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站在王宮高台上,遙望著遠處陰雲天空下的軍事港。每天都有無數飛船起起落落,運輸物資和兵力。從聯邦各大基地調來的軍隊,在這裏進行短暫的修整後,乘坐戰艦奔赴前線。


    正如腓特烈所料,聯邦的戰事進行的並不順利,第五艦隊和第六艦隊付出慘重代價攻占下一個小行星後才發現,生化人的規模根本就不能用基地來形容,這是一個強大的帝國。


    於是“新人類帝國”這個稱呼,被聯邦極其不情願地接受了。否則,他們就無法向民眾解釋,如果僅僅是一個基地規模的話,為何遲遲攻不下來。


    遠星艦隊一直作壁上觀,在星防軍正式向他們求助之前,他們不會發出一兵一卒。


    千帆陷入一種鬱結的微妙心態中,身為聯邦人,她卻希望小墨勝利,楚韻峰失敗,可是每天看到那麽多抬下星艦的聯邦軍傷員,她又無法視若罔聞。


    她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這場無謂的戰爭趕快結束。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收到了一個無比糟糕的消息:下議院議長黎致遠心髒病突發身亡。


    千帆走進花園時,夏晨已經一個人靜坐了許久。她在他身邊坐下,纖纖玉手搭上他的肩膀,輕聲安慰:“別太難過。”


    夏晨曾當過黎致遠的助手,對夏晨而言,黎致遠是一個值得敬重的前輩,是誌同道合的夥伴,如今突然得到黎致遠猝死的消息,他怎能不難過?


    “黎致遠沒有心髒病史,怎麽會突然心髒病發?”夏晨低沉壓抑的聲音透著冷凝的憤怒:“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是楚韻峰,一定是他下的毒手!”


    千帆默然,說到底,黎致遠是因她而死,這就是派別鬥爭的殘酷性。


    “我會為他複仇的。”她回道,目光堅定地望著遠方。


    這時,夏晨的通訊器響起收到郵件的提示音,他低頭看了一眼,神色霍然大變:“黎致遠的夫人葉明薇被安全局的人抓走了!”


    接下來幾天,千帆都在密切關注著光耀星的局勢。黎致遠死後,不僅遺孀被抓,他領導的公明黨也遭到沉重打擊,重要成員相繼被捕入獄,顯然,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政治清算。


    清算名目之一,是公明黨政治資金的來源問題。這幾年來,伊奧蘭機甲集團是公明黨政治資金的主要提供者。千帆知道自己被人盯著,因此吩咐負責此事的戴維寧一定要嚴格遵照法律程序,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但她也知道,對掌權者來說,為打擊政敵,無中生有、指鹿為馬這些伎倆再普通不過,否則古往今來,怎麽會有這麽多冤假錯案。這樣調查下去,矛頭最終會指向伊奧蘭集團,指向她。


    楚韻峰可真是分心有術,前線戰事正值緊張激烈,他還不忘抽出精力來對付她。或者說,他唯恐失去這個擔任臨時元首的時機,怕以後再也對付不了她。


    他現在看似大權在握,其實地位並不穩固。這場由聯邦主動發起的戰爭,若是戰敗,他作為最高責任者,定難辭其咎。


    千帆撥通了楚韻峰的私人通訊器,這是這麽多年,她第一次主動和他聯係。


    通訊器投射出的光束映出對方的三維投影。楚韻峰一襲挺括的黑色西裝,筆直地坐在寬大豪華的辦公桌後,身後的牆壁上懸掛著聯邦的星雲國徽。


    是元首辦公室,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坐上了這個位置。


    他下巴微微抬起,目光犀利冰寒,神色冷冷淡淡,像是並不意外她會打電話給他。


    博弈中的雙方,主動發起聯係的,往往是處於下風的一方。


    “我今天找你,是要求你釋放黎致遠的遺孀葉明薇。”千帆開門見山地說。


    楚韻峰幽暗冰冷的眼底泛過一絲不屑的嘲弄:“憑什麽?”


    “憑我手中有你的人。”


    千帆揮手,西奧被押送了上來。為了給對方留下優待俘虜的印象,她特地吩咐人給西奧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剪了頭發刮了胡子,因此投影中的西奧,除了神色憔悴外,看不出受過嚴刑逼供的樣子。


    她這麽做是存有一點小心思,希望葉明薇在楚韻峰手中,也不要受到什麽折磨。


    西奧並不知道要見楚韻峰,驟然看到視頻中的楚韻峰,他吃驚地睜大眼睛,嘴唇嚅動,隻來得及叫出“少主”兩個字,就被拉了下去。


    楚韻峰神色微微變了一下:“你竟敢抓我的人!”


    西奧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和他聯係,對從事見不得光的工作的情報人員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事,因為頻繁的聯絡有可能暴露行蹤,走漏風聲。


    千帆冷冷嗤笑了一聲:“你連我都敢刺殺,我抓你一個人又如何?”


    “我不明白你的話。”楚韻峰已經平靜下來,恢複滴水不漏的樣子。


    “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千帆雪亮的目光直刺楚韻峰:“你指示西奧,製造了綠蘿星王室刺殺案,又買通星盜假冒遠星艦隊襲擊月神號企圖刺殺我。我已掌握確鑿的證據,你別想抵賴!”


    楚韻峰眼底幽深一片,看不到絲毫情緒波動,他漠然地回道:“哦,既然你已經掌握證據,不妨拿出來試試。”


    千帆冷笑:“現在還不到時機,戰爭總是會結束,我倒想看看,你大權獨攬的日子還能有幾天?”


    本來,在她的計劃中,是先令楚韻峰的元首夢破產,然後再趁勢追擊,揭露綠蘿星王室刺殺案和月神號遇襲事件的真相。可惜,她慢了半拍,被楚韻峰搶占了先機。


    楚韻峰似乎終於流露出了一絲人類的情感,他幽幽歎了口氣,換了副語氣:“小帆,難道我們兩人一定要鬥的你死我活嗎?”


    千帆的冷笑變成了放聲嘲笑:“如果是在六年前,我也許還有可能被你這句話打動,但看看這些年,你到底對我做了些什麽?連最卑鄙無恥的刺殺手段都使出了,你還指望我會相信你?”


    “我沒有指望你相信我,我也不再需要你相信我。”楚韻峰冷酷地回道,眼底凝著寒霜,瞳孔深處卻似燃燒著瘋狂的火焰:“小帆,鬥到現在,你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歸順我,要麽被我毀滅。”


    “那我們就等著看誰毀滅誰吧!”千帆毫不相讓地回道,語峰一轉:“現在,我隻問你,要不要西奧?”


    “你是想玩人質交換的遊戲?”楚韻峰冷笑了一聲,“好的,就依你,我可以和你交換人質,但我也想問你,你到底想用西奧交換誰?”他手指輕觸過光屏,拋給千帆一張照片,問:“這個你不準備救嗎?”


    千帆望去,心神大震,竟是她的首席財務官戴維寧!照片中的戴維寧帶著手銬,被兩個穿著國家安全局製服的工作人員押送著,像是正在登機。


    怎麽可能,戴維寧不是撤回伊奧蘭星了嗎?在她這些年的經營下,伊奧蘭星可以說已經被她買下,國家安全局的想去抓人,絕對沒那麽容易!


    更何況,戴維寧被捕,她怎麽會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戴維寧去見他的前妻,被我的人逮了個正著。”楚韻峰看出她的不信,解釋道。他唇角掛著惡毒的冷笑:“想好了嗎,你要救哪個?”


    一個是盟友的遺孀,一個是重要的部下,救哪一個,對千帆來說,都是艱難的選擇。她憤怒地盯著楚韻峰:“兩個都救,一個西奧換兩個人!”


    “你倒真是獅子大開口,哪來的底氣?”楚韻峰譏誚地問道。


    “西奧是重要的人證,他的價值抵葉明薇和戴維寧兩個人!”千帆咬牙放下狠話:“就這麽定了,一個換倆,不幹拉倒!”


    楚韻峰揚聲笑了起來,笑聲中沒有惱怒,而是透著一種穩操勝券、大局在握的得意。千帆聽著他的笑聲,心越發冰冷,他一定還有什麽後手,否則不會這麽肆無忌憚。


    “一個換倆,好吧,我答應。”楚韻峰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說,“我好像忘了告訴你一件事,葉明薇懷有四個多月的身孕,正好算倆。”


    什麽,葉明薇竟懷有身孕!最初的驚愕之後,千帆一時間悲喜交加。


    楚韻峰慢條斯理地說道:“葉明薇雖然罪不至死,但在獄中難免會發生個什麽意外。你可以慢慢考慮到底救誰,但萬一她肚子裏的孩子沒了……”


    “夠了!”千帆憤怒地打斷楚韻峰的話,“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竟然要對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下手!”


    “我隻知道,擋我者死!”楚韻峰冷聲回道,一把撕開虛與委蛇的麵具:“這就是你那些朋友的下場,也是我對你的報複!我要剝奪你的一切,朋友,親人,事業,所有你想庇護的人,所以你珍視的東西!我要讓你刻骨銘心地體會到什麽是痛苦,什麽是悔恨,什麽是絕望!”


    千帆盯著楚韻峰,一字一句回道:“你這是心理扭曲,喪心病狂!”


    楚韻峰猖狂大笑:“我承認,我是心理扭曲。我曾有多想得到你,現在心理就有多扭曲。你知道,我準備怎麽處置你嗎?如果到那時,你還活著,我不介意養一隻床上寵物。”


    “白日夢隨便你怎麽做。”千帆從憤怒中稍微冷靜下來,一秒鍾都不願意再麵對這個披著人皮的禽獸。一想到她前世曾經愛過他,曾為他付出過那麽多,她就有種胃都被絞起來的感覺。


    “交換葉明薇,記住,包括她肚子裏的孩子,都要完好無損。否則你見到的西奧,怕隻剩下半個。”留下這句話,她毫不遲疑地掛斷了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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