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的小街在夜間顯得清冷。


    劉羲和公孫賈一並踏上回館的路。


    “我醉的時候你和老丞相說了什麽?”公孫賈問,當然,他不指望劉羲會說真話。


    “聊生意,你也知道,我們大秦實是太窮了,窮怎麽辦?做生意呀!”劉羲笑嗬嗬道:“所以說,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總會有別人想要的東西在你手上,而也有你想要的東西在別人的手上,這就是商了,不是我說,我大秦可以做商品的東西不少了,可是偏偏沒有人重視商業,看看我大秦呀,你也是知道的,我秦商才有多少人?主要的還是魏齊楚三國的商人,還有一些小國的商人,可哪一國來說,都是比我大秦的人要多得多了,你說是不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公孫賈感慨:“早就聽說了你能講,國君都給你說得抱頭而逃,果然是一點也不假呀……”


    一定要說明,這時的秦國還沒有那種大牌作風,縱然是國君的使者,可是出使這回事,也不是可以提兵帶將的,所以出使的隻有兩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公孫賈和劉羲的感情還真是好上了,一個是哥哥樣,一個作小弟狀,彼此和睦,卻是難得。


    方自回到了他們的住處,就見到一名下人在那裏等著,一見到兩人,那人就靠了過來。


    “請問,秦國副使劉羲……是哪一位?”那人恭敬地說著。


    劉羲回身道:“在下就是劉羲,你是誰,為什麽要見我?”


    那人回禮道:“非是在下要見閣下,是在下的主人要見閣下,請閣下隨我來,不遠的,就在附近處。”這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的確是大家族裏出來的。


    公孫賈奇道:“但不知,是何人要見我的副使。”


    那人回笑道:“這位大人安請放心,我家主人是劉大人的故舊相識,這一次也是要見述故舊之情,請大人寬心一二,斷然不會有事的。”


    劉羲點點頭,道:“也好。”轉對公孫賈道:“如此,就勞公孫兄久待了。”


    公孫賈笑道:“無妨,你且自去,我自有分說。”


    劉羲點點頭,隨那人而去,誠如那人所言,這是一個近去,沒幾個彎,就到了。


    高大的朱紅門,兩邊立著高杆,一隻大紅燈籠點著,從這裏,可以看出,這是高門大戶。什麽是高門大戶,就在於一個高字了。不僅宅邸的地基要高,還有要門台,門外還要有鎮宅獸,當然是石的,除此之外,還有門檻,這檻是活動的,沒有人會沒事幹弄死的,有時主人的車還要從這兒過呢,為了過車專門開一個門,那是蠢!


    下人到了那大門前,用銅扣擊門。劉羲多少也是個客,一般來說,來客從門進,邊上的小門是下人用的,讓人從那兒走是汙辱人的一種表現。甚至,讓人走後門都是不禮貌。


    隨著兩聲的擊響,果然,早就候在門邊的一名老人打開了門。


    門一開,另一位家老進來,他對著這個帶路的人揮手道:“餘下的交給我,你可以下去了。”那下人顯然是知道老人的身份,不敢多言,轉身就走。


    老人一禮,然後方始道:“足下就是劉羲大人嗎?”


    劉羲怔了一下,道:“在下就是劉羲。”


    老人笑道:“老夫是本府的家老,主人在廂院,請大人隨我來。”說著,提起打路燈,向前走。劉羲微微一笑,跟著上前,兩人一前一後,過了一條長長的過道,進入了一重院內,縱是劉羲,也不由歎服,這家人的房間之大,但劉羲知道,這還僅僅隻是一部分,這戶人家的實際府門更是要廣大,並且,身為一名權貴,不會僅僅隻有這區區一間的院落。


    在一空出的閣台前,老人止步,道:“請大人稍待。”


    老人離去方始,幾名女子打燈進入,這些女子清一色的**服,簇擁著一名紅衣豔麗的貴婦出現,兩邊女子站定,那名婦人也到了近前。


    婦人在使女的燈下看清了劉羲的麵孔,笑道:“聽聞,足下就是能刺公屠王的真壯士?”


    劉羲心中一跳,哪裏敢認這種事,當即道:“沒有,沒有,沒有的事,在下哪有這個本事呢?”他說著不住的抽鼻子,現在已經是冬天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個貴婦身上卻有一股說不出的花粉味,這種花香伴著婦人,雖背著燈光,但劉羲仍可看出女子嬌美的麵容。


    女人說這句話,對劉羲的感覺就是,恨不能在第一時間把這個賤人殺了。


    但劉羲不能這樣做,除非,她繼續往下說。


    “感覺也不是太像……”女人這樣說,她看清了劉羲的臉,在這個短距離裏,劉羲的樣子畢露無疑。從他身上撲出的現代人的氣息,怎麽看也不會是一個殺手刺客的樣子。


    劉羲也許不英俊,感覺上也不是那麽帥氣,但劉羲就是劉羲,他有一種自由的氣息,這是現代給他的一切,還有一種自信,自信的人都是美的,人說一個人在工作的時候最美,那其實就是他自信的時候。


    在婦人說話的時候,劉羲感覺到了一股挑逗號的意味,劉羲不會覺得這是自己的魅力,但這至少也說明,這個女人的……浪!想到這裏,縱是剛剛發泄過,劉羲也是有了性趣,但是,這個女人不同於一般,劉羲可不能對她做出非理性的事情來。


    那樣的話,劉羲相信,自己無法活著離開安邑,哪怕是運氣離開了此地,也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因為這個女人是……


    正當這個時候,一個人的聲音在大叫。


    劉羲第一時間沒有聽出來那話的意思。


    但那婦人卻是知道這是誰。婦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時也命也,還有運也,什麽都不在,卻真是我的妄想了。”說著,抬起了步子,向外走去,邊走邊道:“就讓我夫君和你說話吧!”


    這時,第二聲叫了起來:“不要啊……”從聲音上,感覺是羅家英,但劉羲知道不是。


    一個一身綢袍的男子奔了進來,他方自站定,就喘出了一大口氣,然後看看走在尾角的侍女,最後衝到劉羲的身前:“我夫人……我夫人……她……她沒說什麽吧?”


    劉羲微微一笑,道:“放心,公子,令夫人沒有說什麽,縱是說了,我也是沒有聽見,事實上,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她是你的夫人……”


    公子卬這才緩過勁來,從他的身後奔出一個人,就是給劉羲引路來的那個年青下人。


    公子卬回頭道:“報信及時,去領二百錢賞。”


    下人道:“諾。”說著小步退下。


    公子卬向後站定,搖了搖頭,然後笑了起來,拉住劉羲的手道:“來,我備下了酒菜,我知道你吃的一定不少,但是給個麵子,多少吃一點。”說著就打頭走。


    主家的台道是木製的地麵,劉羲知道不是客氣的時候,當下跟上,到了一處靜室,公子卬先行脫鞋。劉羲也跟著脫下了鞋子,好在味道不大,在室內,下有厚毯吸味,上有香爐擋味,縱是真個有味道,也不會覺出。在正座幾案邊上,左邊是鍾,右邊是罄,但並無樂人。


    房間也不大,劉羲忽然間知道,雖然相見少,但公子卬是拿自己當真朋友的。


    因為這間小小的房間,就是公子卬用來會知心朋友的地方。


    在劉羲身前的案上,芳香的鹿肉給切成了薄片放在小鼎裏,一隻小銅盞上盛著醬料,在另一隻銅器裏,是一盆果菜,葷素俱全,妙不可言。


    還有一隻蟠龍銅杯,邊上,一隻四方銅壺裏盛著絕美的酒漿。劉羲喝過,這是在猗氏酒莊的一種不知名的楚酒。


    劉羲喝了一口,果然美味,再吃一口鹿肉,當下知道,何以在秦後,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少的鹿,在中國,原本到處都可以見到的鹿卻是越來越少,感情是因為它的味道太好了。


    “劉兄,你不怪我把你這樣請來了吧!”公子卬笑著發問。


    劉羲搖搖頭道:“有酒有肉,請我來我怎麽會不來呢?”


    “可你當初為何要走呢?”公子卬的聲音有些淡然,他歎道:“今日,我乍一相見,幾乎不敢相認,你……你……你做下了那種事情,怎麽還敢到秦國去呢?”


    劉羲微微笑道:“自然,我是不好離開,可是請公子細想,公子先是贈金,又是送美,最後,又給我天下的名!我再不走,怕就是走不出去了!自古名利害人,難道,公子想要我做豫讓嗎?那可並不是好事呀!”


    豫讓自然是得到了忠義的俠名,後世的劍俠客臣都以此為榜樣。但問題是,想想豫讓之主,智伯的下場吧,身死族滅,領國被分,最後,連自己的頭也給製成了漆器做盛酒的工具。


    劉羲的話是說,我這樣的人自然是好,但我如果給你做了家臣,隻會給你帶來不好的事情,到時,你和我沒有一個會有好的下場,不如分離。


    同樣,如果劉羲和公子卬在一起,也將如一隻雄鷹一樣,給關了起來,不能一飛衝天,想住金絲籠子的代價就是自由。


    哪個英雄喜歡當金絲雀的,至少劉羲不想。


    公子卬長歎一聲,也是感覺到難受。


    劉羲是個奇人,收籠奇人異士,是戰國時那些權貴們的最愛。後世如四大公子等莫不如此,隻是,天下間的英才哪有自願屈身的,四位公子門的門客天下,但知名者有幾?最最出名的,反而是那雞鳴狗盜之徒,收門客至此,不亦悲乎!


    忽然,公子卬起身輕語道:“若我為魏王,爾當如何?”


    劉羲怔了一下,他可以說是沒有想到,沒想到公子卬會對他如此的看重,可以說,在戰國時,人們的確會有看重武士的習慣,但這個時候,重心,的確是在向那些出主意的文人策士上發展。


    見公子卬如此之說,劉羲也是用了心,道:“你以國士待我,我自當以國士報之,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幫你得到,但你不是大魏王,你隻是一個……不到必要的時候……是不會動的大魏王弟!你生而富貴,但你沒有如我般的翅膀,所以,你不是青天,你容不下我!”


    公子卬聽了,哈哈大笑,先是哭,然後笑,最後道:“果如爾所說,爾今後必將名動天下,隻是我卻是不能一觀風彩了,隻恨我不是大魏王,我現在第一次後悔我不是大魏王了!”


    公子卬說了一會,抬頭看看,上麵,隻是天花板。他忽然跳起了來,拿著一支擊子,擊罄而歌!


    “園有桃,其實之殽。心之憂矣,我歌且謠。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這首魏風,是公子卬的最愛,劉羲當然知道,在軍營的時候,他就聽過了這首歌,現在再聽,竟然有著一種別一樣的感覺,說不出來,但很美好,一種男兒鬱鬱不得誌的淒美之感。果園裏麵長著桃,果實可以作佳肴。我的心中多憂傷,又唱歌來又誦謠。不理解我心的人,說我書生太狂傲。莫非他們說得對,你該說些什麽好?我的心中多憂傷,我的憂傷誰知道。我的憂傷誰知道,何不丟開不去想。果園裏麵有酸棗,果實可以作吃食。我的心中多憂傷,國中周遊且消愁。不理解我心的人,說我書生不知足。莫非他們說得對,你該說些什麽好?我的心中多憂傷,我的憂傷誰知道。我的憂傷誰知道,何不丟開莫煩惱。


    公子卬,他是戰國這個時代的悲劇人物,他的出生就不幸,雖然他生而富貴,但生於王侯間,豈有自由與幸運?世人說他的一切是一種幸富,有錢有財,還想要什麽呢?但公子卬有報負,有才情,他可以發揮他的才能,但問題在於,他不能!


    由於大魏王的王位是爭出來過的,所以,大魏王對這個弟弟格外看重,這種看重僅限於公子卬的生活,也就是說,大魏王允許公子卬過走雞鬥狗的生活,但不同意他過持權掌柄的日子,但大魏王對別人也是一樣的不信任。所以,大魏王一直在用公子卬與不用公子卬之間來回著,這是讓公子卬最最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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