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特一言不發,一路將斯佳麗推上樓,推進臥室。


    待關上房門,背抵著門,方開口問:“你到底來這裏幹什麽,斯佳麗?”斯佳麗想要向他伸出雙臂,但瑞特那怒火熊熊的眼神卻拒人於千裏之外,斯佳麗睜大眼睛裝出一副大惑不解的無辜樣兒。


    說起話來聲音急促,喘不過氣,顯得楚楚可憐。


    “瑞特,尤拉莉姨媽寫信把你說的話全告訴了我——說你多麽渴望我跟你來這裏,而我卻離不開店。


    哦!寶貝兒,你為什麽不跟我說?我一點也不在乎店,哪兒比得上你啊,”她留心觀察著他的眼睛。


    “不行,斯佳麗。”


    “這話是什麽意思?”“別來這套!別來一套熱情的解釋,別裝出一副糊塗的無辜樣兒。


    要知道你沒法再欺騙我而那麽便宜了事。”


    他說的沒錯,她確實也知道。


    看來隻好說實話了。


    “我來這裏是因為我要跟你在一起。”


    平靜的語氣裏透著一股尊嚴。


    瑞特直瞪著她,驕傲地昂起頭,聲音軟化了些。


    “我親愛的斯佳麗,”他說,“等回憶化成苦中帶甜的懷舊時,我們興許會成為朋友。


    假如我們倆都慈悲為懷,夠有耐心的話,也許真能等到那一天。


    但最多也隻能這樣了。”


    他不耐煩地在房內踱著步。


    “我要怎麽做才能跟你好聚好散?我不想傷害你,可你逼我這樣做。


    我不要你待在這裏。


    回亞特蘭大去吧!斯佳麗,別再糾纏我了。


    我不再愛你了。


    我說的再清楚也沒有了。”


    斯佳麗臉上血色盡失。


    一對綠眼珠襯托著死白的臉色閃閃發亮。


    “我也跟你說清楚,瑞特。


    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


    “這樣不幸的結合,我提出可以改變一下。”


    他的話如一條利鞭,斯佳麗一聽頓時忘了得按捺自己的性子。


    “跟你離婚?休想!休想!休想!我決不會給你離婚的借口。


    我是你的妻子,拋下手頭攥住的一切寶貝來到你身邊,也算盡到了為人妻子的責任。”


    斯佳麗嘴角揚起勝利的微笑,她亮出最後的王牌了。


    “你母親看到我來這裏喜出望外。


    如果你趕我走,你如何向她交代?等我把事實告訴她後,她準會傷透了心。”


    偌大的房間裏,隻聽見瑞特走來走去的沉重腳步聲。


    他低聲咒罵著,都是一些她從沒聽到過的下流粗話。


    這樣的瑞特正是風聞中的人物:曾經跟隨淘金熱潮到加利福尼亞,用刀子和大靴子保衛地盤;也做過私酒販子,經常在哈瓦那最低級的酒店流連;還是個目無法紀的冒險家,專與同類的叛逆分子為伍。


    盡管他是個危險人物,斯佳麗仍不免留神望著他,又驚訝,又著迷,又興奮。


    瑞特突然不再像野獸般來回走動,他轉身麵向斯佳麗。


    烏黑的眼睛閃閃發亮,但已不見懾人的怒氣。


    隻見眼神裏包含著幽默、隱秘、苦澀及機警。


    他是瑞特·巴特勒,查爾斯頓的紳士。


    “將軍,”他苦笑著說。


    “我忽視了皇後棋路的善變難測。


    但將不死我,斯佳麗。”


    他伸出雙臂,擺出一副暫時投降姿態。


    雖然不了解他話中的含義,但他的手勢和聲調告訴她她贏得了……什麽。


    “那我可以留下來了?”“你盡可以留到不想留為止。


    我想那不會太久的。”


    “那你就錯了,瑞特!我愛這裏。”


    一種熟悉的神情閃過他的臉。


    自鳴得意、懷疑而無所不知的樣子。


    “你來查爾斯頓多久了,斯佳麗?”“昨天晚上才到。”


    “而在今天就學會愛上這裏,很快嘛!恭喜你學得快。


    你被趕出亞特蘭大——沒被塗柏油插羽毛算你走運——來到這裏竟受到隻知一心待客的女士們的款待,你便將這裏當做避難所了。”


    他看到她那副臉色不由發笑。


    “哦!是的,我在亞特蘭大還有一些朋友。


    你在那裏鬧得眾叛親離,我都知道,連經常和你來往的人渣也跟你斷絕了關係。”


    “不是這回事!”她大聲辯駁,“是我先趕走他們的。”


    瑞特聳聳肩。


    “這事不必多談。


    反正你現在到了這兒,在我母親家裏,有她護著你。


    我又怕惹她不高興,所以暫時不會采取任何行動。


    話雖這麽說我其實也無需費事。


    用不著我多費手腳,你就免不了壞事。


    到時你自會顯出原形;那時大家隻會同情我和我母親。


    我就可以替你收拾行李,把你送上開回亞特蘭大的火車,讓地方默默稱快。


    你以為你冒充得了淑女吧?你連一個瞎眼的聾啞人都騙不了。”


    “混帳,我就是個淑女!你根本不懂得做個正人君子是怎麽回事。


    請你別忘了我母親出身薩凡納的羅比亞爾家,奧哈拉家也是愛爾蘭王室後裔!”瑞特笑嘻嘻的回答竟是寬容的,真叫人氣惱。


    “我們暫時不談這個,斯佳麗。


    把你帶來的衣服全拿出來讓我瞧瞧。”


    他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伸出一雙長腿。


    斯佳麗瞪了他一眼,對他突然冷靜下來感到十分沮喪,半句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


    瑞特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雪茄,在指間搓揉。


    “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在自己的房間抽煙。”


    他說。


    “當然不會。”


    “謝謝。


    現在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衣服了吧!不用說,準是新的;沒有一堆襯裙和絲袍,你是不會來找我企圖換回我歡心的,而且件件俗不可耐,這是你的特色。


    但我可不想讓我母親看笑話。


    所以你還是快拿出來給我瞧瞧,斯佳麗,看看可不可以補救。”


    瑞特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割刀。


    斯佳麗繃著臉,不過還是大步走進更衣室拿她的衣服。


    說不定這樣也好!瑞特一向有檢查她衣櫥的習慣。


    他喜歡看她穿他挑選的衣服,並以她的美麗、時髦為榮。


    假使他想要再插手管管她的外貌,再以她為榮,她很樂意配合。


    她會為他一一穿上,那時他就會看她僅穿無袖襯裙時的模樣。


    想到這裏她忙不迭解開衣服扣子和有襯墊的裙撐骨架。


    她跨出那堆富麗的料子服,捧起新衣裳,光著臂膀,酥胸半裸,兩腿裹著絲襪,緩緩走入臥室。


    “放在**,”瑞特說,“先披件便袍,免得著涼。


    下雨天轉冷了,難道你沒注意到嗎?”他朝左方吐出一陣煙,掉過頭去不看她。


    “別想用傷風的手段來勾引人,斯佳麗。


    你白費時間了!”斯佳麗氣得臉色發青,雙眼活似兩把綠火。


    但瑞特沒有在看她。


    他正在檢視**的漂亮服裝。


    “把這些花邊拆掉,”他指著第一件長禮服,“下邊一大堆雪片似的蝴蝶結留一個就好了。


    這樣一來就不至於太糟……這件無藥可救,給你的使女穿……這件如果拆掉滾邊,把金扣子換成黑色,再剪短裙據,還可以將就……”不消幾分鍾,他就完事了。


    “你還需要一雙堅固的純黑皮靴。”


    他檢查完衣服後說。


    “我今天早上已經買了一雙,”斯佳麗冷冰冰地回道。


    “你母親帶我去逛街時買的。”


    她刻意強調出每一個字。


    “真搞不懂既然你這麽愛你母親,為什麽不替她買輛馬車。


    她一個勁的走,可累壞了。”


    “你不了解查爾斯頓人。


    所以你馬上就要受罪了。


    我可以買這棟房子給她,是因為我們的老房子被北佬毀了,而她所認識的人大多還保有一棟同樣富麗堂皇的房子。


    也因為她的朋友仍保有許多舊東西,所以我才可以不惜任何代價買回被北佬搶走的東西,如果不行,就找些相仿的複製品,將房子布置得比她朋友的更舒適。


    但是她朋友買不起的奢侈品,我可不能給她買,免得拉開她與朋友的距離。”


    “莎莉·布魯頓有一輛馬車。”


    “莎莉·布魯頓不同一般人。


    她一向這樣。


    天生是個怪人。


    查爾斯頓的人就尊重——甚至喜歡——性情古怪的人。


    但不能容忍標新立異。


    而你,我親愛的斯佳麗,你卻非標新立異不可。”


    “你盡管糟蹋,拿我開心吧!瑞特·巴特勒!”瑞特大笑。


    “沒錯啊!現在你可以開始準備今晚穿的行頭了。


    我得送委員會裏那些女士回家。


    這種暴風雨天氣,莎莉對付不了。”


    瑞特離去後,斯佳麗套上他的晨衣。


    感覺比自己的那件暖和。


    他說的沒錯,天氣的確冷得多了,冷得她直發抖。


    她豎起領子遮住雙耳,往他坐過的椅子上一坐。


    對她來說,他仍在房裏,她就處身在這個氛圍中。


    她用手指輕撫身上的軟綢,想想也奇怪,像瑞特這般魁梧的硬漢,怎麽會選中這麽輕柔,幾乎不經一穿的袍子呢!不過他有好多事情都叫她搞不明白。


    她壓根兒就不了解他,從來就不了解。


    斯佳麗一時感到絕望得要命。


    但隨即擺脫這股心情,霍然站起。


    她得趁瑞特還沒回來先打扮好。


    天哪!她坐在那張椅子上做了多久的白日夢?天都快黑了。


    斯佳麗用力拉鈴召喚潘西。


    粉紅色禮服上的蝴蝶結和花邊必須拆掉,卷發鉗得馬上加熱。


    她要為瑞特打扮得特別漂亮,特別有女人味……斯佳麗望著大**寬闊的床罩,想著想著不禁紅了臉。


    愛瑪·安森家住在北城區,那一帶的街燈還沒點亮,瑞特隻得減慢車速,彎腰探出身去張望滂淪大雨中的漆黑街道;緊閉的車廂內隻剩安森太太和莎莉·布魯頓兩個人。


    馬車先送瑪格麗特到水街上她和拉斯居住的那棟小屋子,然後瑞特驅車往百老街,愛德華·柯柏下車撐了把大傘,護送安妮·漢普頓回南部邦聯之家。


    “我走回去。”


    愛德華在人行道上朝瑞特大喊,“帶著這把滴滴嗒嗒的傘上車跟女士們擠可不像話。”


    愛德華就住在一個街區外的教堂街。


    瑞特輕碰帽簷致意,立即策馬前“你想瑞特聽得見我們的談話嗎?”愛瑪低聲說。


    “愛瑪,我跟你相隔隻有一步,就幾乎聽不清你說的話了,”莎莉尖酸他說。


    “看在老天的份上快說吧!這雨聲震得我快聾了。”


    她好惱恨這場傾盆大雨,害她不能親自駕車。


    “你對他太太有什麽看法?”愛瑪問。


    “她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你有沒有見過像她身上那件出會穿的戲服那樣可笑的奇裝怪服?”“哦!衣服還可以補救,而許多女人的品味實在太糟。


    不,有趣的是她還有希望,”莎莉說。


    “問題隻是不知她將來的希望大不大?長得美,生來是個美人胎子,倒是一大不利條件。


    很多女人就是改不了。”


    “她跟愛德華打情罵俏的樣子真可笑。”


    “我認為這是無意識的,實在並不可笑。


    而且,有不少男人就愛那一套。


    也許他們現在比以往更需要這一套。


    他們已經失去一度讓自己覺得像個男子漢的一切了——比如他們的財富阿土地啊,還有權力埃”兩個女人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想著占領軍鐵蹄下自豪的人最好心照不宣的事。


    莎莉清清喉嚨,打破陰鬱的氣氛。


    “有件事倒是蠻好的,”她以斷然的口氣說,“瑞特的太太愛他愛得發癡。


    你有沒有看到,他在門口剛露臉,她頓時滿麵春風。”


    “不,沒有看到,”愛瑪說。


    “我倒真希望看到她這樣。


    我看到的隻是這種表情——在安妮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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