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怒氣匆匆的行走在宮中冰冷的石板上,小宮女小太監見她麵色不善,遠遠的趕緊避至一旁著禮。


    金戈直接無視幾乎小跑而過,帶起裙角都有幾分怒氣,惹得眾人拿驚異的眼光目送她消失在轉角或雕廊盡頭。


    她已顧不得那麽多,皇上說些什麽皇後說些什麽,眾人又說了些什麽統統不去聽不去想。


    她隻想知道這次皇上又下了一手什麽樣的棋,她懷孕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從皇後宮中出來,手裏捏著關太醫大筆揮就的兩幅藥單——一張安胎藥,一張治燙傷的藥,金戈差一點就狂撕一通扔了開去。幾乎將指甲掐進肉裏、咬破嘴唇才鎮定下來穩住情緒,轉頭直奔醜醫住所。


    仲音正撥動三弦給醜醫交醫療費,氣急的金戈毫無形象的撞門而入,優揚美妙的弦音戛然而止,屋內的人皆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醜醫先是一愣,見她手裏的紙箋後,了然於心。


    仲音十分知趣的帶著徒弟和青畫走了,金戈深呼吸好幾口才克製住怒氣坐到醜醫麵前,將紙箋“啪”的一聲拍到桌上,再緩緩推到醜醫的眼皮低下。


    醜醫隻掃了一眼,不緊不慢的將紙箋收進懷裏,道:“這副藥不適合你,待我另著一副;另外,這裏有一瓶燙傷的藥膏,保證無疤痕。”


    金戈在心裏冷笑,卻淡淡的接過藥膏,涼涼薄薄的說:“你不但消息靈通,還沒有要掩蓋的意思。”


    醜醫瞄了麵色不善的金戈一眼,欠抽的答:“當然。”


    金戈被氣了個仰倒,覺得與這群腹黑男置氣,真真的傷不起。


    咬咬牙,金戈把袖子一挽,將皓腕伸到醜醫麵前。


    “幹嗎?打架?”


    醜醫一臉怕怕的側了側身,雙臂作後跳之勢。卻見他下肢穩穩坐於木凳上,屁股沒有半分挪動。


    好久沒有痛癢的後牙槽驀然發癢,金戈覺得自己的肺都快被氣炸了。好,很好,泥瑪,賣萌也是要看火候的。


    金戈咬牙切齒,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請脈。”


    醜醫一臉恍然大悟,之後揮揮手,答:“三月身孕,母子平安。”


    金戈瞬間怔忡,各種心情湧上心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頓時不知所措。


    原以為是假的,原以為是禍害下的棋,原以為要威逼利誘抑或是擦眼抹淚天見可憐一翻才能讓醜醫說實話。


    可是,她錯了,她就這樣一說,他便毫不保留的交待,以致於她滿腹的對答無處可用,甚至她蓄滿全力的一拳落在了軟軟的棉花上無處著力。


    落日已藏了一半在地平線,餘暉籠罩著宮殿,一邊金壁輝煌一邊卻如鉛色輕掃,兩相交接處仿佛水墨般過渡。


    三月身孕!!三月身孕!!


    望著天際,金戈胸中發悶好一陣氣苦,那時的她在哪裏誰都清楚啊。


    隻記得當初醒來已是好多日後,身體也並沒感覺不適。


    現在想來,莫不是醜醫用了藥理。


    醜醫,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你或許是聽從聖意隱瞞於她,但此事之於她卻是禍而非福啊。


    裴公公,能告訴她事情的真相麽,看在她不曾決絕的份上,能給她一個答案麽。


    “得,別那副苦臉望著我。我開幾副保胎藥,你好好喝一喝。”


    金戈苦笑,擺擺手,頗有幾分淒涼道:“算了吧。”


    這是皇宮,皇上自登基後,後宮嬪妃有過身子的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了,為何現如今卻沒有一個子嗣。因為他們不是夭折,便是掉了,每每細數,都有或這或那的意外。


    伸手拂上平坦的腹部,金戈越發的苦楚:或許,他(她)是一個炮灰。


    “看你這樣兒,還是我煎好了你來喝吧。”


    醜醫晃了晃手裏新寫的紙,有些怒其不爭。


    金戈搖搖頭,她自己都覺得有幾分莫名。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也太倉促,還有些離奇,甚至她都不知道他(她)的父親是誰。


    這讓她羞愧,更讓她無以麵對金老爹和金哥哥。她該如何對他們說,難道將錯就錯,直呼這是“龍種”。


    嗬嗬,這不是不要臉麽。她金戈做不到,更做不出。何況,皇家血脈豈能亂來。


    皇上這樣做到底為何,天下男人沒有哪一個願意做這樣的爹,天子皇家更是如此。


    現如今後宮有身子的唯有顧嬪,如若順利誕子,便是太子或長公主,她肚裏這個便無所謂有無。


    可如若不順呢,恰好此時皇上鐵定了她的孩子是“龍子”,如若先誕下……


    兩種可能,一是根本不能保住孩子;二是生下孩子,卻亂了皇室血脈。而皇上不會容忍這樣的事,唯剩下一條不歸路了——不,不能這樣。


    “少思慮,你還有孩子呢。也對,三個月已過,穩了,你盡可折騰。”


    醜醫依然不鹹不淡的說著話,聽得金戈心裏一道道的怒氣橫掃。


    靜立了好一陣,金戈才吐出了一口鬱氣,理也不理醜醫,心事重重的轉身離開。


    卻不知,身後醜醫目送她離去時眼裏布滿了心疼和歉意。


    宮燈已經被點亮,一盞接著一盞,透過雕梁畫柱顯得斑斕駁璃。當夜幕籠罩整個宮殿時,卻被宮殿裏亮如白晝的宮燈滲透,仿佛琉璃內的夜明珠一般。


    金戈身後拖著長長的影子,心裏越發的沉重。


    事已如此,她該找誰去訴說,又該向誰問個什麽。


    莫不成要去問皇上這樣做到底有什麽目的?或者拉住裴公公逼他說出當時的實情?抑或找伏洛。


    不,不,她一個都不能找,找了又如何,終是討人厭。就算有了結果,她也無法麵對,她害怕,她受不起這樣的犧牲。


    “大宮女?!”


    啊?!


    茫茫然抬頭,發現久未謀麵的裴公公正立在她的麵前,擔憂的看著她。


    身子晃了晃,整個人有些恍惚。金戈想給裴公公一個坦然的笑容,卻發現擠出的是苦笑而已。


    低頭擦身而過,金戈不願多說什麽。裴公公卻側身跟了上來,默默的跟著她。她走他走,她停他停,她快他也快,她慢他更慢。


    無奈,金戈隻好對他說自己很好,就是一時半會兒有些想不開,有些無顏麵對家人,過一段時日就好了。


    哪知,卻見到裴公公萬年不變的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雖轉瞬即逝,卻當真引人遙想。


    “你從來不是一個憂愁哀歎的人”。


    是嗬,她金大小姐從來不是一個遇事淒淒慘慘,悲悲切切的人。因為那樣根本沒有用,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何苦自擾。


    也不等金戈答,裴公公又道:“走吧,夜露重,對身子不好。”


    再有萬事想不開,也不能就自暴自棄。更何況,現下局勢越發緊張,而她怎能輕易掉鏈子,自然要對自己靠譜才行。


    好吧,她金大宮女早已身經百戰,沒了老臉老皮的,先頂著輿論找出真相吧,總還是有路可走的。不是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麽,就這麽定了。


    思及此,金戈心情稍有好轉,跟著裴公公一路走去,好一陣才在一個無名匾的殿門前停下。


    金戈左右看了三圈,有些莫名的盯著裴公公,表示不明白為何把她帶到了這裏。再看他,發現裴公公今兒沒有穿太監服,而是著一襲黑色的常服。雙手後負,幾分飄逸幾分瀟灑。


    裴公公一如既往的麵癱,看了一眼宮殿簡單的說:“以後你就住在這裏。”


    金大宮女立即張開了血盆小口表示求解,裴公公眼神一閃,丟下一句皇上吩咐的就走了。弄得金大宮女還沒來得及道謝或者問明神馬情況,那人早已不見了身影。


    許是聽到聲音,裏麵一疊兒跑出幾個服色統一的人兒。定睛一看,除了禦膳房裏平時侍候著的幾個小宮女外,另有四個國色天香貌美如花傾國傾城之美女——成魚、祼燕、壁月、休花是也。


    嗨!四位美女好……久不見。


    四人一人抱著一匹皇上賞賜的錦雲杠在門口,見金戈安然無恙的呆立在院內,紛紛打了哈欠,捏著腰肢返身回房。


    “算是回來了,洗洗睡吧,累死了。”


    “可不是,也真是,就不能消停麽,讓我們等這麽久。”


    “嗯。別瞎折騰了,趕緊回屋睡個美容覺吧。”


    倒是壁月實在,等三人都走了,才對金大宮女招招手說:“愣著幹什麽,還不回來睡覺。”


    仰倒……


    一陣誹腹,回房後的金戈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堅決不允許他們近身侍候。


    開什麽玩笑,四人可是吃葡萄不吐皮的,也不知在她這裏搜刮了好多財產走,更不知這四個家夥在其它宮裏壓榨了多少好東西。見天兒的看著四人往禦膳房跑,給各宮安排吃食,送這送那。


    當然,那些肯定不是白安排的,更不是白送的。


    金戈不由得仰天長歎,想著這禦膳房管事的職位要不要先辭了,不然還不得讓幾個家夥給折騰得沒了。


    禍害自那日成功奪得“喜當爹”後就沒見過,據輪流侍候皇上的四人回來說:皇上很忙。


    於是金大宮女連上請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辭官一事。


    好不容易等到有了機會,金戈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分別從幾個娘娘的宮中召回四大美人,命令他們將自己侍候妥貼了好去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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