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你果然執迷不悟。我以為主上冤枉了你,極力替你申辯,沒想到你當真如此。”


    月護住了金戈便略慢於後,麵對同伴的狂怒還是沒有說什麽。


    他為保她而傷了自己人,他還有何話可說。


    金戈終是忍不住扭頭回望,恰好與月四目相對。兩相凝望,眸光直達心底。


    他,一身黑衣勁裝,略帶神秘的雙眼是那樣的熟悉。


    壁月,真的是你,為何是你?!


    你知不知道,你再怎麽隱瞞也抹不去那身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更抹不去我們曾經的過去。


    金戈有那麽一刹那的怔忡,更多的卻是心痛。如千萬螞蟻噬骨般,痛得難以忍受。


    往事曆曆在目,細細梳理下來,皇上的算計屢遭對方識破,原因無它。


    四大美人,你們當中還有誰是深埋的詭雷。


    望著那張素潔如幽穀蘭花,端雅如雪裹瓊苞的麵容,還有那雙受傷的眸子,壁月心中布滿了濃鬱的哀傷。


    相見恨晚。


    他是殺手,從小培養的殺手,刀口舔血,踩著別人的屍體一步步往上爬。


    說不定今日他令別人聞風喪膽,明日別人就會給他定下忌日。


    他最安寧最平靜的生活莫過於在她身邊的日子。


    金戈,你雖無意間替我擋去了一方天地的風和雨,我卻願意為你守住青山朗月,銜環結草。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要做你的朋友,也不要做你的相知。如若你不愛我,便恨我吧。


    壁月收回目光,狠狠斬斷了兩人的牽絆,執拗的舉起劍要替她擋去所有的困難與危險。


    “月,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今日便再給你一次機會,將她殺了,我自會回去向主上說明。如若你一意孤行,休怪我劍不長眼。”


    日已偏西,暖意趨走了肖峭的早寒。


    金戈卻覺得自己很冷,冷得全身顫栗,冷得心如寒冰。


    ……各位,劫財劫色……


    ……你們敢撞麽……


    ……


    他是他們當中最沉著穩重的一個,也是與她走得最近的那一個。


    她情願自己看錯,情願自己犯傻也不要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他媽的這一切就是真的。


    他的目光,他的行動,他的兵器,他無意向她隱瞞啊。


    壁月,你為何不能給我一個善意的謊言。


    眼睛蒙上一層氤氳霧氣,金戈騰不出手去拭幹眼淚,隻好任由它飄零。


    她恨自己不爭氣,恨自己心太軟。


    他明明就是叛徒,明明就是一個細作,為何她就恨不起也怒不起來。


    “……月,休怪我無情。你我共事一場,每年的忌日,我自會燒點紙錢給你。給我上……”


    身後傳來冷冷的怒斥,緊接著兵器相擊,殺氣四溢。


    馬上的金戈死死咬住嘴唇,直至齒間溢出腥味,她便咬得更重。


    他是細作,他是殺手,他的劍上沾滿了鮮血。她不要回頭,她不要憐憫,她不要心軟。


    “駕——”


    痛,漫天襲來。金戈將馬兒催得跑到了極限。痛極而笑,淚水卻連成了一條線。


    “壁月,我,恨你——”。


    遠遠的,徘徊在生死之間的壁月聽得一清二楚,旖旎一笑,驚豔了旁人。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恨,就好。


    壁月腿上插了一把斷劍,腹部一個血洞,背部豁然一道翻卷且深可及骨的劍傷,汩汩流著血。


    他半跪在地上與幾丈開外的兩人對峙,旁邊是一具死屍。那兩人也滿身是血,搖搖欲墜。


    “月,你……膽敢違抗主上的命……命令,今日不死,來……來日你將……將亡命天、天涯。”


    壁月輕蔑一笑,他的人生在混進天子身邊時已然改變。


    “亡命天涯?!”


    哼!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


    誰勝誰負還有待爭議,當今天子,已不再是先皇那般孱弱。


    落日餘暉仿佛是為了拂平天下蒼生的悲苦,將紅霞織成一張薄毯,緩緩鋪設在山川大地,給萬物繪出一幅美好夢幻的畫兒。


    金戈一路狂奔,心力憔悴。康城在望,她的心裏卻沒有半點欣喜。


    她情願回到過去,回到沒心沒肺過日子的時候。


    可是,人生路漫漫,誰也回不到過去,誰也不能從頭來過。


    “站住,你是幹什麽的,從哪裏來,進城何幹?”


    幾把長槍毫不遲疑的攔在一騎欲要衝進城門的壯馬前,康城守城衛列成一排嚴陣以待,對馬上的人虎視眈眈。


    馬上女子一臉疲憊不堪,頭發淩亂,身前還攬著一個遮得嚴嚴實實的人,衣服和大氅上全是血跡。


    守城衛不敢大意,馬上的女子來路不明,需要細細盤問。


    金戈被這聲喝斥驀然驚醒,勒住快馬順勢一帶,馬兒便自右向後原地轉圈,也避免了與守城衛的正麵衝突。


    女子還算知趣,無意硬撞。


    北城總哨正欲上前喝問,卻見女子從懷裏掏出一物在他眼前一晃,嬌喝:“誰敢阻我!”


    “我”字還沒說完,金戈一抖韁繩,雙腿夾擊馬腹,趁守城衛大意的瞬間衝向城內。


    “站住。快,快追,給我追。”


    女子亮物打馬衝進城門一氣嗬成,待北城總哨回過神來,隻見那一騎已驚起城中無數商家百姓,街邊小攤果菜玩意兒倒了一地。


    晚霞映輝的北城瞬間變得亂糟糟的,叫罵聲,哭喊聲,穿著甲胄的守城衛跑起來一陣“哐啷哐啷”。


    金戈無視自己引起的騷亂和恐慌,在康城策馬狂奔。


    奈何城中異常繁華,臨近傍晚,每條道上都還有不少人在閑逛。


    遠遠聽到騷亂,又見一匹馬瘋一樣的衝來,嚇得百姓紛紛湧向街邊躲難。


    後有守城衛追趕,前有四通八達的街道。金戈不知攝政王府在何處,又不可能下馬詢問,隻得大喝:“閃開,我到攝政王府。”


    “唰”的一聲,前麵三條道中的一條,可謂康莊大道是也。


    當然,另兩條也稍有亂像,眼角餘光處還見到有不少人伸出手指指向空出的街道。


    金戈大喜,一路效仿。


    打馬馳過幾條街道後,“仲王府”三個大字印入眼簾。


    定睛一看,府門前被人前擁後簇穿著一品朝服的便是洛域攝政王仲一言。


    北城總哨騎馬終於追上金戈,早聽出女子的口音不是康城人,又見她聲勢淩厲滿身是血直撲王府。


    想這女子如果不是刺客,就是對仲王爺有怨仇的人。他若不及時阻攔,到時候王爺怪罪下來,他項上人頭不保。


    於是,北城總哨抽出腰間的刀直直劈向金戈。


    金戈策馬偏過那劈頭蓋腦的一刀,隨即轉頭直視北城總哨,清秀的臉上露出鮮有的殺意,並高舉手中的玉牌,大喝:“阻我者,死。”


    北城總哨被盛氣淩人的金戈給怔住,麵露幾分畏懾,他也終於看清她手裏的玉牌,臉色驟變,再也不敢阻攔。


    攝政王處理完公事正回府,身後還跟著一些幕僚。


    街頭的動靜太大,引得他側頭觀望,恰好看到金戈躲開北城總哨那一刀,並唬退守城衛。


    仲一言不由得露出幾分冷意,卻仿似好整以暇的立在府門前。他到要看看,那個女子要將他怎麽著。


    府門前左右兩邊整整齊齊站著兩隊王府護衛,隻見街道盡頭急急奔來一騎。


    馬上女子麵容雋麗卻掩蓋不住滿身的疲憊,唯有那雙黑眸看向你時灼灼生輝。


    護衛統領見北城總哨對女子圍追堵截卻不得手,不由得揮臂大喝。


    “保護王爺。”


    下一刻便見其中一隊護衛快速將攝政王圍在圈裏,另一隊組成一堵人牆攔在街中。


    護衛統領再也不語,立在最前首,一手覆在腰間的刀上,全神貫注盯著金戈策馬奔近,準備抓住時機,砍斷馬腿。


    金戈嚇退北城總哨,再轉頭時已然奔至護衛統領跟前。


    來不及出言,來不及看清情況,金戈隻覺眼前一花,耳聞勁風突起。


    眨眼間自己的身子猛然下落,嚇得她丟開馬韁,擁住仲音一個側倒跌落馬背。


    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身上還壓著仲音,金戈憋住的那口氣血終於噴了出來。


    “仲音,仲音?!”


    與此同時聽到悶哼,金戈顧不得自己的傷,解開束著兩人的布帶,輕輕將仲音放在地上。


    撥開遮蓋住他的大氅,一張蒼白俊美的容顏露了出來。


    護衛統領隻顧拿人,將沾滿馬血的刀自後架在金戈的脖子上,冷冷問:“我阻了你,不知是你死還是我死。”


    金戈冷笑,反手將玉牌送到護衛統領眼皮下:“你死。”


    護衛統領立於金戈身後,並沒看清她一直護著的是何人。


    待認出金戈手裏的王府玉牌時,倏忽一聲收回刀,急步上前,這才看到躺在地上的王府小公子。


    “單……統領……”


    仲音跌落時震醒,艱難的睜開雙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開口之後輕輕一笑,移過目光欲伸手拂上金戈的臉。


    她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把他帶回了王府。


    握住仲音抬至空中的手,金戈習慣性的輕揉。


    突然看到他的手上沾滿鮮血,她驚慌失措,仔細檢查之後才知曉原由。


    原來她太過於緊張恐惶,以致於馬繩勒進肉裏都不知道,掌心血肉模糊卻已痛得麻木沒了知覺。


    還好還好,金戈鬆了一口氣,手掌痛意漸起。


    將仲音扶坐起,轉首對單統領怒目而視:“還愣著幹什麽,救人。”


    單統領還沒有從驚異中回神。


    想當年身姿俊雅的小公子,現在怎麽變得不成人形了。


    被眼前這個女子一喝,單統領“哐當”一聲扔下刀,抱起小公子大步流星向王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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