液自嘴角流出,健碩的身子轟然倒地,死了!


    “你這算是大發慈悲嗎?”穿梭在書架間的身影緩緩走出來,黛青衣衫繡著張揚的蘭花圖案,腰束精致的白玉絛帶。白綢綰發,手執羽扇,眉目清朗如皓月當空,膚白色潤如雪沁寒梅。一垂眸,一搖扇,翩然如仙。


    “算吧!”薄唇輕啟,帶著深深的無奈。不飾花紋的紫衣修身,神秘而素淨,玄發垂腰,不束不綰。斜飛入鬢的濃眉染著憂慮,雙眸如鷹隼般犀利。大刀闊斧劈出來的臉部輪廓雖算不得精致,但是每一筆線條每一個棱角都透著無堅不摧的剛毅。鼻翼收緊用力吸氣,空氣裏是沁人心脾的梅香和雪的純淨。“蘭雉,我好像聞到她的味道了!”


    終於,他得到了這裏。可終究,他得不了人心。人心難馭,他連做夢都不得安寧。


    “我已經叫人去找了!”蘭雉搖著羽扇來到窗前,眼底是那一片罩著白雪的鬆林。“她若敢回來,我定叫她插翅難逃!”


    “交給你吧!”紫衣男子淡漠回應,轉身出門,身後是蘭雉那慵懶的聲音。“淄鴻國要變天了,你有何打算?”


    “聽天由命!”紫衣男子腳步不停,蘭雉淺笑垂眸,輕聲呢喃著他回應的四個字:聽天由命!


    果然,擎蒼和那個人是不一樣的!那個人不念江山,卻心係蒼生。而擎蒼……他不念,便不戀、不惜、不顧。他要的,隻是心裏那片天地!


    凝望著遠方的山巒和漫天風雪,蘭雉眼中噙著幾分苦笑。終於,他為他奪得了這一片天地,可是擎蒼的心裏終歸是不幹淨!不幹淨……因為該死的人還沒死,因為該消失的痕跡還沒有被抹去!


    今年的第一場雪一連下了好幾天,偶有間歇,但不多時又卷土重來。到處都鋪著厚厚一層雪,一出門都能將整個小腿陷進雪層裏。百姓們好像什麽事都不用做,每天的任務就是清掃屋頂和門前的積雪。聽客棧的食客們說,有好幾處民居都被大雪給壓塌了,還有南下的官道上發生了好幾起意外,都是雪天路滑導致連人帶車翻下了路邊的懸崖!


    過了好幾日,海棠和焦老頭兒都還在灃宜縣。一開始是想等雪停了再走,到後來就是因為積雪太厚而不敢貿然上路了。


    被阻灃宜縣,海棠的日子是過得要多無聊有多無聊,雖然有焦老頭兒給她解悶,但兩個人之間的話總有說完的時候。所以自呆在客棧的第三天起,海棠就每天要一壺熱茶坐在大堂聽其他客人談稀奇,有時候碰到感興趣的話題也想插上兩句,隻可惜大家出門在外都有防備之心,猛見一陌生人擠過來,大家都默契的閉了嘴。海棠搭不上話,隻能又重新回到她的位置上。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四天,大雪終於有了減弱的趨勢。就在她糾結著是要馬上上路還是等雪化了再動身時,突然現身的影衛幫她做出了決定。


    房間裏,海棠緊閉門窗抵禦屋外的嚴寒,自己則窩在溫暖的被衾下細數剩下的銀兩,昏暗的屋子裏隻有一支蠟燭散發著微弱卻溫暖的光芒!


    銀子還有很多,海棠滿意的掂了掂沉甸甸的錢袋。就在這個時候,桌上的燭光突然閃爍了一下,海棠警覺的抬起頭,猛然發現窗戶半開。迅速從枕頭下摸出非央給她用來防身的匕首,海棠直覺的認為屋子裏進了人。


    屋子裏確實進人了,卻是影衛!當那個如影子一般的人影半跪在麵前時,海棠這才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僅鬆了片刻,瞬間又被提了起來。


    影衛是不會無緣無故現身的,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拜見公主,屬下奉非央首領之命前來接公主回宮,請公主即刻上路!”雙手抱拳,影衛行事一如既往的幹脆利落,隻是在麵對海棠時多了幾分恭敬。


    “回宮?是宮裏出什麽事了嗎?”海棠驚問,心中隱有不安!


    “屬下不知!”影衛幹脆的回答,海棠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還是因為非央叮囑過不能說!


    “那好,我這就動身!”海棠說著就要去收拾包袱,卻在想到焦老頭兒時動作猛然一頓。“等一下,我去跟那老頭兒打個招呼!”自己就這樣不聲不響的不見了,那老頭肯定會著急的!而且莫揚說過,任何時候都不要不辭而別!


    “公主留步!”影衛一個閃身擋在了海棠麵前。“那個焦姓老頭來路可疑,公主最好不要驚動他!”


    “來路可疑?”海棠不解,但還是因為影衛的話開始猶豫起來。終究,她還是以大局為重,沒有去找焦老頭兒,隻是吩咐影衛悄無聲息的往焦老頭兒的房間裏放了些銀兩和一張字條。


    當焦老頭兒興衝衝的去叫海棠下樓吃涮羊肉時,卻發現早已經人去屋空。問了客棧掌櫃,得知海棠並沒有去結賬,而房錢早在住店時就已經預付過了。


    大堂的一張桌子上擺了菜,有葷有素種類繁多。桌子正中間擺著湯鍋,此時正翻滾得厲害,空氣裏到處飄蕩著羊肉湯的濃香。可此時,焦老頭兒卻沒有絲毫食欲,極力壓抑的慍怒在臉上清晰可見,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丫頭竟會丟下他自己跑了!


    大步走出客棧,焦老頭兒眉梢緊蹙,雙手緊握成拳,渾身暴起的戾氣叫所有從他身旁路過的人惶恐躲避。出了客棧門,他有瞬間的猶豫,但終究還是頭也不回的融入了漫天風雪裏。也就是這樣,他錯過了海棠留給他的銀兩,也錯過了她特意留下的訊息: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保重!


    雖然僅有隻言片語,但也代表了海棠並沒有不辭而別!隻可惜,強大的自尊心讓已經出了客棧的焦老頭兒做不出走回頭路這樣的事情,即使有片刻猶豫,卻也沒能讓他再回房間看一眼!


    另一邊,海棠在影衛的護送下一路北上,前進速度絲毫沒有受到積雪阻路的影響。馬車裏顛簸的厲害,震得肚子生疼,海棠卻始終強忍著。她已經猜到了非央為什麽會這麽著急的叫她回宮,肯定是父皇,父皇的身體……一路上,海棠滿心煎熬,第一次開始後悔離宮太遠。此刻的她歸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那個她一心想要逃離的皇宮禁院。她不想品嚐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人生無奈,她已經沒了娘,不能連爹也沒了!雖然人終有一死,生死終有一別,可她真心希望這一天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晚到可以讓她在父親麵前盡盡孝。


    “到哪裏了?”掀開馬車前的簾子,夾著雨雪的寒風隨即灌入,讓海棠渾身一激靈。兩側風景快速倒退,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片雪白,隻有樹幹還是原本的顏色,卻也掛了一層透明的冰碴子。


    “回稟公主,前方不遠便是榕城。”已經換上普通布衣的影衛如實回答,持韁揮鞭的手卻沒有絲毫停滯。


    榕城……離禦城還遠著呢!海棠暗暗想著,正打算縮回車內,卻聽得身後有馬蹄聲靠近。


    這麽冷的天,誰還會跟她一樣冒雪趕路?海棠心下狐疑,悄悄撩開側窗的簾子,卻隻看到一粉一白兩道倩影分騎快馬往東邊那條岔路上去了。她依稀記得,那條路應該是通往洛邑郡方向。


    “該不會是麗娘吧?”海棠自言自語的說著,後又自我否定的搖了搖頭。“不會不會,信上並沒有要她過來,她應該不會來的!”說罷,海棠疲倦的靠著軟緞,迷迷糊糊的睡去了!馬車外,大雪漸小,卻夾著冰冷的雨滴,寒意更甚。坐在馬車裏的海棠哪裏知道,正有人為了找她而頂著雨雪,渾身早已濕透。


    天色漸晚,騎馬疾行的未央和雨煙在夜幕降臨的前一刻趕到了洛邑郡辛門村,但滿眼望去仍舊是不見人影。這麽冷的天,除了她們還有誰願意在外麵瞎溜達?雨雪漫天,寒意襲人,就連未央也都受了寒。


    “你還好吧?”雨煙望著雙頰暗紅的未央,臉上雖然沒有太多的表情,言語間卻已經表露出了擔憂之意。離開沂州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雪,沒過多久她就受寒了。這一路趕來本就很辛苦,再加上天氣惡劣,她實在有些擔心未央能否吃得消。


    “沒事!”未央寬慰一笑,仰著臉試圖用雨雪來澆滅臉上的熱感。


    “你先找地方休息,我去打聽小姐的消息!”雨煙說完,不待未央回答,輕夾馬腹進了村子。未央知道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也就依言找了個屋簷稍作休息。臉燙得厲害,頭也脹痛著,似是要炸裂了一樣。


    昏昏沉沉的靠著牆,未央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隻是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拍她的臉。她很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但眼皮卻似灌了鉛一般的沉重,怎麽也抬不起來。


    “雨煙……”迷迷糊糊的低喚了一聲,未央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她身前,白衣男子望向身後的同伴,似是在征求對方的意見。“我認得她,麗人坊的姑娘!”


    “嗯!”另一個墨衣男子淡淡應著,翻身上了馬。白衣男子猶豫了片刻,躬身將地上的未央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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