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馮玥並不知道孟佳荷現在的想法。


    她看著陳怡然摔桌子踢門的出去的時候就有些惴惴不安,害怕陳怡然會豁出去的連顧寬的麵子都不給。而她的見解算是相當正確,凡是和她有過點交情的老師不知出於關心還是八卦的心態,都給她打電話。開頭第一句總是:“哎,馮老師,你和陳老師怎麽了,她在我這裏哭呢。”就短短兩個鍾頭時間,馮玥接到了三四個辦公室的男性同事的問詢電話。她除了答:“誤會,真的就是誤會”以外,實在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唯有苦笑。唯有求時間過得更快一點,她想回家。


    中國中央電視台總愛放遠方的遊子在受欺負、受排擠、生活過得十分不安樂時,忽然想起深夜弄堂的黑芝麻糊。。。錯了。。忽然想起故鄉父母的叮嚀,故作堅強的打一個電話淚流滿麵的公益廣告。最後一幀一定是:常回家看看。其意思就是,反正世事都這麽惡心,還不如回家接受父母的麻醉。


    幸好,馮玥家就在h城,幸好,馮玥的父親在h城還算是個說一不二的角色。所以,馮玥不用回家惡心父母也不會接受溫馨且沒營養價值的麻醉。她回家隻需大口吃飯,她媽就會很開心;隻需故作苦惱的講一句最近都沒時間看書,天天都得備課。不知道博士得念到什麽哪年哪月了。她慈愛的父親馮世昌就會把話題接下來說:“要是妞妞讓我給你們沈校長打個電話,說不定就不用這麽苦惱了。”


    “不。”馮玥搖搖頭,咬著筷子頭講:“爸爸你知道當初我選科大教書是因為看中了他們圖書館裏的古籍保存室,現在我要進去拿資料還得填這個填那個,十分花費精力。如果沈校長可以把我借調到圖書館,順便帶個助理的話,要對我論文的幫助簡直太大了。”說完還夾著筷子對她父親做了一個作揖的樣子。


    “小丫頭。”馮世昌拍了拍馮玥的腦袋:“早就告訴你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一邊戴著老花眼鏡拿著電話撥了起來:“你看我一個電話就能減輕你多大的負擔。以前從來都不要,現在知道扛不住了吧。你啊,那文人的那一身酸腐就是跟著你外公學的。”


    馮玥做了個鬼臉,心裏卻並不感到輕鬆。


    當年外公去世前特意把她拉到自己床邊,對她說自己子孫這麽多,唯一看的起的就隻有馮玥。說是從她身上能看到當年自己的那一身傲骨。希望馮玥同自己一樣,不要與他們家這些追逐名利的其他人同流合汙。要好好的做學問,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都用在正途上麵,這話一說完就撒手人寰,和電視劇一樣。雖然等外公過世之後,馮玥她媽周蘭特別正式的與馮玥談了話,以正她的三觀。周蘭告訴馮玥說外公的話聽起來冠冕堂皇,但是卻並不適合現代社會。不然早年畢業於國立中央大學法律係的他也不會一生潦倒,最後拖累死自己的老婆。


    馮玥口頭上答應了她媽不會以外公為榜樣,但外公臨死前的最後一番話和外公死後八年才終於得以出版的《中國英美法係考》在她心裏種下了“做品行高潔之人的同時做大學問”的種子。也正因為如此,她的求學路和父母想象的完全不同。首先在高二時拒絕跟著她媽的腳步學醫,但馮家兩口子還想,學文也可以學法律,去接她爸的衣缽也不失一個好去處,所以也就沒特別為難她。結果填大學誌願的時候,馮玥自顧自的填了帝都某大學的中文係,還不許父母改,好說歹說不成鬧了家庭革命。氣得馮世昌有大半年沒有和女兒說話。後來兩口子實在想女兒隻好妥協,就求她念完書回h城工作。


    而現在。。。站在自家陽台上,馮玥看著一盆開得鬱鬱蔥蔥的君子蘭想,為了一個不清不楚威脅自己的孟佳荷,就這麽放棄自己不願走後門的原則。不過想到外公如果地下有知她要是不這麽做就會被人把女女親密照片貼得到處都是,為了家族的門麵也會原諒她吧。


    也隻能這麽想了。


    現在的中國就是朝中有人真的好效率。第二天一早,馮玥剛把包放下,就欣賞到了一群中年婦女團結在陳怡然周圍嚼舌根的英姿。剛剛鍵入電腦開機密碼,係主任就徑直走到馮玥的辦公室,提溜著一張紙,告訴她關於她申請的課題組的結果。大概這係主任能在這理工科更強的學校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演技,不僅把馮玥從來就沒申請過的課題講得頭頭是道,還握著她的手說:“我們科大有小馮這樣勤學好問的新進老師相信以後評985還是很有希望的。”最後言簡意賅卻含糊的告訴馮玥,現在批文下來了,她可以帶著一助理去圖書館進行研究了,至於經費和課時安排,則有教務科統一負責。


    這結果讓馮玥心頭的大石落地,也讓剛剛還覺得昨日大獲全勝,徹底的打擊了馮玥士氣的陳怡然瞠目結舌,不可置信。一個講師有一個課題給做,這是天上多大的餡餅才能掉在馮玥的頭上?


    要是孟佳荷也知道現在辦公室的情況,她是斷斷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赴這龍潭虎穴的。所以世間所有蹊蹺的人際關係以及愛恨情仇的構建,總是在種種的巧合之上。


    她昨天下午一下課就去了中文係辦公室,想對馮玥講請不要把自己說的那些話放在心上,自己與她的糾葛也就一筆勾銷。可惜的是舉目望去除了空桌椅板凳沒見到半個人影。於是今早特地在本沒課的情況下到馮玥辦公室,甚至帶了一封親筆寫的道歉信,有點負荊請罪的意思。


    敲門後一進門就見到雙手抱於胸前,對任何事都冷眼旁觀充滿憤怒的自家班主任陳怡然。孟佳荷心裏大呼三聲“倒黴”,白著個臉紋絲不動的叫:“陳老師好。”


    陳怡然從上到下的把孟佳荷打量了一遍,暗想這窮學生倒是屢教不改,昨日在班上那麽嘲弄她,今天倒是還敢到辦公室來撒野,眼神中更多了幾分狠意:“怎麽?還對助學貸款的名單有意見?有意見是可以提。”她看了馮玥一眼:“不過這是班上同學經過開會討論的結果,不該由外人來評判到底誰該拿,誰不該拿。你說對不對啊?”陳怡然說話特別喜歡和人有互動,常常讓初識她的人覺得親切,覺得她就是外向樂觀的好老師一個。


    可孟佳荷並不領情,少年人還不會隱藏心緒的寒著一張臉對陳怡然搖頭:“不,我找馮老師有點私事。”


    馮玥意味深長的抬起頭,用餘光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陳怡然,不知道陳怡然心裏又會把她和孟佳荷的見麵想出什麽花色來。她合上書本,站起來。對後麵幽幽傳來的那句:“一早就那麽多私事,果然私事多才能拿到課題啊”置若罔聞。抓著幾本打掩護的課本之後沒有看孟佳荷的說:“走吧,我也正想和你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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