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瀾抬頭看了一眼顏照,顏照正在替他回一些無關緊要的書信,再在下麵戳上一個義嘉王的大印。


    她一手字筆筆勁道,猶如鐵鉤銀槍淋漓盡致,毫無保留,便如同她一般,事事皆要熱烈燦爛才能痛快,學不來含蓄婉約。


    可是花朵開的太過熱烈,便如同曇花一般,一現過後便是凋零了。


    “你看我幹嘛?”顏照察覺到顧長瀾正看著她,有些奇怪地在臉上摸了摸,以為沾上了墨跡。


    “販賣私馬的事,你如何看?”顧長瀾冷不丁問道。


    “我?”顏照擱下手中的筆,吃了一塊蜜漬桂花餡餅,想了想道:“何伏玉聲色犬馬,若是有膽量販賣私馬,應該不會這麽怕老婆吧。”


    顧長瀾笑了笑,道:“賬冊上寫的是何伏玉,實際上販賣私馬的人是他爹何成。”


    “何成?何成不是兵部尚書嗎,雖然隻掌控著京中的禁軍護衛,但也犯不著販賣私馬吧,雖然銀錢多,風險也太大了。”


    這個可能顧長瀾與穆采推演過,可是唯一可能的穆碸並不會為了些銀子便毀掉他在京城中的一步大棋,而且那些私馬過境,最後都進了私人的馬場,並無跡象能指向穆碸。


    “除了穆碸,京中還有誰能指使何成冒這麽大的險?”顧長瀾搖了搖頭,他感覺自己正在陷入一個誤區之中。


    顏照又吃了塊餡餅,她想著這餡餅做的真不錯,也不知道這時節上哪裏弄來的桂花,若她是穆碸,寧願不做皇帝也不願意東躲西藏啃樹皮。


    樹皮!


    她心中一動,忽然問道:“穆碸帶走了多少人?”


    “五百私兵,還有不少暗衛。”顧長瀾回道。


    “這麽多人,他們吃什麽?”顏照吃光一碟子美味的餡餅,意猶未盡地砸吧著嘴。


    吃!


    這麽多人要吃飯,就算隻吃野菜山頭也該挖空了,更何況現在到處都是追捕他們的人,這麽多張嘴,隨便出去買點什麽肯定都會引人懷疑。


    顧長瀾腦中靈光一現,他讚賞地看了一眼顏照,慢慢地說道:“是馬,他們分散著將私馬買回去,既能壯大自己的隊伍,又能補充糧食,一石二鳥之計。”


    可笑他們這些人日日山珍海味,從未有一日餓著過,竟然連民以食為天這樣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常言道馬肉味酸而且帶著一股騷味,便是塞外也是不吃的,而且良駒難得,誰也沒想到穆碸會去吃戰馬。


    也隻有顏照這個一刻也不停嘴的人能把思路拐到這上麵去了。


    他微笑著,看著顏照嘴角還沾著餡餅的殘渣,因為吃的滿足而微微地翹著,眼神中帶著心滿意足的愉悅,猶如漫天的星光都靜逸地飄蕩在她眼中,明亮又美好。


    不知是不是那目光太過明亮,他鬼使神差地彎下腰去,伸出修長的手指替顏照抹去了嘴角的殘渣。


    冰冷的手指碰上顏照軟綿綿的臉龐,兩個人的臉都“唰”的紅了起來,顧長瀾這才驚醒過來,飛快地收回了手。


    顏照目瞪口呆,一張臉紅成了熟透的番茄,因為突如其來的羞澀雙眼泛著濕潤的光澤,眼角微微地紅著,似乎在控訴顧長瀾的無禮一般。


    剛才是顧王爺給自己擦嘴了!


    她一定要把這事告訴宋程,叫宋程給她和顧王爺把把脈,看是誰的腦子壞掉了。


    雲滿從外頭進來,也察覺到屋中的氣氛有些異樣,他看著略有些僵硬地顧長瀾,低聲道:“主子,徐元卿來了。”


    他看到顧長瀾明顯地舒了口氣,臉上緊繃的神色退去,又成了他熟悉的那個冷靜自持的王爺。


    徐元卿受到有史以來顧長瀾最和顏悅色的待遇,他有些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些日子在家中鑽研酷刑,著實瘦了許多,臉色也有點青,跟王爺旁邊滋潤的油光水滑的麵生侍衛相比,確實有些落魄。


    他隨即恍然大悟,美滋滋地想,顧王爺一定是現了自己的辛苦,所以才這麽和顏悅色體恤下屬,顧王爺當真是麵冷心熱,心中不自覺地又將自己的忠心上升了一個高度。


    他趕緊趁熱打鐵,跪在了地上:“王爺,您可得幫幫下官。”


    “何事?”顧長瀾明知故問。


    “這販賣私馬的事情王爺定然已經知曉了,可這何伏玉是何成的獨子,平日眼珠子一般捧在手裏,如今大理寺的人連何府的門都進不去,何府的人隻說何伏玉一直不曾回京,如今也不知哪裏去了。”


    “你隻管闖進去拿人,有皇上口諭在,你怕什麽,若是何成縱容禁軍傷了大理寺的人,你便正好參他一個抗旨不尊。”顧長瀾冷哼一聲。


    徐元卿得了顧王爺的準話,心頭頓時大鬆,擦幹臉上假兮兮地眼淚,感激地答道:“王爺英明。”


    “至於何伏玉,你且拿了人在牢裏關著,好吃好喝的對付,我正要看看這何成能上哪裏去搬救兵。”


    “那、那何時提審?”


    “不急,陳百仲歸案起碼還得有一個月,到陳百仲歸案前都可以好好讓他在牢裏呆著。”


    “是。”徐元卿得了令,忙爬起來去何府捉人。


    這一等便到了三月,花開春暖,微風和煦,顏照的腿也好的十分利索,每日抱著把破劍,跟在顧長瀾屁股後頭當侍衛,倒讓雲滿輕鬆了許多。


    這一日天色微亮,顧長瀾推門而出,就見顏照與雲滿在綠竹之下對招,兩根去了嫩葉的竹枝如同出鞘的利劍,掃起無數落葉。


    顏照輕巧靈動,片葉不曾沾身,雲滿大氣古樸,動靜之間已有宗師風範,兩人動手之時隻見漫天竹影,將顏照籠在其中,就在顧長瀾以為她要落敗時,她卻手腕一動,使出一招剛才雲滿所使的劍招,破了這竹籠,英氣勃地站在第一縷日光下。


    “果然是武學奇才。”雲滿讚道,隻看過一次就能將招式學到七成,難怪輕功如此高明,可惜顏照並無繼續深造的念頭。


    她又不做武林盟主,學的那麽好做什麽。


    “主子。”


    “王爺。”


    見顧長瀾出來,兩人都停了手,齊齊問好。


    “雲滿,派人去通知徐元卿,今日我要去大理寺。”


    “是。”雲滿扔了手中的竹枝,轉身走了,留下顏照興衝衝地圍著顧長瀾轉。


    “去大理寺嗎?我也去嗎?宋程去不去?去審陳百仲還是審何伏玉?還是審詹烏?”她跟在顧長瀾身後,劈裏啪啦地問了一通。


    自徐元卿苦苦鑽研刑罰後,果然有所突破,那位跟穆碸有關的人不僅將自己所知道的都吐了個幹淨,就連涼州刺史詹烏是內應的事情也抖落了。


    倒省了顧長瀾不少功夫,皇上直接將詹家抄沒了,詹烏心知自己咬死不放才有一條生路,在牢裏咬死了不肯多說半句,如今還在跟何伏玉做鄰居。


    “不審誰,隻是例行問話,宋程準備考太醫院,不能出門。”顧長瀾回頭等著顏照蹦蹦噠噠跟上來,耐心地答道。


    這兩個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隻要一天不見就有一籮筐話要說,好不容易宋程突奇想要考太醫院,這才安生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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