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莉莉絲一去不返的當晚,蓋勒特擁有的寶石又碎了一顆。


    本來正在沉思的蓋勒特,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手中的那些黃寶石碎片,難得地恍神了。


    ——又失去了。


    從幼時開始,蓋勒特家中就從沒缺過貓頭鷹。作為一個巫師家庭,用以送信的禽鳥幾乎是家家戶戶必備。富裕一點的家庭,例如他這樣的貴族後裔,除了公用的貓頭鷹之外,每個人都會有一隻個人的貓頭鷹用以送信。


    到他長大入學後,就更是如此。畢竟使用自己的個人信鳥,總能減少郵件的延誤和個人私隱外泄的可能性——例如貴族的家事,又例如總會存在的黑暗麵。與其他魔法學校不同,德姆斯特朗是一家會教授黑魔法的魔法學校。雖然在自己的家中藏書室有不少黑魔法的書籍,可是到了學校,蓋勒特卻有更多的實踐機會。


    作為貴族,誰沒有宿敵,誰沒有在人生之中樹敵?


    所以在學校的時候,蓋勒特對於前仆後繼而實驗對像感到很滿意——隻有不斷失敗的試驗,才會得出完美的結果。這個道理一直由他的仇敵,延伸至他進行的實驗之中。


    到了他十六歲的時候,大概因為學校再也看不過眼,就直接將他開除了。不過於他來說,學校的確也沒什麽能教他。所以他也並不將這一紙的開除書放在眼內,轉身就踏上了周遊各地的旅程。


    他用了好幾個月以自己的雙腳去丈量土地。雖然巫師有著更方便旅遊方式,可當年的他更青睞這種親身體驗自然的旅程。走在路上捕捉個魔獸,嚐試用新的黑魔法去折磨敵人——那幾個月的旅程對他來說是很愉快的嚐試。


    後來,他靈光一閃,腳步就轉向了前往戈德裏克山穀的方向。就是這個突發奇想,領著他遇見了人生的轉捩點。


    ——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裏克.布賴恩.鄧布利多。


    這就是那個占他人生三份一的人的名字。


    和他一樣,鄧布利多也是一個出身巫師家庭,才華洋溢的年輕巫師。也許因為有著相似的眼神,他們一拍即合。在其後的時間之中,他們不斷討論著世上存在的魔法,研究著一個又一個未知的實驗。


    他們創造著魔法,同時他亦開始嚐試改造普通生物。


    莉莉絲的先祖,就是在那個時候捕捉回來。


    想到這兒,本來正在看書的蓋勘特失了一下神。他轉頭望向空空如也的橫杆,突然就沒了心情再度投入手上的書之中。隨手合上書放在一旁,蓋勒特站起來走到窗邊,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銀白大地。


    「萬分抱歉打擾您的興致,大人。」


    在這個時候進門的人,是他所信任的下屬。


    他自囚於紐蒙迦德最高的塔,已經很長丶很長的時間了。不過對他來說,卻不是影響很大。因為從沒有人會想到,自囚於此對蓋勒特這個稀世黑巫師來說,隻不過是由德國的據點搬進一個相對隱蔽的據點而已。


    ——隻是剛巧這個據點是一座名為『紐蒙迦德』的監獄而已。


    還捎帶著世上最龐大的學者研究組織。


    「怎麽了,西蒙?」沒有回頭,蓋勒特發問的時候依然看著窗外的銀白大地。


    「大人您的隼已經數個月沒有回來,請問我們應否為您準備新的送信鳥?」


    聽見這個問題,蓋勒特隻是側頭微微向後瞥了一眼,複又重新看向窗外。他沒有說話,所以低垂著頭的白袍男人也沒說話。一時之間,房間內就隻聽見火柴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房間之中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準備吧,不過不要隼了。」蓋勒特淡淡地說。


    得到了命令的西蒙應了一聲,然後在蓋勒特的示意之下離開了房間。隨著細小的關門聲,這個房間再度隻剩下蓋勒特一個人。


    ——不要隼了。


    在莉莉絲離去的幾個月後,蓋勒特終於發現他這個房間實在是太安靜了。明明在以前,他隻會嫌棄所在的地方不夠安靜。轉身走向了空蕩蕩的橫杆,蓋勒特發現自己竟是懷念著那隻從來都無比難飼候的矛隼。


    莉莉絲的曾曾曾祖母在他年輕的時候來到他身邊,在那以後其後裔就一直在他身邊繁衍;因為在培育的時候加入了魔法,因此它們這一係血脈擁有著普通隼所不能比擬的優勢。例如更強的飛行能力,以及近似人類幼兒的智商。而莉莉絲大概算是他飼養過的禽鳥之中,最難飼候的一隻。


    在莉莉絲的母親死去後,合適的雛鳥們就被送到他麵前。當時這群信鳥已經由他的下屬進行了最初步的訓練,因此在他麵前是抬頭挺胸目不轉晴,直挺挺地站在各自的橫杆之上。在他釋放魔威之後,幾乎所有年輕的信鳥都站得東歪西倒;而且更在他走過的時候,露出低微的臣服態度。而隻有它,還能一動不動地站著,銳利的眼神毫不在意地繼續瞪著他。


    ——相當有趣。


    在那麽多隻信鳥之中,隻有她在那時膽敢瞪他以示不滿。就是因為這一點,她被選擇成為了他的個人信鳥。


    莉莉絲是一隻通體白色的矛隼——這身披毛是源自他以前所做的其中一個魔法實驗;那雙有神的金眸,則是來自她的父係;而她的性格……


    想到這兒,蓋勒特低笑了一聲。


    ——她的個性居然不是於此世養成的!


    發現這隻小小的矛隼擁有著兩世記憶,說起來也隻是一次的偶爾。那個時候莉莉絲剛來到他身邊不久,當時他還在安排著各種事情。空下來的時候卻不知為何,對這隻能在他的魔威下支持良久的隼感到好奇,於是實驗性質的攝神取念就被施用在莉莉絲身上。


    莉莉絲終歸隻是一隻略通人性的禽鳥——本來他就是抱著這個的心態來施放這個咒語,根本就不準備看到什麽有趣的記憶。可是,除了出生成長的這些記憶之外,他卻在莉莉絲的腦海之中翻出更有趣的記憶!


    ——瞧瞧他發現了什麽!


    ——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蓋勒特突然覺得,身邊多出的這隻看來很威風丶實際上挺好玩的矛隼也許並不錯——他在紐蒙迦德或許真的可以增加一個項目。


    ——一個名為『觀察來自未來的動物』的實驗項目。


    於是,在往後的日子,蓋勒特於紐蒙迦德的下屬發現他們的大人突然有了變化。他的氣息重新有了活力,眼睛重新有了神采,舉手投足之間找回了往日的風采。簡直就好像他未曾故意被阿不思.鄧布利多打敗一樣,也好像他未曾因為這個世界而失去了愛情一樣。


    在這隻年輕的矛隼的身上,蓋勒特重新找回熱情。


    為他們主人愁了那麽多年的下屬們,不由得拍手叫好,載歌載舞。


    ——要是早知道用一隻鳥就可以帶回以前的大人,他們為什麽要愁眉不展那麽多年啊!


    因為這個原因,不等蓋勒特吩咐,在往後的日子裏,莉莉絲的待遇直線上升,幾乎直指蓋勒特本人了。看見他們這個表現,蓋勒特雖然沒有目瞪口呆,卻也是無奈地笑了。


    ——明明他隻是為了研究一個新的課題而已,他們怎麽會歡欣鼓舞的樣子呢?


    蓋勒特很明白這個表現的原因,然而卻沒有打算製止。他已經蠶伏了太久了,久到這個世界已經不再記得有一名黑巫師名為『蓋勒特.格林德沃』。他的名字也許會在巫師家庭之中口耳相傳,他的事跡也許會在教科書之中留有紀錄,然而巫師界卻不再因他的名字而深深恐懼了。


    ——因為他早就在許多年前就被阿不思.鄧布利多,自囚於紐蒙迦德的高塔之上。


    天曉得,這種高塔要不是他自願進去,根本就囚不住他。


    ——也許他應該不再困在這兒了。


    ——形式上還是要個樣子,不過……


    蓋勒特帶著點惡趣味,第一次派出莉莉絲為他送出一封國際郵件。他目送白色的身影不情不願地消失在夕陽之下,第一次覺得心情從沒有那麽好過。


    ——過去的事就此過去。


    他和阿不思的分裂也許是注定的,他們的決鬥丶他們的感情也許都是命運的安排。不過那並不是他們停滯不前的理由。


    現在也該是時候繼續向前前進了。


    自那天以後,德國和英國之間不時會飛過一未白色的身影。麻瓜們可能會認出這是一隻白色的矛隼,而巫師們則是能從魔法波動之中認出這是隻信鳥。或者更深一層,從這隻隼身上的魔法波動認出,這是一隻屬於『蓋勒特.格林德沃』的信鳥。


    ——這可不行。


    蓋勒特研究了一段時間,然後為莉莉絲加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防護。首先是追蹤的咒語,然後是被動的防護咒語,接著還有觸發式的咒語。


    ——在我研究透澈之前,可不能失去你呢,莉莉絲。


    在不知不覺間,這隻曾經有過兩世生活的矛隼成為了他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莉莉絲偶爾會對他的文件的堅固程度很有興趣,偶爾會對吃食很有意見——明明它現在隻是一隻鳥,就不要老想著吃羊肉了。


    然後,就在蓋勒特將防護的最後一個步驟——一枚煉金術指環,放到莉莉絲那天,它卻從此回不來了。


    ——也好。


    ——他不應該沉迷於此的。


    然而,他卻有點不甘心。因為他還沒就莉莉絲那個奇特的靈魂得出了結論。不過……


    『就讓我這個黑巫師給予你一個小小的祝福吧,莉莉絲。』蓋勒特重新拿起了書,心不在焉地翻著頁。『因為我們總會再見的,在這個無盡的時空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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