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的初秋,劉羲來了雍城一次。那一次,劉羲置辦下了他初步的家底。


    現在,是次年的夏天,也就是半年後,劉羲再次來到了雍城。


    為了進城,劉羲做了一點手腳,他把一百五十輛大車分開,將鹽鐵實貨交由劉大引著完好的六名小熊和重傷的一名小熊離去……兩名重傷的小熊已經死了。


    還有兩個燕國人,其中一個叫姬白的已經陷入了昏迷,斷手同樣是一個大傷,他現在高熱不退,就是死也是很正常。姬萍給狠狠的綑了起來,劉羲叮囑小熊,這個人不能大意,不能鬆繩子,繩子要半天一查,要反手綁,五指都要給繩子繞住,吃東西也好,拉屎也好,都隻能在小熊的看護下,聽到劉羲的話,姬萍打定主意,能不吃東西就不吃東西。


    而劉羲本身帶著三名輕傷小熊和十名健奴,趕著裝有財物絲帛的七十輛車子入城。


    不過……眼前的一切有些嚇人。


    漫長的車隊連連綿綿,不是軺車,也不是駟車,而是牛車,駑馬車。更多的,是士兵,還有騎兵,騎兵少,但對比起來卻是很多,至少有三五百騎。


    劉羲這邊是吃了一驚,但對麵的人也是吃了一驚。


    正這時,一隊騎兵打馬過來,帶頭的士兵喝道:“你們是什麽人?”


    劉羲飛身從車上跳下來,在這戰國時代,他已經知道禮是一種必要了。先行一個揖禮,然後道:“大秦客卿定戎令,劉羲!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那士兵正要說話,一匹快騎過來,喝道:“是定戎令劉羲嗎?”


    劉羲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忙搶步上前道:“是公孫賈哥哥嗎?”


    來人聲音方正,麵相秀雅,微須細冉,正是大秦長史公孫賈。這公孫賈遠遠見著劉羲的車隊,心裏也是打轉,他隻是微微猜這隊人可能是劉羲,但沒想到真是劉羲,當下笑著策馬相印,道:“沒想到會遇上你……賢弟,你怎麽來了這裏?”


    劉羲指著這漫長的車隊,還有萬多的兵馬,道:“我是來雍城的,這是怎麽回事?”


    公孫賈一聽就明白,想來是人手不夠了,要來采買奴隸。這是一個必然,雖然從臨洮和南鄭買人比較好,但劉羲的熟人不多,想來想去,還是順手從雍城采買好了,因為劉羲和朱夷吾、嬴山等人的關係好,方便他的采買,也不會多出幾個錢,再說劉羲也不在意那幾個錢,差勁不會超過兩塊金子。


    “你來的可巧了,”公孫賈道:“隻是不知你是不是有這個膽子入城,我要是你,就不入城。”他話裏話外的意有所指。


    “不知大哥此言何意,還請為小弟解惑。”劉羲卻是把態度放低,沒法子,他現在還沒有可以從門縫裏看人,學螃蟹走路的本領和本錢,做人還是低調的好!錢都花了,如果在態度上得罪公孫賈,那可就劃不來了。


    見劉羲如此謙遜,公孫賈也是滿意,他沒有看透劉羲,故而不知,便直言道:“你不知麽,櫟陽失守,我們全部大臣軍隊都撤到了雍城,不定什麽時候魏軍就要殺過來了……”


    “不是吧……”劉羲真的是大驚失色。電視劇裏沒這麽演啊?不是老秦人搞搞間諜戰,又打敗了西豲人,就算了嗎?難道……魏人兵臨城下……還有這一出的嗎?


    這樣說來,雍城也有失守的可能呀!劉羲在心裏盤算了。


    “如今魏軍勢大,我老秦人雖然不懼它,可現在卻的確是我老秦處於最弱處,如果雍城不失,你入了城,一定可以在這個時間裏大肆采購,所費者比平日不知便宜到幾。可是萬一城破,你的一切也都將不保,憑你的本事想也是可以逃出去的,但萬軍之中,這錢財,就隻能看成身外物了!”公孫賈不愧是名字裏帶著一個“賈”字,對於經商之道,也是了解得不得了。三言兩語,便把眼下的商機分析的頭頭是道,條條是理。


    劉羲自然不敢大意,道:“大哥覺得這雍城能守住?”


    公孫賈笑了,頓了一頓,他才緩緩道:“我有三個理由相信它不會失守。”


    劉羲兩眼冒光,牛人呀,一下子能找三個理由?誰說古人是傻b來著的。


    “其一,國君已經派出左庶長大人帶兵而行,也就是說我大秦的主力不在此地,大秦主力既然不在,那麽,也就是說我大秦在外還是有援的,既然如此,敵人必不能也不敢傾力攻城,這便是第一條了。”


    “其二,櫟陽一來是離魏人近,二來是小,三來是失修,自獻公登位,雖遷都於此,可並無工事修為,本就不堪守,也是我們沒有守,所以櫟陽才會這麽快的丟失。而雍城不同了,它不僅有三百年的曆史,我老秦一族幾代的元老世族都居於此,別的不說,這後備力量也是不容小看,這也是我們國君移都於此的原因,如果說魏人能困我們半年以上,那雍城的確是不大可能保住,但魏人如想在短期內急下我雍城,卻是休想!”


    “其三者最是明顯,那就是,魏人根本不可能長期滯留我大秦。想來你也是知道,秦國窮弱,魏人急來,甚至沒有和東方其餘幾國打好商量,它二十萬大軍,每擔擱一天,你知道它要白白的費去多少糧草?前年才發生了少梁之戰,相信強如魏國其儲備的糧食也是不多了,它們現在的糧都是從河東調過來的,再說魏人的國力也張顯到了極限,一旦它在我大秦損兵過重,或是說陷在了我大秦,甚至大魏王自己意識到了急下我大秦而不可得,就會必然的退兵!是以我敢斷言,魏人這一次絕對滅不了秦,一切隻是一場虛驚罷了!”


    說到了這裏,公孫賈再度一笑,然後道:“雖然話都是我說了,可這裏麵斷事還是要你,我隻是說我的想法,並不是說雍城就一定能守住,這個世上沒有萬全的事,相信你也是知道。比如,東方其餘五國一起動意,要分我秦國,一起派出兵來,那麽魏人就可能繼續下去,再者,如果左庶長戰事不利,損兵過重,那麽我大秦外援軍也就沒了指望,還有,老世族這些年了,也許怕死,在關鍵時刻打開城門,那雍城也是一樣會失守……所謂事無定性呀,兄弟你自己還是拿捏一捏清楚好!”


    劉羲想了想,笑道:“劉羲相信大哥,大哥在此情下,不離秦國,劉羲也不懼風險,就此入城,誠然,如大哥所說的,此時進城定會有風險,可是風險也同樣意味著高回報。劉羲聽說過一句話,百分之百的利益可以使人出兄賣友。百分之兩百的利益可以讓人拋妻棄子。百分之三百的利益可以讓人連國家都會出賣!而此刻入城,相信劉羲得到的回報,定是百倍的豐厚!”


    公孫賈哈哈大笑,道:“你這麽相信我嗎?”


    劉羲回道:“如果大哥是擔心左庶長大人,那大可不必了,劉羲之前去了一趟西豲,給他們添了一點小麻煩。以左庶長大人的武勇,一定可以如風吹塵一樣的解決西豲,這樣一來,大秦的主力兵力就會保住了!”


    公孫賈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另一個聲音響起:“你給西豲添了什麽小麻煩?”


    公孫賈不敢失禮,忙道:“雍城令大人,有禮有禮……”


    雍城令嬴山嗬嗬笑道:“長史大人,您是君上近臣,免禮,這位劉羲,同樣是我的一位小友……”原來嬴山方才迎了國君嬴渠梁入城,轉眼間,看到公孫賈策馬過來,當下就起了好奇心,也就跟上來了,他不看不知道,一看竟然是劉羲,對於劉羲,嬴山打心裏有好感,覺得劉羲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可惜秦獻公在位時病了,沒有重視,他和嬴渠梁也說了,但秦國正處多事之秋,哪有時間在一個人的身上下這等功夫。


    恰好,他方自向前,就聽到了劉羲的話,心裏不由高興,當下就發言相詢了。


    因為是嬴山,嬴山可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隻看他是雍城令就可以知道他的位置有多重要了,要知道,嬴氏部族雖大,但大族都是這樣,出精品少,所以現在的嬴氏部族可以稱道的,也就是秦獻公一手帶出的兩個兒子,而嬴山,是嬴氏不多的一個有才能的人,他表麵粗魯,但內心細膩,一般手段是無法欺騙他的。隻看他對劉羲的緊盯就可見於一二了。


    可也因此,劉羲和嬴山算是建立了交情,老秦人就是這樣,隻要他們覺得和你交了朋友,在正常情況下,他們都會很熱情。不過話說回來,假如嬴山知道是劉羲射了老秦公,隻怕是會立時捅死他。好在的是,這個消息現在隻有一個人知道,就是秦國新君嬴渠梁。


    但問題是這個消息一直隻是壓著,堆在了嬴渠梁的心裏,不能說出來。


    公孫賈都向嬴山見禮,更何況劉羲,劉羲忙著行禮,卻給嬴山拉住了,他嗬嗬笑著道:“好了,你我也是見過麵的知交,不用這些虛禮了,你來的正好,你上次讓劉熊告訴我的事我一直幫你做,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先告訴我你對西豲做了什麽。”


    劉羲打了一個哈哈,然後道:“其實也很簡單,上次我不是發現了趙人的陰謀麽?”


    嬴山道:“不錯,此事我有耳聞,君上對你還連連稱道呢。”


    這其實就是蠃山打的哈哈了,這件事情嬴山是知道了,但嬴渠梁可沒有“連連稱道”!對於嬴渠梁來說,他隻愁一個,不能殺死劉羲!


    但劉羲不知道,可他卻知道嬴渠梁必不會如此“連連稱道”,這個“連連稱道”一定是另一層意思。當然,這話可卻是不能明說的,劉羲隻做一笑,輕鬆道:“其實也是簡單,我不是得了趙人的信符麽?我想了想,幹脆,就冒充趙人,到那西豲去走一走,瞧一瞧。”


    “還別說,西豲人真是富呀,和一般的戎人不同,我看了不由得就想,所謂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可不是趕上了我日行一善嗎,我就行了這個善,搶他娘的,還放跑了他們三萬匹馬群,現在的西豲就如一個剝了殼的雞蛋,相信以大秦的力量,拿下他是一點也不成問題的……”


    嬴山目光閃動,看向劉羲身邊的這十幾個人,道:“你帶多少人做這件事?”


    劉羲道:“三十健仆,五十個士兵……現在……死得都差不多了……”


    嬴山整理一下衣冠,對著劉羲施禮。


    劉羲忙道:“使不是,使不得……”


    嬴山搖搖頭道:“劉羲,你入我大秦,為我大秦做的事非在少數,現在,更是做下了這樁天大的事,不要說受我一禮,就是受我國君一禮,也是份屬應當,隻是現在國君事物繁忙,隻好由我嬴山代我嬴氏部族先行一禮了。”


    劉羲急忙還禮。公孫賈也惺惺作態道:“劉羲大功,理應受禮,我為長史,當有禮上!”


    劉羲連聲叫道:“快別說了,我這人臉皮子薄,給你們這樣搞,我都不好意思了……”


    嬴山公孫賈相對而笑。劉羲也跟著笑起來。


    說話間,進城人少了,嬴山哈哈大笑,道:“來來來,我為你引路。”


    在嬴山的帶領下,劉羲一行人車就這麽直直的進了雍城。


    劉羲轉向嬴山道:“我之此行,不是別的,大人看見我這些車了麽?”嬴山笑道:“看得出來,你在西豲真是發了財,這車是燕國的車式,我還看見了燕國的絲帛。”


    劉羲道:“正是如此,我想看能不能在這雍城把這些花光!”


    公孫賈道:“戰亂之地,怕不是那麽好花,兄弟,你沒帶現錢麽?”因為現錢如金銀等好藏,而這些絲帛大車太大,不好收藏。


    劉羲道:“如果隻是從人市上買,當然是花不出去,但這就可要有勞大哥了。你隻去說話,有意出售奴隸的可以來找我,我還住上次的廣大客棧,要是想詳談,也可以約在酒肆裏細說,要知,萬一城破,這奴隸不可保,但這些絲帛財物卻是可以埋入地下,如果保得了活命,還怕沒機會起出這些財物嗎?自己埋寶自己藏,還怕自己的財物走飛了不成?而要是奴隸,可卻是怎也都藏不住的!”


    公孫賈道:“這樣好了,由我做東,也不用你們住客棧,我公孫府第雖小,卻也容得下諸位,再由我於猗氏酒莊定下席位,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定可以讓兄弟滿意……”


    劉羲哪會拒絕,拒絕好意,也就是成了惡意,劉羲忙笑道:“如此,就多謝大哥的關照了,日後有機,劉羲一定百倍回報!“


    公孫賈心道:“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但嘴裏卻是另說道:“自己兄弟,卻也就不用再說這些廢話了,不然,可就不拿我當大哥了……我們正好秉燭夜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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