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秦國的官所中,雍城的算是最好的一座。十五的投名發進去,沒有片刻,老嬴山就出來了。由於在東騎的事沒辦好,回來後,嬴山交待一下,也不看國君的反應,就自行回了雍城。他的這種性子讓嬴渠梁也是哭笑不得,任由他了。


    本來,嬴山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打入東騎的幾個人,他有想過,但在他想到的時候,東騎的保密法已經開始正式的行使起來,這是東騎最先行的一個法令,到了現在,更是令傳每一個人的耳朵,傳令的官員每天都要一遍東騎,把命令再述一遍,故而,所有打聽那些士兵的消息他都打聽不到,理由是大軍行動,大軍的駐地,大軍的所在,一律保密!


    回來傳令的秦兵回道:“東騎有軍隊,但東騎閉口不談軍隊裏的任何事!”也就是說他什麽也打聽不到,他們不知道東騎軍的編製,也不大清楚東騎軍現在到底有多少兵力,有的人說是幾千,有的人說上萬,還有的人說兩萬,但到底是多少,不得而知。


    這也就是說,如果嬴山想要找回自己當初調給東騎的兵,就隻有走東騎官府的門路。不過,這一點是要通過大統領的。東騎現在說話的是大統領王良,而那絕對是一個不好說話的人。最先,他派人跑去問王良自己的秦國兵在哪裏,王良顧左右而言它,最後才說自己要找,要花時間,她解釋說自己把大軍派出去了,現在自己的軍隊在哪裏自己也不知道。


    嬴山很明智的沒有問她那些軍隊到哪裏去了。在東騎生活了一段時間的他已經絕對充分的了解了這個部族的一些辦事風格,它絕對不會和你硬來,也不會和你吵鬧,隻會心平氣和的和你說一大堆你以最後也會認為有理的廢話,哪怕你就是知道那是假話,也是一樣。


    如果嬴山問那些軍隊去了哪裏,王良就會告訴他一大堆嬴山自己沒聽見沒見過的敵人,比如義渠的潛藏分子,還有因為這場戰鬥一些其它的戎部來打秋風,這是對東騎的冒犯,是一定要回擊的,但嬴山自己知道,那八成隻是一些小部族,一些隻有百千人的小部。


    後來嬴山讓人問自己怎麽樣才可以要回自己的兵丁。得到的答案是要問過北信君。


    王良很女兒態的表示,自己隻是一個女子,哪有那麽大的權利和本事可以決定這樣的事情,當然要問北信君才可以。當時,東騎王得封北信君的消息已經傳出來了。


    嬴山意識到這裏麵必會有秦國的事,他料想秦公定會派出人來詰問,於是再也不理會東騎的事,而是到了自己的地盤上,開始自己的日子。在一連的報告裏,他感覺很高興,短短的時間裏,雍城的稅入多出了三千多金,這可是一個意外之喜,對此大感興趣的嬴山當即開始了調察。事實證明,東騎人的大量資金湧入到了雍城,秦人是不大喜歡做生意的,可是東騎人喜歡,他們樂此不疲,同時,還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進入雍城,他們莫名其妙在東騎人的建議下組成了聯合商會,名叫西戎商會,主要的就是做馬匹肉畜皮毛之類的生意。


    東騎在雍城開辦了一家大大的商號,他們吞下了這些東西,然後開始加工,做成了皮衣,皮套,繩子,弓弦等物,還有很多骨頭也有用處,最妙的是在同時滿足了雍城的食物市場。


    老秦人很鬱悶的發現,肉開始降價了,很多的秦人開始歡天喜地的吃起了肉,還有一些貴族也發現有越來越多的東騎產品進入到秦國的內部。不知不覺間,一個小小的傾銷已經開始了,但在此,如嬴山都沉迷在那一下子多出來三千金的財稅之上,哪裏還會想到其餘。


    正當嬴山不打算再理會東騎的事時,竟然得到十五回來的消息,反正沒事幹,他就第一時間叫來了十五。看上去,這個當初瘦瘦小小和孩子似的男孩竟然在一年的時間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僅僅是高大了一些,同時也胖多了,一身鼓鼓的腱子肉。


    “你就是……”嬴山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十五道:“小的十五,一年多前奉大人之命加入東騎王部下,現在戰勝義渠後回來……”嬴山哈哈大笑,他站了起來,不顧十五身上肮髒的身子,指著身前一個蒲團道:“坐坐,坐下說話。”十五坐了下來,然後道:“小的向大人交令。”嬴山不語,過一會才道:“就你一個人回來?”十五張了張嘴,然後道:“大戰激烈,很多人都戰死了……大人……我……我不太知道……我們給打散了……本來沒散的,後來戰鬥太激烈了,時時刻刻要帶新兵,都是我們幾個老人帶,最後就……”


    十的解釋總算成功了,這也可以證明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這個原理,在東騎多了,和北信君一起,學這說謊也是很長見了。嬴山在此也是肯定了,道:“既然如此,回來就好,你且把你在東騎的事說一遍細的,讓我聽明。”十五知道逃不了這一點,他也是早早的就編好了,當下就開始說了起來。十五的說法很隱晦,但卻很真實,似他這樣一個實誠的人一旦說起謊來,往往自己都覺得自己是說真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一切串在一起,誰又能分得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正所謂假做真時真亦假。


    十五解釋,他一到東騎,東騎王就任命他們訓練騎兵,在此,十五承認的說明,自己等人是會騎馬,但並不是說真就騎得多好,他們騎得也是一般,但不管怎麽說,還是可以的,此後,他們一直練習如何騎馬。嬴山問,那你們是怎麽練的呢?十五說的很簡單,道:“自己讓人把自己綁在馬上就可以了,一般我們要在馬上生活一個月左右,吃,睡,都是如此,這樣騎一個月,勝過五六年……”嬴山呆了呆,他很難想象人怎麽可以在馬上拉屎拉尿。


    的確,人可以在馬上吃東西,也可以在馬上睡覺,趴馬背上小心不要掉下去就可以了,但怎麽拉屎拉尿他就不知道了。十五卻是真的知道,當時息虎等人訓練的時候,就是如此。


    他們會用羊皮袋子裝自己的尿。這樣可以解決小便的問題,再學會側著身子大解。他們控製自己的身體,平均在三天的時候一次大解,非常可怕。可現在,息虎這些從前沒怎麽騎馬的人騎起馬來一點也不比他們差!再有馬蹬馬鞍等工具,他們可以騎得比那些草原人還要好。這也是東騎軍如此快速的完成騎兵的原因,這其中不要隻看到步軍的辛苦,騎兵的苦是一樣的,那根本不是常人能想的苦。當然,這主要是指不會騎馬的人。在打下了義渠後,大量的騎兵就到手了,那些義渠人大多都是會騎馬的,或者說是騎牛,但不管怎麽樣,他們就是會騎,因為他們,東騎兵可以迅速的補充大量的騎兵。於是從開始,幾百騎變成了一千騎,一千騎變成了五千騎,五千騎變成了一萬騎,就是如此。


    “那你們是怎麽打敗義渠的?”嬴山問,對這個問題,不要說他了,秦公也想要知道。


    “我們沒有打敗他們,是我們和他們融和了。大王說,兩族交戰,怎麽打,都是損傷,想要彌補這個損失,就要讓他們變成我們,大王給他們許諾,隻要義渠人投降,就給他們……”


    十五解釋過後,對嬴山道:“大王還說了,我們秦國在過去不是一次打敗過義渠,但是由於我們采取了錯誤的手段,所以他們一直不肯臣服,現在可好了,一切都擺平了,當然,他們也有一些異心的人,對這些人是不能手軟的,可這些人其實隻是小數,隻要大多數的人能有好生活,他們一般就不會想起亂,如果再加以吸收利用,那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


    嬴山大感讚同,但由於十五並沒有說一些關鍵性的東西,於是,他給帶到小間,一直關到了五天後,嬴山確定不會從他的嘴裏得到任何消息,就讓他重新回去當小兵了!這真是一個悲劇,在東騎,十五是一旅之長,帶著一支精兵,縱橫沙場,雖不說是所向無敵,但他在軍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萬萬想不到,他回到了秦國,隻是做回自己的小兵!


    不提十五心情上的鬱悶,秦公的責令到達了東騎鬱郅。當時,執行任務的是中大夫杜摯。他一般是負責管理秦國的後勤庫藏,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財物大臣!


    來到了東騎後,杜摯也是一樣遇到了嬴山的問題,他走到哪裏都是一個個的保密。除了他知道東騎現在正在恢複大產外,就是一無所知了。一隊隊的工人,一隊隊的東騎人,他們忙個不停,還有那些農田,一俟開成了農田,立時給圍住,杜摯一次走到了農田邊,卻是來了一大群的義渠人,這些義渠降兵盯著杜摯,他們都知道秦國大官的樣子,就是杜摯這個樣子的,所以表現出了十足的惡意。杜摯心裏很鬱悶,明明是東騎滅了義渠,但義渠人現在以東騎人自居,並且還是一如從前的討厭秦人,特別是他這樣的大官!


    就連一些秦人也不喜歡杜摯的接近。杜摯幾次接近了一批秦人,但他們卻是飛快的離開了。其實杜摯錯了,這些秦人在東騎生活下來,卻是感覺對不起秦國,國家的力量很強。


    不過很快,杜摯就沒有自由了,不知是怎麽回事,東騎人受不了杜摯到處亂跑,他們派來了一隊兵護送杜摯進入到了鬱郅城。此時,鬱郅城非常的醜。它剛剛給人扒下了外牆,整個城醜陋的露出來,很多地方給畫了大xx,這是要拆除的證明。墨家的人正在堪察現場,他們非常的富有**。杜摯踏入到了鬱郅城,裏麵幾乎不能落腳,東騎自己走動都不方便,他們在地上挖了一條條縱橫的長溝,杜摯並不明白這是什麽用的,出於官身的自大,他也沒有過問。杜摯並不知道,這是要打埋鬱郅的排水管,城市文明有一個重要的特點,那就是其排水係統。人生活是要水的,而在中國,紫禁城算得上豪華了,可並沒有地下排水管。鬱郅這裏是要安置一條黃金水管,此後,整個鬱郅人都會有足夠的水用。


    在過去的神牛宮,杜摯見到了忙著下達命令和令人抄寫文告的大統領王良。


    王良交待了一下手下的人,帶著自己的衛士,出了繁亂的宮室,而是帶動杜摯到了另一間靜室,在這裏,王良老實不客氣的坐下來,她坐的是一張鋪著熊皮的大靠椅。杜摯不知道怎麽坐,後來在邊上侍女的指點下才坐好。此後,又有一係列的後手,上酒,上果品,上茶,又是上了一些蜜水,還有加冰的。王良靜靜的說著一些小故事,還有小笑話,這都是她曾經聽北信君說的,現在算是倒回來了,後來她開始自由發揮,她開始說天氣,然後說衣著,最後說來說去,說自己有一隻小羊出生了,那是她自己的,事實上王良沒有養羊的毛病,她就是亂說的,她說她猶豫是不是殺了吃還是繼續養。當王良親切詢問杜摯到底是要殺羊吃羊還是當成自己寵物一樣繼續養下去的時候杜摯暴發了。


    “夠了!本官不是來聽大統領說這些廢話的!”杜摯一邊發火一邊鬱悶,為什麽北信君要用這樣一個女人替自己管事?難道就是因為她的廢話夠多?這都是怎麽回事!


    “哦?那……我們就不說羊了!”王良難過道:“良也不知道大人不喜歡羊,我們不說羊了,啊,我們是不是要吃飯了,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們東騎是一日三餐的,像我們這些當官的更是要小心,一般都是要吃六餐的,我們會要吃早餐,這當然不能少,我們也要吃上午的點心,這不能多,我們還要吃中餐,這一定要好吃,不然的話我們下午一般就沒有心情做事了,你也不知道,大人,我們這裏的事都太多了,我們東騎大多數人都是大老粗,我這一個人哪裏管得過來,可憐我未老先白頭,杜摯大人,你看看,我的頭發是不是全都白了?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補回來,最離譜的是我苦成了這個樣子,勞累成了這個樣子,疲倦成了這個樣子還要遭人汙蔑,我這個日子苦啊……”


    “說起我的日子,你剛才一定看見了,我就沒有停過,也不知道那些人哪來的那麽多事,一點點小問題都解決不了,剛才又有,那位大奶奶就是我們的大夫人,我都叫她大奶奶,她總是擺出一副***樣子,想要什麽都管,不要以為她是大王的夫人我們就可以怕她了,大王信我多過信她,可是我卻是清白的,我和大王一點關係也是沒有的,可她偏偏吃味,時不時的就要找我的麻煩,你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我幹了這麽多,也不見得就得了多少好處,也沒有拿到多少錢,每天看著錢流來流去,就是沒有一塊金子是我的錢,你說這怪不怪!剛才我又處理了一筆流動的錢,這錢真是一個好東西,我們總是要花錢的,可是我們東騎窮啊,我們是小國寡民,成不了氣侯,隻求過著富足的小日子就夠了,對了杜摯大人,你頭上怎麽有汗了,哈,一定是身體不好,我聽過大王說過一個笑話,我聽說常聽笑話身體好,我就說給大人聽好了……”


    當杜摯不支的退出去後,王良不停的擦著頭上的汗。她並不是一個碎嘴的人,但她必須這樣作,因為這種事情也隻有她才可以做。甚至,在她做的時候,她就在想,也許這就是北信君用她的原因。理由很簡單,當這個世界都開始蔑視女性的時候,這一點其實也是可以給人利用的,北信君就是這樣利用的。比如剛才,杜摯的到來,如果換成了別的人,一定會吵鬧,哪怕是不吵不鬧,也不會把杜摯這樣說跑掉。


    因為王良是女人,所以她可以碎碎嘴,零零念,這樣的話別人也說不了什麽,用王良的話說老娘是女人!她的這種耍無賴的法子到底是把杜摯給說跑了。東騎還不可以和秦國鬧翻,所以東騎不能得罪秦國,那麽,拖延就是最好的一個法子,反正北信君不在,秦國要什麽理由都可以拖下去,特別來人還是杜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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