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間驚醒,剛才那個死女人轉移了他太多注意力,以致於仲音悄聲無息退出他的刀下。


    眼看仲音就要跳下馬車,丹沐飛身上前,險險抓到他的衣角,卻不知哪來一股力道,“刺啦”一聲,手裏隻餘一塊破布,仲音卻不見了人影。


    金戈早已看到仲音的動作,是以,在她話音剛落之時身形便已動。


    幾步竄上前去,身子一矮倒在地上,躲過斜刺的一槍,整個人也因為貫性滑到車下,剛剛看到仲音往下跳的身勢。


    金戈伸手一帶,仲音連跳帶摔的撲到她身上。


    一聲悶哼響在仲音耳際,金戈卻已抱著他快速滾至戰車腹下。


    仲音不及反應,隻覺有人拉住他的腳踝,兩人齊齊被拖了出去。


    有人伸手將他拖扯而起,正要反抗,卻聽得耳際一聲“小公子,得罪了”當即鬆了一口氣。


    金戈也被人扶起,卻是幾個蹌踉,差點撞在仲音身上。


    “你受傷了?!”


    仲音驚悸的聲音傳入耳畔,金戈即刻斂起心神,拉著他便跑。


    戰車上多人混戰,丹沐被阻,絕色的臉已然氣得扭曲,指著逃跑的幾人大喝。


    “全部給我追,死活皆可。”


    金戈耳聞丹沐暴跳如雷,護著仲音殺出一條血路。


    仲音一直位於她身後,是以,瞅著她背上的傷,神色莫名。


    “小公子、將軍,請上馬,我們攔住他們。”


    洛域青衣奪過一匹戰馬,先將仲音托上去,並丟了一個包袱在他懷裏。


    金戈轉身踩到青衣交錯的手上,借助手裏的力道翻上馬。


    “駕——”


    長鞭一揚,雙腿緊夾馬腹,金戈護著仲音,快速向南急馳而去。


    那是她與單將軍約好的路線,他們幾十人,出了城門,便不可能再回去。或者說,再也回不去。


    打馬一路向南,她就可以從沼和地界進入洛域國,那是最近的路,單將軍自會派人在各個邊關守候接應。


    戰馬急馳,在洛域青衣的阻攔,以及衛英成的猛烈打擊下,兩人身後已無追兵。


    金戈頭也不回,催得戰馬猶如離弦的利箭,所過之處,塵土高高濺起。


    群山逐漸印入兩人眼中,隻要翻過這連綿起伏的山脈,她就可以高枕無憂。


    金戈視線有些模糊,氣息越發不穩。奈何半分鬆懈不得,隻得咬牙堅持。


    半個時辰不到,兩人一馬終於衝進群山之中。越往深處,山路越來越難行,戰馬越跑越慢。


    仲音正要出聲,發現一直摟住自己的手臂鬆了鬆。


    大驚之下,來不及抓住,就覺身後一空,金戈直直摔倒在地。


    “金小姐?金小姐?”


    仲音慌忙翻身下馬,喚醒金戈。


    “仲公子,可還安好?”


    見她一睜眼問的便是他,仲音眼圈一紅,話裏帶了幾分哽咽。


    “幸得金小姐三翻五次相救,仲音毫發無損。”


    金戈吃力的支起身,四下看了看,在仲音的攙扶下艱難起身。


    “仲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趕緊上馬。我們日夜兼程,明日天亮之前便可翻過山脈,那裏自有單將軍接應。”


    金戈邊說邊要助他上馬,誰知仲音反要她先上馬,他在後,護著她。


    背後的傷已經撕裂,撕心裂肺的痛排山倒海般襲來,一陣陣眩暈使得她無力站立。被仲音扶上馬,整個人已經虛脫。


    兩人一馬再次上路,山路蜿蜒曲折,仲音馭馬之術實在不好,因此行程十分緩慢。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冬日的夜晚,山間氣候陰冷刺骨。


    馬背顛簸,傷口撕裂,再加上連日來的疲憊,金戈終於昏死在仲音懷裏……


    半昏半醒間,金戈記得自己每次受傷後,身邊都會有人小心嗬護。


    而這次……


    金戈“呼啦”一下直起身,擔心焦急的目光四顧,驀然對上一雙好看的眼眸。


    “仲音,你可安好,你沒事吧?!”


    她一把抓住仲音的手,驟然發現他胸前的血跡,禁不住大叫。


    “你受傷了,傷到哪裏了,快給我看看。”


    情急之下,她迫不急待的去抓扯他的衣襟,結果被一雙修長的手捉住。


    抬眼一看,仲音臉上浮出可疑的紅暈。


    金戈既迷茫又自責,盯著那塊血跡,喋喋不休。


    “你怎麽受傷的?你怎麽不告訴我?你傻呀,還要瞞著我不成……”


    仲音婉然一笑,竟仿似那雪裹瓊花,驚豔了旁人。


    金戈倏然閉嘴,怔怔的看著他,目光細細描繪他柔美的五官。


    仲音似水繾綣的眼睛溢出幾絲情意,麵色微紅。怯怯意意的迎著她的目光,最後移到她飽滿的額際,慢慢靠近……


    “嘶——”


    金戈突然倒抽一口冷氣,打破這曖昧的氣息。


    仲音俊美的容顏上,立即浮現出心疼。


    “你受傷了。”


    “嗯。”


    金戈輕嗯,了然的看了一眼仲音身上的血跡,想必她是嚇到他了。


    “不算嚴重,不過,必須把裏麵的箭頭取出來。”


    仲音許是在她昏迷之時看過她身上的傷,一聽此話,臉上血色盡失。


    “傷口在背、背上。”


    “我知道”,金戈點頭,咬牙轉過身,道,“所以,你必須幫我把它取出來。”


    不然,箭頭越陷越深,傷及筋骨就麻煩了。


    仲音未語,金戈卻明顯感覺到他的僵直,不由得輕聲安慰。


    “別怕,你若再不幫我,箭頭就會陷得更深。”


    “嗯。”


    輕答之後,身後之人又開始沉默。


    金戈無奈歎氣:“仲音,若箭頭不取出來,我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身後之人似乎一動,繼爾聽得他輕聲道:“我是男子。”


    望天無語,金戈不知道又該說些什麽。隻得閉嘴不說,由著他自己去想。


    過了約摸半刻鍾,金戈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才聽得仲音輕輕吐了一個字。


    “好。”


    金戈啞然,當真有一種氣悶的感覺。


    她真想暴揍他一頓,又舍得不下手。隻好將氣悶在心裏,一陣陣憋苦。


    仲音說完之後,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金戈哀歎,隻好自己動手解開衣帶。隻是每動一下,便痛得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脫去外套,憑自己之力,實在是脫不下厚重的棉衣,金戈哭笑不得。


    她輕喚:“仲音。”


    約摸幾個呼吸間,他才答:“嗯。”


    “你幫我一下,好麽?”


    “……好。”


    “我痛得無力,脫不下棉衣。”


    “嗯。”


    “你把火撥旺一些,免得我冷。”


    “好。”


    “我靴子裏有一把小刀,你把它拿出來,先在火上燒一下。”


    身後之人沒再說話,不一會兒一隻手摸到她的小刀,小心翼翼的抽出去。


    一陣悉悉索索之後,仲音又坐到她的身後。


    “弄好了嗎?”


    “嗯。”


    “現在,你可以幫我脫下棉衣。輕一點,別碰著傷口,那樣,我會痛的。”


    修長的手指略有顫抖,從背後環到她的身前,極盡小心的脫下棉衣。


    “仲音這是第一次幫助別人處理傷口嗎?”


    “嗯。”


    “很好,剛才沒有弄痛我,還有兩件呢。”


    “……嗯。”


    身後的人,似是屏住了呼吸。


    金戈稍稍等了一下,就見他緩慢的替自己解開衣結,之後又脫下另一件,最後隻餘下褻`衣。


    “仲音?!”金戈好奇,為何身後之人再也沒有動靜。


    “嗯。”


    “你為什麽停了?”


    “這樣,不行嗎?”


    她當然希望這樣就行了,問題是,他好像不行啊。


    “你如果看得清楚,這樣就可以了。”


    仲音沒說話,想必也在估計自己的能力。


    金戈覺得,這樣子好折磨心智。如若再磨嘰下去,她肯定又要昏死了。不是流血過多,而是被氣的。


    “可是,你的清白……”


    金戈……


    終於等到仲音開口,卻語出驚人。金戈差點一口氣接不上,氣昏過去。


    她承認這裏的人雖然不及現代人開放,可女子也可以休夫,也可以一嫁二嫁三嫁啊。


    何況她記得,自己還穿得有紅肚兜好不好。


    為何,為何這個大男孩子會用這樣的說辭來糊弄她。


    “仲音,你若再不幫我,我就在痛昏過去了,我……”


    仲音慌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後又覺得不妥,仿是觸電般縮回。


    金戈實在沒有力氣同他周旋,當即有些怒意。


    “仲音,把刀子給我,我自己來。”


    “我……”


    仲音被逼無奈,隻得窘迫的替她脫去褻`衣。


    利箭射入右肩背下,好在被骨頭擋了一下,沒入不深。


    但是,傷口四周已經紅腫,箭有倒刺,需得小心翼翼,否則傷及筋骨。


    仲音俊顏通紅,連耳根都泛起紅暈。


    目及之處,除了觸目驚心的傷口,還有一些隱約可見的刀痕。


    他對她泔州之行約有耳聞,想必這些傷還未曾痊愈。


    舊傷未好,又添新傷。他當真想知道,她到底經曆過多少戰爭,到底經曆了怎樣的生死掙紮。


    像現在,他恨不得把她擁進懷裏,好好的珍惜。一輩子不離不棄,不讓她受任何的傷害。


    久不聞身後之人動手,金戈忍不住輕喚:“仲音,我準備好了,你呢?”


    “嗯。”


    仲音怔怔點頭,瞄了一眼她微微側過的容顏。


    “我盡量輕點,你若痛就叫一聲,我便停下。”


    金戈蹙眉,點頭道:“好,你不要害怕。我若真忍不住了,便叫一聲。”


    “嗯。”


    仲音咬牙,又擔憂的望向她的側顏,終是下定決心,將刀子探向傷口。


    “等等”,金戈喚住他,想了想道,“仲音,長痛不如短痛,你可明白?!”


    “……明白。”


    “你若稍有猶豫,我便會多受些痛,你可明白?!”


    “明白。”


    這次仲音回答得異常堅定,金戈終是滿意的點頭,道:“來吧,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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