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童霏第一次與馬超相見。


    入夜時分,馬超親自來到這小小民房中。縱然他不關心童霏的死活,但他到底心疼自己的妹妹。


    初入民房,便見妹妹馬雲騄與那趙雲並排坐在一處,馬超不禁露出冷肅的神情,審視的目光看過去。心道這趙雲果然像傳說中一樣,是個翩翩少年郎。確實很吸引人的注意力,總忍不住多看幾眼。再加上那些被人們傳得神乎其神的豐功偉績,真可謂人中之龍了。怪不得曹操都要對趙雲尊敬有加,聽說還計劃著要收服。


    “趙將軍?”馬超率先開口,一副居高臨下的口氣,企圖從氣勢上先壓倒對方。


    “孟起兄,聞名不如見麵啊。”童霏微微笑著,起身對他抱了抱拳,盡量表現得溫和謙恭。她也暗暗將馬超細打量了一番,錦馬超,果然是名不虛傳,五官俊朗,身材偉岸挺拔,氣勢淩人。


    馬超仍然冷著一張臉,諷刺道:“怎麽?趙將軍真的以為我會那麽好心派人救你?”他說著,瞥了妹妹一眼,若不是這丫頭自作主張,他才不屑與趙雲扯上什麽關係。


    童霏淡然笑道:“不論過程如何,結果已經如此,看來我們有必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了。”


    馬超盡管十分生氣,但事已至此,他就算覺得前方是個陷阱,也得再多往前幾步去探個究竟才行。


    “趙將軍難道要在這荒郊野外商談大事麽?”


    “孟起兄有何高見?”


    “不若先隨我回城,再作打算。”


    童霏笑答:“甚好。”


    北風呼嘯,卷著漫天雪花。一隊人馬借著月光朝居延城馳騁而去。


    童霏緊跟在馬超身後,那馬雲騄也隨在左右。月光下,她那一身黑色鎧甲,滲著幽幽的寒光,倒襯得五官有些冷峻。


    她為什麽要救自己呢?而且是不顧馬超的反對,擅自出城相救。童霏自問不曾見過她,也不可能與她有什麽交情。


    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繼續看過去。就見夜色中馬雲騄的表情似乎起了一些變化,原本還是麵無表情的樣子,如今倒顯得有些不自在似的。童霏於是更肆無忌憚地看過去,起初她還裝作不在意,握緊馬韁繩目視著前方,後來卻像是有些惱怒一般,狠狠地望了童霏一眼,又迅速轉過頭去,打馬離開童霏近前。


    童霏心覺有趣,原來像馬雲騄這樣在男人堆裏長大的女將軍,也會有被人看得不自在的時候。還以為她久在軍營,早對一切司空見慣了。


    事情變得越來越被動,童霏懷揣著一個又一個疑問,麵色平靜地進入了居延城。而後馬超安排她住下,卻又在門外設了守衛。


    待安頓好童霏,馬超才叫了妹妹來房中,詢問此事。


    “你怎麽可以這麽任性!我已經當著全軍將士說過不會歸順趙雲,那曹植臨陣調轉槍頭,正是我們休養生息的最佳時刻,待到他們打得疲累,再一並攻破,這是早都計劃好的。你怎麽能憑著自己的一個想法,就棄我的話於不顧,棄全軍將士安危於不顧!”馬超儼然是氣極,方才隻是礙於有外人在場才沒好發作。


    馬雲騄卻仿佛不為所動,昂起頭看向馬超,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但她也不敢貿然去反駁馬超,不敢再激怒於他。


    “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麽救他?”馬超厲聲問道。


    馬雲騄想了一想,回答道:“我隻是……為將士們求一條生路。”


    “你再說一次!”


    馬雲騄深吸口氣,又道:“哥哥寫給劉皇叔的信,若不是被趙將軍截獲了,便也是石沉大海了。就算真的到了劉皇叔手中,時間緊迫,路途又遙遠,恐怕他也要求助於趙將軍。我們與其坐以待斃,不若重新尋找其他退路。而且,我們現在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了。”


    “你難道真的相信曹植那個廢物可以攻破我居延城?”馬超大怒。


    “曹植或許做不到,但是趙雲可以,曹操可以。”


    “你……”馬超叫她氣得話都說不完全了。


    馬雲騄將心一橫,毅然道:“哥哥自己也應當清楚,如今帶兵打仗,光有勇武是不夠的。父親就在這事上吃了虧,以為曹操對我西涼兵力有所忌憚,才會中了他的奸計。既然趙雲將軍有心幫助哥哥,我們為何還要拒絕呢?”


    馬超心中不服,盡管他也明白他們就是因為缺少有力的智囊才陷於此地。他反駁道:“如果這一切隻是趙雲與曹賊的詭計呢?收了我們的兵馬再誅殺我族人,我如何麵對九泉之下的先人!”


    “趙將軍一定會像信中說的那樣,保我將士平安。也一定不會像許多人所擔心的那樣,臣服於曹操。”馬雲騄仍是看著馬超,一字一句說得無比堅定。


    “嗬。就算趙雲是真的有心助我化解此難,但若我歸順趙雲,便在他之下,他又怎麽會聽命於我,如今曹操大權在握,難保趙雲將來有一日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妥協,到時我們不還是死路一條?倒不如趁現在戰個痛快,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馬超一臉的倨傲神情,就算要死,他也不要向任何人低頭。除非是像劉備那樣的正牌皇室宗親,否則他誰都不服。


    “他一定不會那麽做。”


    “你又怎會知道……”


    馬雲騄搶先道:“因為我要嫁給他。”


    什麽?馬超立時愣住。隨即又發火道:“你不過才見他一麵,又不知悉他的為人,怎可輕易談婚論嫁!”


    “我嫁他,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馬雲騄直視馬超,目光沒有絲毫遲疑。


    馬超又一次愣住。雖然自古以來,女子不過是男子的附屬品,王侯將相也常以姐妹或女兒的婚事作為一種政治交際手段,但馬超心裏還是想讓妹妹與其他女子不同。


    “我怎麽能犧牲你的幸福……”馬超的聲音變得柔和,又夾雜著一絲絲不舍的情懷。


    馬雲騄上前一步,麵向哥哥微微露出笑容來,“他配得起我,我不委屈。哥哥就拿這個當作交換條件,看趙將軍怎麽說。時候不早了,我要去城上巡察。哥哥也早些安歇,好養足精神明日與趙將軍談條件。”她一說完,便沒再做停留,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xxxx


    在南方一帶遊醫的華佗,沿途救助了許許多多因戰爭而帶來病難的人們。世道紛亂,百姓深陷水火,世人都渴望有道明君。然而皇帝不濟,以為脫離呂布是福,卻是又跳入另一個火坑。


    這天下遲早要改名換姓。


    華佗一心鑽研醫理,治病救人,諸侯們的征戰他並不感興趣,誰做皇帝,誰統一大陸,都不影響他行醫遊曆。


    然而就在他正在為某個村子治療疫情的時候,突然出現了幾個官家的人,說是曹操請他進京救人。華佗自然不肯,京中權貴的命是命,鄉間村民的命也是命。他怎能放下正在救助的人,而去千裏之外救護不一定能不能治得了的人呢。


    他推辭一番,來人起先還對他格外禮讓,到最後也不得不用強硬的手段將他帶走。華佗極不情願地進了京,見過曹操,和需要他治療的病人郭嘉。不用走上前,隻遠看,華佗就覺這必然是一個極其棘手的病例。


    果然,把過脈象,他心中已經了然,這人啊,長年疾病纏身,又沒有得到妥善的救治和休養,就算他的醫術再高超,用最好的藥材,也僅僅隻是續命而已。這人早已病入膏肓。就如這朝廷,這漢室。


    “可否請大人移步?”華佗對曹操說道。


    曹操麵色一凜,起身隨華佗走出房外。


    郭嘉麵對二人離去的身影,默默理了理衣袖,抬手撫了撫憋悶的胸口,低聲咳了兩聲,臉上露出苦澀又無奈的笑容來。他自己的身體,不消外人說,他也比誰都清楚。


    不過是提著這一口氣,想要陪主公再多走一段路途罷了。


    華佗在門外站定,待得曹操出來,才低聲說道:“不敢欺瞞大人,郭大人的病……老夫無能為力。”


    “怎麽會?先生是聞名天下的神醫,有起死回生的能耐,怎麽會治不好奉孝的病?”曹操狐疑地望向華佗,不肯相信他說的話。


    華佗隻好解釋道:“郭大人的疾患,非一日而成,乃是積鬱已久,非藥石所能及。老夫所言句句屬實,相信丞相大人也早為郭大人尋遍名醫,此頑疾老夫實在是束手無策。”


    “其他人治不了,本官不相信華佗先生也沒有辦法,先生是否有什麽難處?盡管說出來罷。”曹操問道。


    華佗仍是搖頭,“老夫醫術有限……無法令郭大人康複。”


    “那麽就請先生長留許昌吧,何時治愈,何時再走。”


    “大人!”


    “先生對藥材上有何需求盡管開口,隻要能治好奉孝。”


    “大人……”


    曹操不顧華佗的解釋,仍自說道:“先生放寬心在此住下吧,無論如何,請治好奉孝。”


    華佗也再無話,因為曹操根本不理會他的任何理由。而今之際,他隻能想辦法為郭嘉續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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