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酷熱難耐,好在苦情湖畔樹木成蔭,花草繁盛,又兼有湖泊,微微拂來的熏風中帶著一些清涼的氣息。<strong>.</strong>


    粉扇便常在屋前的一棵大樹下避暑納涼。


    這是一棵枝幹疏朗俊逸的樹,橢圓形的樹葉密密匝匝地覆滿了樹枝,一根一根的樹枝伸展開,好似一把一把天然的芭蕉扇。


    子卿曾告訴她,這是苦情樹。苦情湖畔多生長著這樣的樹,因著湖泊而得名,便叫苦情樹了。這樹不開花,更談不上結果,誰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


    不管這樹為什麽不開花不結果,粉扇覺得,這都不重要。隻要身邊有夫君在,將來還添個孩子,相夫教子,歲月靜好,那樹開花與否又和她們有什麽關係呢?


    此時,她正在樹下縫製著一件衣裳。


    一針一線縫得用心了,她根本沒注意到子卿已經走近了身旁。


    子卿輕輕從她手中抽走了衣裳,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你怎麽了?”她詫異地抬頭,看著夫君溫潤清俊的臉龐籠在了天光下,一片明朗。


    “沒怎麽,隻是見你那麽用心,連我來了都沒發覺,我感到失落。”子卿故意蹙了蹙眉頭,微微帶了嗔怪的語氣。


    笑了笑,粉扇睨他一眼,問:“這也要失落?”


    挑一挑眉,子卿道:“當然,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能無視我的存在啊。”


    她沒有發現他的靠近,他真生氣了嗎?


    一瞬後,粉扇反應過來,看著子卿柔聲道:“我哪裏無視你的存在了?我每天都陪著你讀書寫字,還陪你去菜園子裏施肥捉蟲子,唯你馬首是瞻,你此刻倒冤枉我沒將你放在心上,是何道理?”


    子卿笑著說:“伶牙俐齒了。”


    “沒有,我隻是替自己叫屈呢。”睨著子卿,粉扇微嗔道。


    子卿不語,隻是一徑笑看她。


    兩人忽然陷入沉默。


    半晌,粉扇不自在起來,她有些愕然地看著子卿,問:“你看做什麽?”


    子卿道:“看你啊!”


    粉扇摸了摸臉頰,問:“我有什麽好看的?”


    “你什麽都好看!”子卿開始調侃起她來。


    粉扇豈會聽不出來,瞪了子卿一眼,佯怒道:“沒正經!”


    “夫妻間打情罵俏怎麽是沒正經?”成親也有一段時日了,見自己的妻子還是如處子般羞澀,子卿感到既心疼又好笑。


    “這是青天白日呢,你也不怕人家聽見。”四下一望,幸好沒有路人經過,否則叫她情何以堪?


    子卿一笑,拉起粉扇的手便朝屋子裏而去。


    “子卿,好好的,你拉我進屋做什麽?”粉扇被他突如其來的行動弄得一頭霧水。<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你不是怕人家聽見我們打情罵俏嗎?我們進屋去說話,便不怕人家聽見了,你也不用難為情了。”忍住笑,子卿故意逗她。


    進了屋子,子卿轉身關好門,拉著粉扇進了寢房。


    粉扇心裏砰砰亂跳,看夫君的這翻舉動,難不成他是想同她??????


    臉上一陣燥熱,她顫顫地問:“別呀,這是大白天呢。”


    “怕什麽?”子卿拉著她走到床邊坐下,看了她一眼,忽又伸手將她抱在了膝上坐著。


    “你、你、你太??????”粉扇被子卿身上傳來的男子氣息撩撥地心慌意亂,隻感覺耳朵都在發燙。


    見妻子又羞又怯,子卿促狹道:“你是我妻子,我想做什麽,你都得遵從。”


    “可是、可是、可是這是大白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他簫子卿就隻能順從他簫子卿,這一點,粉扇不是不懂。隻是兩個人在大白天裏說親熱就親熱,實在有些難為情呢。


    “我們是恩愛夫妻,大白天的又怎樣?”子卿隻顧圈緊了她,埋首在她的頸項處,深深嗅著她的肌膚之香。


    粉扇遲疑地說:“那、你要小聲一點,輕一點啊。”


    既然不能拒絕,那就隻有順從,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他要她,她就要給他。


    何況,她已經心猿意馬了。


    “嗯,我小聲一點,也輕一點。”他埋首她的頸窩處,忍住了笑。


    粉扇柔順地“嗯”了一聲,等待著夫君的似水柔情蔓延過來。


    “粉扇,”圈住妻子的手臂忽然放鬆,他摩挲著她粗布衣衫下的肌膚。


    “子卿??????”她有些迷離地回應他。


    “我要離開家一段時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子卿小聲卻無比清晰的說著。


    神思迷離的粉扇大吃一驚,之前被丈夫勾起的情欲之火如淋上一盆冷水般迅速熄滅。她原以為夫君拉她進屋子是想同她歡好,沒想到,他卻說出這離別之話來。


    “你要遠行嗎?”睜著迷離的眸子,粉扇詫異地問。


    “不錯。”扶起粉扇,子卿正色道。


    感覺到子卿不是在說著玩,粉扇便也斂了容,問:“你是要去哪裏?”


    “帝都。”


    “帝都?”


    “嗯。”


    “??????”


    粉扇無語沉默,苦情湖畔離帝都何止千裏萬裏,她不明白子卿為何忽然要去帝都。


    “粉扇,你聽我說。”見妻子微微蹙眉,子卿解釋道:“如今你我結為夫妻,我必定要讓你將來過得更好。我不能隻守在家中種一分田,栽幾棵小菜,都說男兒誌在四方,我要去帝都求取功名。”


    “你要去帝都應試?”


    “不錯,我要去考狀元。等我做了狀元,你就是狀元夫人。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想讓你跟著我一輩子受苦。”子卿抓緊了她的手,他是她的夫君,他需要妻子的支持。


    粉扇的心開始跳著,接著又往下沉,七上八下,方寸大亂。


    她深信,以子卿的才華,即使不能考上狀元,也必定是榜眼或探花。他若真要去,必定是前三甲之列。


    可是她卻對子卿此舉有著深深的恐慌,這種恐慌來自於骨子的不相信。她不知道是不相信子卿還是不相信自己,亦或是不相信時間。


    這世間有永恒的東西嗎?


    如果有,會是愛情嗎?


    一句“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的詩掠過心頭,粉扇一驚。


    為什麽會想起這樣的詩,這可是極為不祥的。


    見粉扇沉默不語,臉上是滿滿的惆悵之色,子卿拉她入懷,低柔地問:“你在擔心什麽?”


    “我??????”雙眸看著子卿,那水汪汪的眸子裏是一片不舍。他們成親還沒多久,她還來不及從幸福的綺夢中醒來,可是她的夫君就要遠行。她真的不舍,很不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這樣的離別之苦,不知道何日能等到夫君的歸來。


    “你是擔心我變心嗎?”子卿低眸看她,見她眸中有淚水在盈盈流轉。


    她不語。這樣的擔心不是沒有,隻是她不肯說出口。


    她雖然不肯說,但他亦是知道的。他柔和一笑,以篤定地語氣寬慰她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見子卿以《上邪》詩來表明自己的心意,更加不好說什麽。她隻是微微垂頭,難忍眼中淚意,鼻子酸了又酸,幾次想開口說句話,可是都沒能說出。


    她能說什麽呢?


    耳邊又響起子卿的溫柔話語:“你安心在家等我,有嶽大哥和嶽大嫂照顧你,幫襯你,你也不會無依無靠。”


    話雖如此,可他又是否想過,他走後,她內心的寂寞和空虛是他人無法驅逐的?


    她抬眸,低聲道:“你去意已決嗎?”


    “嗯。”他毫不猶豫地點頭,但眼中劃過一絲淡淡的清愁:“離別難耐,但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粉扇微微地搖頭:“有榮華富貴隻是夫妻相守中的錦上添花,並不是必不可少的。粗茶淡飯雖然比不上山珍海味,卻也可以度日。”


    “可是我怎麽能讓你一輩子跟著我過清貧的日子呢?”子卿蹙眉,是的,讓她跟著他受苦,他不忍心。


    他願意為她而奮發向上,為她而掙一個好前程,他要給她最好的生活。


    粉扇淡淡道:“我不介意。”


    子卿肅然道:“我介意。”


    她怔住了。


    她不喜歡榮華富貴沒錯,但是他要為了她為了這個家為了以後改變貧窮的境況也並非不對。她不能以自己的不喜歡來阻阻止他去要去實現抱負的腳步,她不能以愛之名來將他捆綁在這一貧如洗的家裏。


    她是他的妻子,她就該支持他!


    “既然如此,那你就放心去吧。”她內心失落,語氣卻盡量平和。


    他緩和了一下語氣,道:“我還可以陪你幾天。”


    她來開他的懷中,起身走到書桌邊。拿起一卷書,一頁頁風淡雲輕地隨手翻過,宛如是流年一一從眼前閃過。天光淡薄地似一縷輕霧嫋嫋,籠在這簡陋卻整潔的房間,夾著屋外花草的馨香絲絲縷縷隨風拂入肺腑。


    子卿看著粉扇的側影,美麗而靜好,心中不免惆悵。


    他長歎出聲。


    粉扇勉強笑問:“為何歎氣?”


    “人生八苦,愛離別是其中一苦。粉扇,來日方長,也許我們會有更多的苦要經曆,你怕嗎?”


    粉扇側首看著他,肯定道:“不怕。”


    他朗聲笑,走近粉扇,重新擁住了她道:“為了你,我什麽苦都不怕。”


    為什麽要怕呢?


    不管是苦是甜,是福是禍,成親那夜,他們已經許下了同甘共苦,禍福相依的誓言。能執子之手,又何必對未來持有懼怕之心?


    日升又日落,相守的日子是那麽短暫,之後卻要獨自麵對漫長的離別,這怎不叫人黯然神傷?


    臨走前,子卿來到嶽家夫妻的麵前,拜托兩人好好照顧粉扇。他日歸來,必定重謝。


    嶽家夫妻點頭答應,讓他盡管放心去帝都求取功名。隻是提醒於他,記得早去早歸,不要忘記家中還有妻子。


    子卿篤定點頭。


    “功名雖然重要,但相比起‘情義’二字來,就無足重輕了。”嶽大海語重心長,他一直把子卿當自己的弟弟看待。


    “大哥盡管放心,子卿是讀書人,不管將來如何,這‘情義’二字是如何也不敢忘的。”子卿深深呼吸,他自問自己不是負情涼薄之人。


    “這就好。”嶽大海稍稍放心。


    終於要啟程了,粉扇備以薄酒為子卿餞行。


    自家門前的苦情樹下,綠葉成蔭,夏風陣陣,然而怎樣也吹不散這離愁別緒。


    各自執著酒杯,粉扇含淚強笑:“你去意已決,我不能強留。但願你此去帝都所行無驚無險,得償所願,早日歸來。”


    “若不高中,我也無顏回來見你!”子卿決然道。


    粉扇一驚,子卿怎可以因為落第而不回家?


    她淡然一笑,以清泠的聲音化解夫君心中的顧慮:“是否高中,都要歸來!”


    子卿看著她的臉色有微微的驚變,笑著說:“我知道了。”


    子卿終於別她而去,風塵渺渺,荏苒在衣,粉扇的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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