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聽完正川哥要給我說的第二個故事,與其說是正川哥不想給我講清楚,倒不如說是我沒有勇氣聽下去。


    我都還記得記憶中的那兩隻蝴蝶,在那個我要殺樹妖的前夜,那個有些寂寥冰冷的冬夜,它們飛過天空的身影。我沒有想到過千年後我還會與它們有交錯,甚至成為重要的朋友。


    可它們呢?卻是來尋找千年後重生的聶焰報仇的。


    正川哥有和我說起過一段話,來自於阿木:“我不是聖人,我隻是一隻蝶妖,我隻記得在混沌未開靈智之前,就孕育在那樹妖之身,很多劫難,唯獨我和桑桑活下。從我們破殼之日,便得盡它的嗬護,直至破繭成蝶,直至開了靈智。若然不是它不惜損耗自身,讓我和桑桑修行,我和桑桑做為最難修的昆蟲,恐怕隻有渾渾噩噩的短暫一身。於你們眼裏,它是十惡不赦的樹妖,於我和桑桑,它若父若師。”


    “不僅如此,它就是我們的森林,一樹是我們的全部世界。在那個安靜的寂寞的地方,我們是彼此相依為命過來的。那麽多說不清的日子,它也沒有再作惡,也許它隻是想安靜的帶著我和桑桑就這麽修行下去。我們昆蟲成妖不易,樹木金石能開靈智更為不易。站在你們的角度,它屠村屠城,也許站在它的角度,有數不清的同類被伐薪燒炭,被硬生生的製成家具,製成房屋。誰也不要說誰比較高尚!”


    “唐正川,你別口口聲聲說我是非不分。就算你說我剛才扯的是歪理,但我隻記得是那個人衝進了我們的世界,一把火殺了我們的父親,我們的師父,燒掉了我們的家。冤有頭,債有主。站在我的角度報仇是理所當然的。”


    這就是阿木和正川哥所說的她的堅持,在我記憶中,這些話根本不像來自阿木之口,她就像是一個看透世事,永遠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激起她情緒的女子。這麽激動的話來自於她,隻能說觸動到了她內心深處最為在乎的點,她才會控製不住情緒。


    是啊,如何控製?再加上一眼得見便喊了一聲冤孽的人,竟然是那個仇人的師兄,待那個仇人如親生的弟弟。


    而那個仇人本身呢?竟然會是自己和桑桑如此看重的朋友。


    我為何不想再聽下去?隻因為我害怕這種破碎的感覺,和阿木桑桑zhijian的友情徹底的破碎,正川哥和阿木zhijian的愛情也開始破碎。


    我還不忍,不忍聽見一對如此相愛的戀人,開始不得不刀劍相向,結果就是正川哥差點兒被阿木殺了,我更是愧對於正川哥,我相信如若不是因為我,阿木是妖也好,是人也罷,正川哥是不會在乎的。


    看似溫和的他有一顆多倔強的心,我是知道的。


    可偏偏因為是我,他隻得舍棄,甚至和深愛的女人對立,他們反目那一段我如何敢去聽?我也徹底理解了多年以後,再見正川哥他為何會頹廢成那個樣子?甚至看見我就跑!甚至對莊婧的關心如此的無視。


    就算如此,他為了我假裝恢複了堅強,可這些年來心中一直怎麽樣的痛苦煎熬,恐怕隻有他自己才清楚。


    接下來,我喝得大醉,正川哥卻沒有怎麽喝酒,一直保持著一個相對清醒的狀態。


    之前,天邊是有一si殷虹的晚霞,到我喝醉的時候,那漫天的晚霞都已經快要散去,最燦爛的顏se被一層層的墨藍se覆蓋,天就要暗了,遠處一輪不甚明亮的彎月出現,兩三顆星遠遠的點綴,和最後的晚霞交相輝映,入夜之前最後的一點浪漫,一點絢爛。


    “老三,我現在就出發了。在這兩年,我為師門挑選了十個很有天分的傳人。他們有一定的基礎,師門的典籍我能夠開放給他們看的,已經選擇開放了。若是他們直言掌握了我開放典籍的陣法,你負責考校一下不成問題的,這兩年我已經傾盡所能的為他們打下基礎了。”正川哥對著我交代。


    我朦朦朧朧的躺在地上,聽著正川哥對我的,可能是最後的交代。


    盡管不想,我還是用力把酒bi了出來,讓自己清醒。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做,因為在我看來,喝酒若是永遠不醉,不能體驗酒其最動人之處,又何必要喝酒呢?很好喝嗎?


    “你就這樣走了?你不是說,你要振興明陽門嗎?在陣法之道,你有天分,我卻沒有什麽天分,你要我一個人如何撐起明陽門?”我站了起來,問到正川哥。其實,我的內心也很矛盾,我沒有理由去阻止正川哥走,沒有理解要他留在這裏繼續痛苦。然後等著我和阿木刀兵相見的那一天。


    因為阿木說過,正川哥這條命換她五年避開我,不找我報仇,這已經過去了三年了。


    她沒有真的取正川哥的命,但是真的避開了我。


    可,就算這樣,我還是舍不得正川哥離開,也還是希望師父留下的心血,正川哥能夠力挽狂瀾的扛起它,我隻有這樣一個微弱的理由。


    看我清醒,正川哥隻是笑笑,然後從大堂穿入了後房,相比於多年以前,這後房已經熱鬧了許多,畢竟一口氣收了十個極有天賦的弟子,明陽門熱鬧了起來。在之前,明陽門缺錢,缺物資,祖上留下的寶貝不少,但都是輕易不能動的資源。


    如今有了在財富人脈上經營了千年的火聶家鼎力相助,自然就寬厚了許多,加上雪山一脈也開始幫助明陽門振興,還有越來越多曾經和明陽門有過交集的正道門派也力所能力的幫助我相信這是所謂的厚積薄發,隻不過明陽門好不容易等來的一個天才弟子就要這樣離開了。


    留戀的看了一眼這裏,正川哥進入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拿起了一個早已經準備好的包裹,我看著終於是忍不住鼻子發酸,想要說什麽?正川哥卻對我擺手,說到:“出去說吧。”


    我亦步亦趨的跟在正川哥身後,就如同初到山門的日子,對這裏的環境生活都不適應,隻能跟在最是溫暖溫和的師兄身後那般,到他要離開了,歲月仿佛就是在重複。


    “不要怕你支撐不住,因為承真姑姑答應了我每年會抽空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來主持明陽門。我明陽門和她雖然傳承不同,但不得不承認,承真姑姑也是陣法之道的天才,我已經讓她做了明陽門的長老,以後明陽門的傳承也會對她開放,這一點兒你不會反對吧?”走過熟悉的山門大院,正川哥如同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對我事無巨細的交代。


    其它的事情倒也罷了,我沒有想到做為傳奇老李一脈的承真姑姑會答應這樣的請求,我哪有拒絕的道理?畢竟老李的傳承十分神秘,陣法一道比起明陽門也不遑多讓。


    “承真姑姑是真的答應了?”我心中微鬆,忍不住再追問了一句。


    “是真的,她說過,不忍讓明陽門陣法一道真的沒落,到最後失去傳承。顯然你是不足以擔當這個重任的,她自然義不容辭。”正川哥笑了,這是真正開懷的笑容。


    我既開心,又難過,開心的是師父終於不用擔心山門的傳承會就此斷掉,難過的是正川哥的離去已經真的不可更改,他早就為此做了如此充足的準備。


    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下了長梯,穿過了那還留有巨大爪印的山門,來到了山門入口處。


    多年前,我就是在這裏,和師父做最後的告別,我記得那一日的雨,記得那一日在遠處也是燦爛的夕陽,這種淒涼的心境我以為不會再有,如今卻沒有想到,同樣的心境再次出現在了心中,還是同樣的地點。


    不同的隻是,上一次離開的是我,這一次離開的是正川哥。


    曾經的三人,到最後還留在山門的,竟然是我。


    正川哥停下了腳步,轉身望著我,夜風微微吹動著我們的衣襟,正川哥的眼睛終於有些泛紅,望著山門說到:“這一別,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再回山門?”


    “正川哥,你若不走,我親自去見阿木,化解這些仇怨可好?你們可以”我忍不住衝動的說到。


    正川哥隻是微笑不語的看著我,而我自己就說不下去了,這些仇怨若真的能夠化解,阿木和桑桑千年的執著又是為了什麽?


    “我生平兩件憾事。第一,不能親自親力親為的複興山門,這還是我從小發下的大願。第二,不能親自把我最疼愛的小師弟身上的陣紋給完整了。若老天爺真的眷顧我,希望還能讓我有完成這兩件事情的機會吧。”正川哥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山門之上,喃喃自語的說到。


    我看著正川哥的側臉,心中在此時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在這種時候說些什麽?


    “我走了,老三。”


    “正川哥,如果你留下的話”我上前一步,攔住了正川哥。


    “我是你和阿木zhijian唯一能夠平衡的人,我的心願很重要。你和阿木更加的重要。我隻能舍棄我自己,懂嗎?這是我做為師兄,最後能保護你的地方,因為我知道你不忍心對阿木動手。這也是我做為自己,最後的一次自私,守在阿木身邊,即便心中充滿了痛苦和遺憾,我也甘願。”


    “小師弟,告辭!”〖衍.墨.軒.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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