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某社區門戶網站挺火紅的時候,有段時間幾乎每張帖子下麵都會有id貼一張圖片,裏麵是個走失掉的小女孩兒、裏麵詳細的介紹了那小孩兒的麵目特質、家庭地址、父母親十分想念之類的話。


    現在的孟佳荷和那在社區網站發帖的家長心情簡直一模一樣,心急如焚到幾近抓狂,恨不得自己有個上億資產能在流行的各大媒體上把馮玥的照片全線鋪開,上麵留下自己地址和手機號碼,最後那行字重達3磅且加雙劃線,有消息者重酬,,,可惜,孟佳荷一生不羈總缺錢。


    反正,她就是不相信一長得這麽漂亮的大活人就這麽憑空消失,連一點痕跡都沒有。更讓人感到絕望的是孟佳荷回來這天是星期六,學校根本沒人上班,也就更沒人能給孟佳荷官方說法了。


    一直到星期天,她還整夜未眠的在科大像蒼蠅一樣團團亂轉。也就在這時候,她遇到了好久不見的陳怡然。


    陳怡然看見孟佳荷便徑直向她走了過來。雖然科大離h大也就兩條路,但基於冤家路窄見麵就會對掐的原則,和平小天使馮老師一直就刻意帶著孟佳荷避諱著陳怡然,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而陳怡然也在這兩年內得償所願的生了小孩兒、當了媽,雖然依舊在為那個職稱不停的扇陰風、點鬼火、拍馬屁、得罪人。但馮玥已經不是她的主要敵人了。


    畢竟在陳怡然看來,“一個感情作風出格的副教授”這名諱聽起來還沒一“勤勞勇敢善良”的小講師稱頭。


    要是孟佳荷碰到陳怡然的這時候有蕭瑟的秋雨,在台階邊逐漸趨於腐爛的樹葉和平靜的心情,孟佳荷大約會裝作對前塵往事不在意的表情,對陳怡然點點頭然後留下個背影。


    可是這星期天秋高氣爽,陳怡然推著自己的兒子的站在孟佳荷前麵,還沒等孟佳荷開口,陳怡然的譏笑聲就從東邊打了過來:“喲,這不是孟佳荷,你家馮老師好點沒啊?眼看學校就要被教育部評測了,選在這時候請病假真不愧是我們中文係思想最活泛的人啊。”


    “什麽?”孟佳荷推著自行車又走進了兩步,眉頭之間折出一道山壑的再重複了一遍:“什麽。”


    “別和我裝蒜。”陳怡然過了兩年功夫,打量人的方式卻還是那麽無比的找抽。她輕浮的拍了拍孟佳荷的右手臂:“回家警告馮玥,要是這次因為她我們中文係沒評上優秀拿不到該拿的年終獎,我就讓她吃不完兜著走。喂,喂,孟佳荷,我還沒說完,你走什麽走?”


    對於孟佳荷來說,世界上有兩個地方是她非常不願意去的。第一個有些遠,而且她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去的和城的家;第二個則常常讓她煩惱不已,那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馮玥父母家。


    孟佳荷常對馮玥說自己生性寡淡,更表示這輩子唯一想擁有的隻需馮玥即可。馮玥卻對於她的說法極為不認同,馮玥總覺得一個健全的人格需要愛人、父母和朋友互相支撐才能圓滿。“圓滿?”孟佳荷一直對這說法嗤之以鼻,但馮玥卻並不放棄。一年總是會逼著孟佳荷給自己父母打兩三通電話,而對馮世昌和周蘭,馮玥也連哄帶騙的讓四人坐下來一起吃兩到三頓晚餐。甚至在去年的生日大爬梯上特意把願望許到孟佳荷的耳朵旁邊,清晰流暢的告訴孟佳荷她這輩子最大的三願望就是世界和平、孟佳荷能和馮玥爸媽好好相處、孟佳荷能和自己爸媽好好相處。可是就是在那種情況下孟佳荷都沒搭腔,可見孟佳荷根本就不在乎這些關係,而和長輩之間的成見更如同馬裏亞納海溝的深度。


    今天要是萬不得已,孟佳荷也不會咬著牙去敲馮玥家的門的。


    開門的居然不是馮世昌,而是頭發有些淩亂的周蘭,這讓孟佳荷有些異樣,在孟佳荷的認知裏,馮玥母親向來都優雅莊重,甚至她曾經暗暗的想過,周蘭就算淩晨四點起床上廁所,也會在發間塞一根精致的簪子才行。


    周蘭開門見著是孟佳荷,雖然眼裏閃過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慌亂,但表情並不吃驚,隻語速過慢的故意問:“你找誰。”


    “周阿姨,馮玥在這兒嗎?”孟佳荷低著頭,捏著拳頭。她對這種溝通不暢的場麵很是消化不良,隻希望周蘭點頭,她即刻便可以把馮玥帶走。


    可向來都是想法會比現實美妙一千多倍,周蘭的一句幹巴巴的:“不在。”就打破了孟佳荷的所有幻想。


    “那她在哪裏?我想去找她,我們之間大概有些誤會,她隻要聽我解釋就能冰釋前嫌了。”孟佳荷表情越發凝重,不在這裏,難道馮玥出了h市。按理說這是她教學任務最重的一段時期,孟佳荷想不通一向對所有事情都認真負責的馮玥會把所有事都扔開離開h市。


    “我說她不在這裏,別問了。”說著周蘭就忙不及的準備關門。


    找人找了48小時的孟佳荷就像在沙漠裏掙紮兩日,看到綠洲的海市蜃樓的旅人,抓狂、瘋癲都不能形容她現在的暴躁,她一把把右腳塞進周蘭與防盜門之間的空隙,一邊抓住門框喘著粗氣,使勁瞪著周蘭:“馮玥到底在哪兒。”


    “她去哪兒你永遠不會知道,你這個魔鬼!魔鬼!難道你就不能放過我們家嗎?”周蘭忽然歇斯底裏的叫了起來,在這向來紋絲不動的小區裏,孟佳荷聽到了三姑六婆沉默中移動的腳步,和偷偷趴在貓眼處使勁往下看的聲音。


    隻是馮玥在哪兒?其實連馮玥自己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抬起頭三寸左右極目遠眺,可以從一個小盒子般的窗子裏看到幾個老舊的紅色屋頂,她揣測是某個倒閉的主題樂園附近。而再看,再轉回房間就除了床以外什麽都沒有了,空空蕩蕩的房間裏就隻有她一個人。這事兒到底是怎麽開始的,她揉了揉太陽穴,不敢置信自己什麽時候走到這種田地。


    門被敲了三聲之後,有一個穿著護士服的護士進來,馮玥盯著她,而那護士則逃避著她的眼睛。


    “你們這樣囚禁一個正常人是犯法的!”這句話馮玥說了五天了,但那護士依舊隻是量了量她的血壓,又準備沉默的出去了。這次馮玥使足了力氣,勒住那護士的右臂:“放我出去。”


    “隻要這一個療程做完,就放你出去。”那護士還是那句話。


    “我沒病!”馮玥覺得自己再被這麽關下去,就算沒病也會被弄成精神病。


    那護士也說得坦然:“我們這也隻是心理幹預。”


    這是一座離h城數百公裏遠的鄉下的一座“網癮以及其他心理幹預”中心。大概自互聯網開始運作開始,人們就覺得這玩意兒讓不少青年人沉醉其中太可怕,便產生了“癮”的說法。而在中國就更把“網癮”看成洪水猛獸便像遏製兒童玩弄電子遊戲一樣(題外話一句,電子遊戲機在中國的銷售禁令終於在日前解除)一樣製止這新生事物。也就讓不少人從中看到了商機,切斷網癮的機構就像雨後春筍般的在各地曖昧的出現了。


    不過最近幾年,隨著媒體的深入報道虐童等新聞,好些純遏製網癮的機構生意開始青黃不接。而馮玥現在身處的這家機構的負責人為此絞盡腦汁之後,便大筆一揮加上了“其他心理幹預”幾個字。可惜因為經費不足,便也就隻在h城的幾家名不見經傳的,老年人才愛看的報紙上發了廣告。不過既然是廣告,這負責人隻能隨便杜撰,寫得越神奇越吸引人越包羅萬象越好。其中一則便是講一個男青年忽然對另外一個男青年產生了不應該產生的情愫,在“網癮以及其他心理幹預”中心的幫助下,幡然悔悟,最後和中心某員工小李喜結良緣生出個大胖閨女的好事兒。


    馮世昌退了休之後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看報紙。一來因為馮玥那差點結了的又散了的婚事讓人看了笑話;二來時不時的總是會有白目的人講馮玥和和女學生同進同出的事兒讓他生氣。一不開心他便不再參加任何老人活動,一心一意的埋首於故紙堆當中。那日他在某一老年報上看到這則廣告,沒有動聲的看了好幾次後便小心的折了起來。


    而那段時間,正好馮玥開始頻頻的往家跑的開始。大概是馮玥自己住在以前兩個人住的房子裏實在太寂寞,再加上孟佳荷的電話又不那麽頻繁,馮玥從孟佳荷走後雖然把生活重心使勁的往自己身上移,但終究不算成功。常常會在一個人吃晚飯的時候發呆,一個人睡著又在午夜醒來的時候發呆。直到有一次周蘭打電話說馮世昌最近小病小痛越來越多,讓馮玥有空回家帶她父親去醫院看病開始,她便常常住在家裏了。


    馮世昌常常在飯桌上試探馮玥的想法,希望她明白兩個女生在一起想要長久總是不靠譜,不然就說當初的誰誰誰現在跟了誰誰誰之後一生安樂。馮玥每每聽到這事兒就把這幾年來從孟佳荷學到的東西表現得淋漓盡致。她總是能慢吞吞的吃飯,死活不搭話,憋急了也就用一聲“啊?”作為反問進行總結。


    她以為,這是對付她依舊不死心的父親的最好辦法,畢竟甘地不是也讓印度得到解放不是。


    可是馮世昌並不吃這一套,他想了又想,踱步又踱步。終於在一個星期之前,在睡前把那張報紙遞給周蘭,表情頗為沉重:“你覺得這玩意兒有用沒用?”


    周蘭看了一眼馮世昌,想說點什麽又忍不下心反駁這已經老到脫相的丈夫,隻能道:“應該是可以試試吧。”


    “我也覺得。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得到周蘭的首肯讓馮世昌頗為興奮,他忙轉過頭對周蘭道:“你去你們醫院弄點鎮靜的,我已經和那中心說好了。隻需要半個月時間,我們家女兒就能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於是乎,第二天周蘭燉了一鍋雞湯作為晚飯。


    而馮玥喝的是第一碗,也是唯一的一碗。


    作者有話要說:“作”什麽的,隨風飄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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