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點了點頭,淡淡道:“都拿出來,好好犒勞一下將士們。”


    “是。”


    衛英成久經沙場,怎不知明日將是最後一戰。


    一萬將士隻餘四千不到,明日一戰敵我懸殊,仗著天時地利,若能得個平手便是天要助我大吳。


    明日之後,也不知站在這裏的人會不會成為屍體,留著一點糧食,到不如做個飽死鬼。


    而他身為涼州大營都蔚,哪怕戰到最後,也不會輕言放棄。


    當夜,雙方都籠罩在死亡的氣息中。寒風一掃,營地火光在這寂靜之中仿若幽冥鬼火,顯得猶為瘮人。


    第二日辰時,沼和戰鼓驚天,全軍一萬多將士布方陣,整齊劃一的“鏘鏘”之聲踏破這寂靜的早上,威攝無比。


    衛英成迅速布置戰線,弓駑、石機全部待命,隻要沼和軍踏入射程,便將這些厲器鋪天蓋地的投出去。


    金戈昨夜歪在牆角睡了過去,她睡得很香,清晨起來的時候,恰巧看到衛英成與壁月並肩而立,望向城外。


    壁月聽到聲音,轉身看見金戈坐起,之後又轉回頭去。


    金戈慢條廝理的扯下身上的毛氈,拉住四角對疊,合攏後再對疊。最後將毛氈疊成整整齊齊、四四方方一小塊。


    將毛氈輕輕放到身邊,緩緩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倒剪雙手走到壁月身邊,放眼望去卻見沼和大軍已然進入射程範圍。


    衛英成一聲令下,我方戰鼓刹那間猶如夏日驚雷,滾滾而去,震得耳膜發顫。


    “放——”


    箭羽離弦,鋪天蓋地,猶如一片密密麻麻的雲燕飛在空中。


    落地之時,沼和軍一排排倒下,後麵的人又湧了上來。


    金戈微眯了眼,丹沐果真是拚盡全力,不計損失也要攻入涼州大營。


    進入射程的沼和軍又倒下一排,對方紛紛拿出木盾組成一道防線,逐漸向城門推進。


    再後麵,便是金戈一心所在。


    丹沐仍然駕著戰車,今日他身著鐵甲,手握大刀,刀鋒鋒利無比,閃著嗜血的寒光。


    刀鋒之下,便是仲音的脖子。


    金戈立在城頭,哪怕城外血肉橫飛,慘叫不斷,她也隻是淡淡的瞄向丹沐,內心卻是無法平複。


    沼和利用人海戰術攻至城下,長梯不斷出現在城跺上。


    將士抽刀血搏,一個個冒上城頭的人,不是被砍掉腦袋,就是被削掉胳膊。


    也有凶悍的跳上城跺,左衝右突殺了上來。


    鮮血染紅了城牆,染透了目光……


    就在兩軍混亂拚殺之時,誰也沒有想到,小城門被人悄悄打開一條縫,一行身著沼和軍服的人魚貫而出。


    金戈同壁月快速混入沼和軍中,她身後幾十人也悄悄分散。


    她在涼州城等了快六日,終於等來單將軍回信,與信一起到達的還有十來名洛域青衣。


    昨夜,壁月夜探敵方軍營,帶回數套衣服。


    今天,她要趁這最後一搏之際,救回仲音。


    單將軍直言,隻要救回仲音,他便即刻退兵。到時候,涼州大營就可以得到趙將軍所助。


    丹沐攻吳,便成了一個笑話。


    金戈等人快速靠近丹沐戰車,略有三百步之時,終於引起沼和軍的注意。


    刹那間,場麵混亂,趁著短暫愣神的瞬間,壁月出手如電,連連擊斃身邊敵軍。


    隨即轉身,揚手間,蜂鳴暗器如天女散花般四射而出,幾人四周頓時空出一個大圈。


    三百步之遙的戰車上,丹沐與仲音同時將目光掃向這邊。


    兩人臉色驟變,一人妖嬈冷厲,另一人麵露焦色,清澈的眸子卻熠熠生輝。


    金戈悴然抬首,在這千軍萬馬之中,一眼凝進仲音的眸底,心,一點點往下沉。


    仲音的目光再也不離分毫,他看著她嬌小的身影在刀箭之中穿行。手握一把與她極不相稱的大刀,出手大開大合,氣勢逼人。


    她身邊之人更是靈活無比,配合著她大開大合之勢,卻是一剛一柔,進退有度。


    隻是,她每一刀下去,都似用盡了全力。身形少了幾分靈巧,力道與敵懸殊。


    兩百步之距時,她身邊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幾人被困在圈中,疲於應敵。


    他身旁的丹沐巧笑兮兮,清靈靈的聲音緩緩傳來。


    “有人為你如此,想必公子此生無憾。”


    頓了一頓,又婉惜道:“隻可惜,她就要死了。不如公子衝她喊幾句話吧,就說,隻要她打開城門,讓我安然入吳,我便留她一命,與你相見。”


    丹沐說話時,仲音斂眉垂目。待丹沐說完以後,他隻輕輕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抬起頭又將視線落向那道身影上。


    丹沐妖豔一笑,提氣大喝:“眾將士聽令,此乃吳國將軍金戈,活捉她者,賞銀一千兩。”


    敵軍士氣突然大漲,紛紛調轉兵器圍向金戈。


    身在場中的幾人頓感壓力倍增,金戈一時覺得,滿眼都是人頭,滿眼都是染血的利器。


    不是她衝動,實在是他們充分估計了此刻的情景。奈何親自置身於此,還是覺得自己的決定太過二。


    敵軍裏三層外三層將他們圍得密不透風,衛英成立在城頭見此情景,情不自禁為金戈捏了一把汗。


    好在,攻城之勢弱了下去,為他減輕了不少壓力,大戰之時竟可以喘得一口氣。


    隻是,若他真如她所言,他這一生如何能安。


    可是,事關成敗,不能因為她一人而誤了天下。


    衛英成閉上猶豫不定的雙眼,再睜眼時,不及看清他的眸色,便見他揚手一揮,上千支箭羽勢如破竹直直射向金戈所在之處。


    “戈兒小心。”


    利箭呼嘯著鋪天蓋地的襲來,縱然早知如此,壁月情急之下,卻還是將平日刻意隱藏的心思泄漏無餘。


    金戈隻覺眼前人影晃過,身體一輕,壁月已經攬著她幾個飛躍,竄出老遠。


    恰在此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直射向壁月。


    壁月飛身之際,又要護她,又要禦敵,並沒有注意到那支即將要了他的命的利箭。


    金戈`揚刀又砍掉幾支流箭,眼角餘光瞄到壁月身後,臉色一變。


    來不及多想,金戈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圈住他的脖子,略一用力,兩人刹那間換到對方位置。


    壁月以為金戈力量不及敵人,是以,一手摟住她順勢換位。


    卻在換過之後看清那支流箭,瞬間雙目如火,臉色猙獰。


    眼睜睜看著那支箭“撲哧”一聲刺入骨血,懷裏人全身一震,壁月的心驟然間撕心裂肺般的痛。


    恰在此時,斜刺裏來勢洶洶砍來一刀,壁月摟住金戈仰身躲過。起身之際利刃脫手,隻聞得一聲悶哼,旁邊一人抱著大刀刀柄,死不冥目。


    壁月借勢飛縱,躍出十幾步外,放眼看去,利箭傷及無數。他卻無心顧忌,抱著金戈心如刀絞。


    “戈兒,戈兒,你怎樣了?你沒事吧?!”


    利箭刺進體內,痛得麻木。金戈雙手緊抓壁月的衣襟,抬眼看向他。


    “削斷它。”


    壁月眸色一緊,搖頭堅定道:“不,我要帶你回營。”


    “削斷它。”


    金戈再次出聲,鏗鏘有力,她已開始察覺到痛意,禁不住催促。


    “壁月,來不急了。削斷它,趁我還沒有感覺到痛之前。”


    壁月麵部肌肉崩得僵硬,扣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加了幾分力道。


    手起刀落,金戈全身又是一顫,好一陣才睜開眼,壁月俊美的容顏落入眸中。


    微微一笑,她道:“我無妨。救不了仲音,你我便是亡國奴。”


    壁月深深吸了一口氣,眸中露出騰騰殺意。


    兩人從躲避箭雨到金戈受傷,最後削斷箭尾,衝出包圍,前後不過呼吸間,既快如閃電,又果斷決絕。


    敵軍來不及反應,緊跟著又遭遇了壁月的蜂鳴暗器。


    再抬頭時,丹沐的戰車近在咫尺。


    丹沐的笑攝人心魄,且邪魅無比。


    他看著身著男裝的她,手握大刀,嘴角溢血,寒風之中竟是英氣逼人,氣勢如宏。


    “怪不得公子說,天下間女子無人能及你。你的確是我丹沐所見過的、唯一一個能吸引我丹沐目光的人。”


    金戈嘴角微牽,扯出一抹諷意。


    “可惜,你卻不是吸引我目光的人。”


    說話間,揚手又砍倒幾人。卻牽到背上的傷,痛得她大汗淋漓。


    丹沐對這樣的嘲諷兀自一笑,似是特別的欣賞。


    “金將軍果然好氣質,吸引你目光的人是仲公子麽,還是伏將軍,亦或薊國二王子鳳羽。”


    “都是”,金戈勾唇一笑,清麗的臉上沾滿了血汙,竟有幾分冷豔:“金戈仰慕天下英雄,是以,丹沐王子剛才所說之人,都是吸引金戈目光之人。”


    “原以為金將軍做為一名女子,殺敵了得,說話也是豪放直爽。沒想到,仍然改變不了一個女人的本色,也是牙尖嘴利之人。”


    “彼此彼此。”


    語畢,金戈`揚刀橫劈,某個不知好歹,想趁兩人說話之機偷襲她的人,雙目圓睜,口吐血泡“撲”一聲倒在地上。


    金戈連眼都不眨一下,淩厲的目光落到丹沐身上。


    “交出仲公子,饒你不死。”


    不待丹沐答話,四下突然竄出數十人齊齊攻向戰車。


    丹沐手下寒刀一壓,哪知察覺有異,轉頭卻見仲音正欲往車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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