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塵鬆開伊人,含笑搖了搖手道:“不要緊。[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隻是聲音虛弱,臉色越顯蒼白。


    “若塵,這個時候還逞什麽強。”一個洪亮爽朗的聲音分眾而出,賀蘭欽身披戎裝,大步流星地走到裴若塵身邊:“這麽厲害的傷,一定要早點治,你該不會忘記了半月後是什麽日子吧?哪有行走不便的新郎官?來人,送裴大人回府!”頓了頓,他又斂起雙眸,掃了一眼南天茶莊,語氣驀地陰冷起來:“至於這裏,就交給我吧。”


    裴若塵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伊人則細細琢磨著‘新郎官’三個字,不知為何,覺得全身上下都澀得不自在。


    “哎,伊人。”賀蘭欽正準備大步走上前之時,瞥眼又看到了她,不由露出一輪笑來:“你在這裏等一等,待本王將這群盜賊收拾了,再親自送你回逍遙府。”


    伊人似聽未聽,隻是揪著手掌上包紮傷口的布條,愣愣地望著裴若塵的背影。


    賀蘭欽已經對她的漫不經心有點習慣了,而且事態緊急,他還要收拾茶莊裏的逆賊,當即顧不上伊人,大步走到隊伍前,指揮著如何將茶莊眾人一網打盡了。


    伊人就這樣被丟在兵荒馬亂中,望著裴若塵越來越小的背影,突然抿了抿嘴,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亦步亦趨,不遠不近。


    裴若塵上了轎子,因為傷勢的緣故,轎子並沒有行走得太快。跟在後麵的伊人不急不徐,竟然趕了上來,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跟在左右。


    抬轎子的人好奇地看著她,因為記著方才自家少爺是與她一起跳出來的,所以並沒有出言驅趕,而是任由伊人低著頭、默默無語地跟進了當今宰相的宅院,裴家。


    等到了內堂,裴家家人將裴若塵扶了下來,早已有宮裏來的禦醫守在了一側,見宰相公子一下轎,立刻圍了上去,將裴若塵圍得水泄不通。


    伊人沒能看到他。


    “若塵!”但聽到一個清麗的女聲,那團團圍住的禦醫頓時分出一條路來,從府外徑直跑來一位年輕秀美的小姐,身穿錦緞,氣質雅致,秀氣的眉眼中透著一股大氣的華貴。


    “悠公主。”禦醫們一邊讓路,一邊打千兒行禮。


    裴若塵正被這八個十個禦醫折磨得哭笑不得,見到她,轉而一笑,柔聲問:“悠,你怎麽來了?”


    “我聽若蘭姐姐說,你為了探知賊巢,竟然深入險境,還受了傷……你,你怎麽這麽不知愛惜自己!”悠公主……賀蘭悠擠出兩串眼淚來,牽著裴若塵的手,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棉、花‘糖’小‘說’)


    一哭之下,便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若蘭姐姐,便是與伊琳一起入宮的裴若蘭,也是新晉的貴妃娘娘。


    伊人不得不感歎賀蘭家的好遺傳,男男女女,都漂亮得不像話……即使身為武夫的賀蘭欽,樣貌也是出眾的。


    果然,裴若塵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反而要伸出手,憐惜地擦去賀蘭悠臉上噙著的眼淚,好言寬慰。


    被眾人擠到老後麵的伊人隻能遠遠地看著,看著方才還環在自己腰際的手,蜻蜓般,點上賀蘭悠玉白的肌膚上。


    白得有點刺眼了。


    就這樣耽誤了一會兒時間,旁邊的禦醫終於小心翼翼地勸告道:“公主殿下,還是早點將小裴大人送進屋裏止血療傷吧。”


    賀蘭悠這才依依不舍地鬆開裴若塵,卻並不跟著進去,隻是留在門廳處,鉸著手帕,焦急地等在外麵。


    伊人則隨著湧進去的禦醫們往房內鑽去,到了門口,剛好有一個藥童似乎尿急,轉頭看到了她,便隨手將藥箱塞到了她的手中,伊人懵懵懂懂地接了過來,然後繼續隨著眾人擠了進去。


    房間裏,禦醫們為裴若塵剪開衣服,讓他翻身躺在床上,然後叫了一聲“拿布團來!”


    顯然是要裴若塵咬著布團拔箭。


    伊人先是事不關己地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她莫名其妙看了看眾人,然後一低頭,發現隻有自己拿著藥箱。


    “還不快過來!裴家怎麽會有你這麽笨的丫頭!”坐在床側的禦醫低聲喝了一聲。


    伊人連忙捧著箱子,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她終於能看到裴若塵了。


    可惜他背對著她,頭側向另一邊。


    伊人抖抖索索地將藥箱裏的布團湊到裴若塵的唇邊,從上而下,看著他的側臉。


    裴若塵雙眸輕合,優美的唇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拔箭的時候,他雖然沒有吭一下,可是額頭的汗珠,****了緞枕,緊促的呼吸轉而平靜,悠長。


    裴若塵疼得暈了過去,卻至始至終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難受。


    伊人想起方才他在門口,被賀蘭悠拉拉扯扯,還要分心安慰她時,到底在忍受怎樣的劇痛。


    她突然討厭起賀蘭悠。雖然隻見了第一麵,雖然不符合她一向的處事風格,可是,就是不喜歡。


    “好了。”禦醫給裴若塵包紮完畢後,擦了擦汗,然後直起身道:“都出去吧,讓小裴大人好好休息。悠公主和裴丞相那,還等著我們回話呢。”


    眾人諾諾,帶著各自的東西,一哄而散。


    至於伊人,因為誰也不認識她,便以為她是府裏的丫鬟,也沒有人催促她出去。


    伊人於是留了下來,呆呆地蹲在床側,看著半暈半睡、呼吸均勻的裴若塵。


    心很柔軟,天色已晚,萬籟俱靜,夜很深,很靜。


    伊人從來沒有這麽好的聽覺,她能聽到窗外分過花圃的簌簌聲,聽到遙遠地方的更鼓聲,聽到裴若塵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臉熱得嚇人,讓她幾乎以為,自己也病了。


    有種很奇怪很奇怪的衝動,隻想這樣長長久久地待下去,一直一直,不眠不休,不完不結。


    伊人就這樣望著他的側臉。白玉雕刻般完美而脆弱。


    她的心髒越發軟了,像融化一般,軟得她不堪承受。


    床榻上的裴若塵突然輕哼了一下,額頭再次沁出汗來,也許是藥力慢慢散了,比剛才更厲害的劇痛正在襲來。


    她隻是蹲在一邊,空自著急,想了想,終於怯怯地伸出手去,在被子裏摸索著他的手,然後握緊。


    迷糊中的裴若塵很自然地反握著她,伊人掌心上本有傷口,這一握之下,隻讓她呲牙咧嘴,痛不敢言。卻不想抽開。


    前世的時候,她聽說音樂是可以止痛的,所以她開始唱歌,兒歌,軍歌,情歌。


    我有一隻小毛驢……啊……血染的風采……啊……軍中綠花……啊……肖邦的夜曲……如果大海……小呀小二郎啊……


    唱著唱著,伊人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沒有了聲息。


    東方漸白,晨曦躡手躡腳地闖進窗欞。


    粼粼的波光,水一樣灑在呼呼大睡的伊人身上:她趴在床上,嘴角掛涎,手依然抓著裴若塵,頭則枕在他的胸口上,雙腿隨意地伸展著,像一隻呆頭呆腦的大頭蝦。


    隻是盈盈晨光,掛在她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有種嫻靜,讓人不由得想揣測她的夢境……那一定是祥和美好的夢。


    這是裴若塵醒來時,看到的第一個畫麵。


    裴若塵起身的動作顯然也驚動了伊人,隻是她沒有那麽容易驚醒,隻是翻了一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早晨的陽光從後麵逸散進來,將賀蘭雪的身體剪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緊跟在賀蘭雪身後的裴府家丁一麵跑,一麵說:“王爺,王爺,王妃娘娘真的不在我們府中,府中沒人見過娘娘……”


    叫著叫著,家丁已經衝到了門前,也望著房中的景致,然後二丈摸不到頭腦地自言自語:“咦,這是哪裏鑽來的丫頭?”


    裴若塵極快地放下抬起的手,低頭輕笑了一下。


    賀蘭雪則沉著臉,大步走進房來,彎腰將伊人從床邊打橫抱起。


    伊人又吮了吮嘴唇,然後在他懷裏尋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繼續呼呼大睡,對外界的環境一無察覺。


    “聽說若塵受傷,本王特來慰問。”賀蘭雪盯了一眼裴若塵,不知怎麽,將方才莫名的僵硬收拾起來,露出一個輕鬆寫意的笑來:“昨晚伊人在貴府打擾了。”


    裴若塵望著賀蘭雪依舊俊美、卻又覺憔悴的麵容,知道他必是尋了伊人一晚,可自己也不知伊人為何會出現在床邊,隻得濫竽充數地點了點頭,道:“王爺不必客氣。”


    “聽若塵說話中氣十足,想來無大礙了,援救伊人之恩,本王改日再登門道謝,今天就不多做打攪了。”賀蘭雪熟絡地丟下一句話,然後抱著伊人,大步向門外走去。


    那些跟著賀蘭雪聚過來的家丁仆從們,見逍遙王果然從自家少爺房中抱出一個女子出來,而且那女子發飾淩亂,兀自呼呼大睡,不由得心存疑惑,繼而各式各樣的小道消息,在短短一上午,不脛而走。


    不過說得有模有樣的版本,隻有三個。


    版本一:小裴大人因為自己即將與四公主賀蘭悠成親,深知駙馬的言行舉止將會受到約束,故而在婚前放浪形骸,這件事被公主的三哥賀蘭雪得知後,特地前來抓奸在床,為自家妹妹討回公道。


    版本二:裴家為天朝第一大家,其勢力,隻有當今皇後的娘家,太師府容家能媲美一二,現在,容家出了一個皇後容秀,裴家出了一個貴妃裴若蘭,旗鼓相當,不分上下。而若裴若塵再變成駙馬,那風頭勢力將會壓下容家。而一直與容家走得甚近的逍遙王,為了容家的利益,故意遣人勾引裴若塵,再自行揭發,詆毀小裴大人的聲譽,以阻止悠公主下嫁。


    版本三:裴若塵拐帶逍遙王妃,賀蘭雪頭戴綠帽,惱羞成怒,大鬧宰相府!


    而這些謠言傳到裴若塵耳中時,他隻是一笑了之,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剛送來的情報,上麵寫著“南天茶莊眾人,經地道潛逃,未能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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