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西區幾乎就是英國戲劇界的代稱,在短短兩個街區,方圓不足一平方英裏的地域內,集中了大大小小四十多家劇院。即便後世一些聞名的劇院如皇家莎士比亞劇院之類此時還未興建,西區在這個時代也已經是初具規模了。


    此時仍算是英格蘭的初春,春寒料峭,天還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凱斯特家的兩輛馬車在皇家歌劇院的門外停了下來。此時離歌劇上演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來來往往的馬車早已經把這裏不大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凱斯特先生先是將卡洛琳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甫一下車,卡洛琳便覺得一襲寒風迎麵而來,不禁打了個寒顫,凱斯特先生十分體貼,立即讓仆人給她添上了一件鬥蓬,隨即又將自己的妹妹凱斯特小姐扶下來,鞍前馬後,十分殷勤。


    始建於18世紀初的皇家歌劇院就算是在劇院林立的倫敦西區也是遠近聞名的,一派皇室的典雅風範。倫敦上流社會的小姐先生們對這裏自然是趨之若騖,平日裏上演的經典劇目,皇家歌劇院也基本是座無虛席。此次在此上演的《狄朵與埃涅阿斯》是巴洛克時期作曲家普賽爾的代表作,此前一直在非官方的女子精修學院上演,作為官方推薦的劇目在皇家歌劇院上演還算是首次。凱斯特先生本人對歌劇的興趣不大,但為了滿足妹妹及其好友的興趣,還是使出了渾身懈數弄來了三張入場券。要知道此次歌劇的入場券基本上是一票難求,更何況是三張呢!


    不得不說,凱斯特先生在此顯出了他的高明之處,入場券本身不值得一提,但能從眾家爭搶的局麵中搶得入場券,而且還是三張,極大得彰顯了凱斯特先生出眾的手腕和能力。就好像雄性動物向雌性動物求愛的時候總要在對方麵前顯示一下自己的強壯和能力一般。同時,有心去做此事,又體現了凱斯特先生的一番心意。這可真是一舉多得,實在是高啊!


    隨著人流,凱斯特先生一行三人,在分隔好的小包廂裏坐定。包廂裏還很貼心的準備了奶茶、點心供人取用,還有幾支小巧的望遠鏡,以備看客們有需求時使用。


    《狄朵與埃涅阿斯》是一部三幕歌劇,時間並不長,大約在一個小時左右。故事的情節也並不十分複雜,講述得是迦太基女王狄朵與她的武士埃涅阿斯之間的愛恨糾纏。狄朵與埃涅阿斯深愛,卻受到巫師與眾女妖阻撓,埃涅阿斯最終離開狄朵。狄朵誤認為埃涅阿斯背叛了自己,在愛人的離去的悲傷中*,並極度痛苦地死去了。1《狄朵與埃涅阿斯》是一部悲劇,而悲劇存在的作用就是將美好的事物撕碎了給人看,雖然會讓人傷感不已,卻比喜劇更讓人覺得雋永。也許是悲傷的結局更讓人刻骨銘心,讓人覺得留戀惋惜,發人深省。也許是認為悲傷的故事更彰顯貴族的氣質,喜劇的收場多半顯得有些低俗。可以說這樣一個以悲劇收尾的故事已然成為了當下倫敦西區上演劇目中的主流。


    如此一來,在這接踵而至的小姐紳士們中間,有多少是抱著真正欣賞的態度前來,還有多少是為了做表麵文章而來,就不為人知了。這也算得上是倫敦上流社會之中,也許不僅僅是倫敦,存在的通病之一吧。有光明磊落之人,也必然有心懷叵測之人;有落落大方之人,當然也有矯柔造作之人。林子大了,自然什麽鳥都有了,至於要欣賞何種鳥類,就是各人的偏好問題了。


    其實整個歌劇的音樂非常優雅,充滿了獨特的藝術氣質,特別是在歌劇的末尾,狄朵的唱段《當我躺在塵土之下時》(when i ah),堪稱是極具悲傷力量的“哀歌”。旋律從低沉冥思中緩緩升起,由弱到強,淒美愴然的詠歎調道出了女王狄朵最後的哀傷,令人難以釋懷。


    如若是單從歌劇情節上來考量,卡洛琳對於這樣的情節安排頗有微詞。且不說女王與武士的相愛合理與否,隻要狄朵女王與武士埃涅阿斯多一點信任,多一點溝通,也許這場悲劇就可以避免。但是歌劇的存在就在於將生活的現實理想化,又將童話般理想化作悲傷借以發人深思,也許這也就是歌劇獨特魅力之所在吧。


    當然,從音樂唱腔上來考量,皇家歌劇院的水準確實非同一般。旋律古樸雅致,整部劇散發出一種溫潤的迷人韻味和渾然天成的魅力。愛情與背叛,詛咒與欺瞞,以巫師與眾女妖為代表的醜惡與以女王狄朵和武士埃涅阿斯為代表隊的美好之間的激烈衝突,都讓卡洛琳和凱斯特小姐如醉如癡。


    *


    當兩位小姐沉浸在歌劇之中的時候,凱斯特先生的注意力並未放在歌劇本身之上。


    凱斯特先生成為鰥夫已經很多年了,此前一是由於兒子還小,凱斯特先生不願給兒子找一位後母。這一點也很正常,如果是找來一個麵善心惡的後母,往後的日子也就難過了;二是由於此前的婚姻也不是什麽好的回憶,凱斯特先生也怕自己“遇人不淑”,要找一位各方麵都適合的小姐也確實是挺困難的自己。與賓利小姐的相遇相識,純屬是一個意外,對這位小姐上心,就更是出乎凱斯特先生的意料之外。事實上,在賓利小姐出手相救凱斯特小姐,並且在學院裏多方幫助自家妹妹的時候,凱斯特先生便覺得這位小姐心地純良,對這位小姐也多有關注(畢竟欠下了一個大恩情,總是要找機會回報的吧)。此後,在各種場合的接觸之下,凱斯特先生愈發覺得這位小姐著實不錯,但也沒有多想什麽。隻是妹妹凱斯特小姐總在他的麵前提起自己的這位好友,凱斯特先生才略微動了些心思,但又礙於自己的身份,實在缺乏開口的勇氣。


    所以說,一家女眾家求,達西先生你得到的,不代表別人就看不到啊,日久生情什麽的隻能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展開,眼下的話還是趕緊加快腳步吧……


    此次借妹妹凱斯特小姐之手邀請賓利小姐一同觀看歌劇,凱斯特先生頗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一方麵,凱斯特先生覺得賓利小姐這樣很好,喜歡什麽就很投入,不偽裝,不矯揉,不造作;另一方麵,又感覺到這位小姐神經也有點兒粗,不解風情啊。


    卡洛琳自然沒有想多,或者說她不願意想多,如果事事都敏感細致,如同黛玉姑娘一般凡事都先在心裏繞個九曲回腸,那還不得把自己累死啊!所以黛玉姑娘含恨吐血,芳魂早逝了啊!凡事不想多,也就少煩惱,不然自己這廂多愁善感的,別人還覺得你在自作多情呢!


    這種想法……咳,隻能說有好有壞吧,神經粗也神經粗大的造化,“傻人也能有傻福”唄!


    *


    凱斯特先生的內心os,卡洛琳是感應不到了,更不用說神經更粗大的凱斯特小姐了。


    因為……卡洛琳正一臉奇異地看著對麵的包廂,感覺這世界真是奇妙了。


    歌劇同舞劇、音樂會一樣,幕與幕之間都有規定的休息時間。其間,各位紳士小姐們可以稍作休整,或是相互交談,或是用些茶點。


    卡洛琳一麵拿起望遠鏡對著舞台觀望,一麵同凱斯特小姐交流對歌劇的感想。她的目的本在於更加仔細的看清舞台上的布景和裝飾,不料卻讓她看到了令人驚訝的一景:對麵的小包廂裏,分別坐著兩對讓她覺得驚訝不已的人們。


    第一對坐在舞台斜上方的一間小包廂裏,這個組合真是讓卡洛琳大為吃驚了一把。這個小包廂沒有什麽稀奇的,但裏麵坐著許久不見的菲茨威廉上校和近來聲名大噪的卡文迪許小姐就足夠吸引人的眼球了!這兩個人是怎麽湊一塊去的,真是有趣兒,有趣啊!


    難道菲茨威廉上校現在正在追求卡文迪許小姐麽?難道他不清楚卡文迪許家的現狀麽?還有卡文迪許小姐難道不清楚菲茨威廉上校並沒有繼承權嗎?將自己的幸福押在這樣一個人身上是不是太冒險了啊?


    可是遠遠望去,菲茨威廉上校和卡文迪許小姐言笑晏晏,不像是有勉強的意思呐?難道是她看錯眼了?!


    還有一對,組合上沒有什麽特別的,但是出現的場合不對啊,他們不是應該在格魯汶納街的大宅裏喝著下午茶麽?誰能告訴她,為什麽自家哥哥和達西先生會出現在皇家歌劇院啊啊啊啊?!


    自家哥哥很明顯對歌劇不感興趣啊,那就是達西先生拉著他一起來得?


    還有,不是說《狄朵與埃涅阿斯》的票千金難求麽,他倆又是從哪兒弄到票了啊?!


    卡洛琳覺得自己風中淩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1《狄朵與埃涅阿斯》的詳細內容可以參照,確實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經典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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