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命運真的對他們這段的安逸看不過眼,在高修的離開後,居住在『琥珀之地』上的住民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那是一隻無比巨大丶具有飛行能力的鎧蟲。


    ——鎧蟲『卡貝爾內(cabell)』。


    無數的信蜂被緊急召集回來,分成各個小組再乘搭上馬車。信蜂們趕赴各地,組成了一條又一條防線,可是最終也不過是拖慢了『卡貝爾內』抵達尤薩裏的腳步。代表著情況緊急的鍾聲響起,居民一批一批地被帶走。帶到高崗之上,帶著擔憂和焦慮的心在那兒默默地為家人丶為那些站在鎧蟲麵前戰鬥的信蜂們祈禱。


    一個又一個沙包被裝好疊起,一把又一把心彈槍被傳遞下去,一個又一個信蜂從前線被送回來。有些信蜂失去了心,雙目無神;有些信蜂受了傷,血流不止;也有些信蜂是直接殞命,再也回不來。


    然而,那個時候所有人卻隻能戰鬥。因為鎧蟲所吞吃的是『人心』,而他們的身後就是他們所愛的人——也是他們所希望保護的人。


    最初,百野隻是在尤薩裏中守著。畢竟她沒有dingo,也沒有能搭擋的信蜂,因此作為最後的保險,『蘿亞』被留在蜂巢之中。不過說歸說,現實可是一點也不留情。即使是將頂尖的戰力之一的拉格也派了出去,『卡貝爾內』還是來到了尤薩裏。


    以一種極為詭異的狀態,出現在尤薩裏的所有人麵前。


    ——那是什麽?


    站在桑德蘭博士的肩上,百野目瞪口呆地看著遠方襲來的鎧蟲——或者說,那已經不是能稱為鎧蟲的東西。那種以觸角連係鎧甲的形態,一次比一次接近人類的姿態——那是一隻怪物。是一種以前所未見的速度,學習著人類的怪物。


    百野眯了眯眼,隨著腳下一蹬從桑德蘭博士肩上一躍而下,以前所未見的速度在直立的城牆上奔跑。


    「慢丶慢著!蘿亞!」桑德蘭博士半響後才反應過來,那道在城牆上奔跑丶什至在戰場之上如同一道小小的閃電一樣奔跑的身影,是本應站在他肩上的小動物。若不是親眼所見,也許沒有人相信平常那隻隻會打滾撒嬌,在舒適位置團成一團睡覺的大耳狐,擁有著如此迅速而強力的移動能力。


    不丶也許是知道的,隻是沒有人願意相信而已。


    畢竟若不是所有能使用『心彈槍』的人都不能戰鬥,蘿亞這種連信蜂或者人也不是的小動物,根本就不用戰鬥。


    ——讓你們都知道本小姐的厲害!


    百野在崎嶇不平的岩石之間借力,然後在最高點用力向著半空一躍而起,用力地朝著眼前巨大的鎧蟲嘶吼了一聲。


    ——心彈填裝!


    作為鬥蓬扣針的精靈琥珀閃爍著藍色的光芒,然後像是回應著百野的想法一樣發射出蔚藍的光芒。那並不是於深夜之中的夜空顏色,而更像是於人工太陽照耀之下,又或者那個從沒見過丶於晴空的照耀之下,天空的顏色。


    ——在天空飛翔吧,『蔚藍』!


    或者是這個世界的人們從沒見過的藍色心彈針向著『卡貝爾內』撃出,然後直直地撃中了那隻巨大的鎧蟲。不過,那顯然是不足夠的。因為『卡貝爾內』隻是頓下了腳步,微微向後傾斜,卻是一點要倒向身後那巨大的地縫的跡像都沒有。


    幸好,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巨大的心彈同樣朝著『卡貝爾內』襲來,再一次將它所在的位置向後移了一點。


    彷佛是一個訊號一樣,在那以後『心』的碎片接連在『卡貝爾內』的身上炸起。在百野那黑白的視線之中,彷若是不斷閃爍的星星一樣耀目。可是,若百野並非色盲的話,也許她更會以為這是一場屬於人類的『心』的煙火祭。


    『心』的特性和顏色是根據著人的不同而有所改變,因此亦是反映著人的內心。雖然也有過帶測,可直到與『卡貝爾內』的戰爭之後,信蜂們這才猜測出那道神秘的藍色心彈,竟是屬於大耳狐蘿亞的。


    可惜,那個時候已經無從考據了。


    ——別以為本小姐是好相與的!


    ——本小姐轉了那麽多世,記憶源源不絕啊混帳鎧蟲!


    百野一邊在岩石間的隙縫奔走,一邊伺機向著『卡貝爾內』攻撃。而圍繞著『卡貝爾內』的信蜂們也抱著一樣的想法,在麵對這巨大的敵人的時候,打起了遊撃戰。


    而令到戰況更糟糕的是,受到了『心』的吸引,四周的鎧蟲也被吸引過來。本來就疲於奔命的信蜂們,就更加暈頭轉向了。


    『卡貝爾內』很重要,是必須打倒的敵人;而被吸引而來的鎧蟲也很重要,因為他們也會吸食『心』。雖然說兩者取其輕重,應當先打斷『卡貝爾內』再作打算。可是,對那些受誘惑而前來的鎧蟲也不能不予理會。


    兩者都難以取舍的結局,就是兵力分散。


    起先,百野還能分個神去注意著拉格那邊的動靜,可是在鎧蟲愈來愈多的狀態下隻能收斂心神,專心地應付起眼前的鎧蟲。也就是這樣一個沒注意,本來以一人之姿迎戰『卡貝爾內』的拉格,也因為『卡貝爾內』的攻擊而身受重傷,不得不退下戰線。


    ——拉格!


    在堪堪處理過手邊的鎧蟲,百野幾個起落就落到了拉格原來的位置;就在她所在的位置半空,那兒妮琪正帶著失去了知覺的拉格。不過,世界之敵並沒有那麽好處理。盡管信蜂們不斷地努力,可在最後的最後,卻是在摩可之子的幫助下,才得以打倒了『卡貝爾內』。


    那隻巨大而醜陋的鎧蟲,最終也隻能哀嗚著消失。鎧蟲雖然能作為人的工具而被利用,可是卻並不會太長久。因為那是吞死人心的怪物,是世界之敵。


    ——你這個大混蛋!


    就在瓦諾爾準備轉頭離去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旁衝出,然後疊聲叫著落到他的臉上。從那細小的體積以及尖銳的叫聲看來,這隻叫聲淒厲的小狐狸就是他先前裝成高傷修的時候,一尾巴甩麵然後跑掉那隻。


    ——還打算跑嗎!拉格和艾麗亞丶還有絲露貝特一直都很想你!


    ——你就這樣跑掉,也不跟他們好好說一下的話,他們會很傷心的!


    不過現在,百野卻是緊緊地抓著對方的衣服,嘴巴伸到高修的耳邊連聲叫著,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將那隻小小的大耳狐從自己身上拔下來,瓦諾爾淡淡地說:「我是瓦諾爾。」


    看著應被稱為『高修』的存在不斷否認自己,百野有點不耐煩地眯起眼睛。她最後一次確認眼前的人的氣息,也不管拉格還在身邊,而且名為蘿坦的冷漠少女也正在走過來,就提升起屬於自己的『心』能量。


    每個人,或者每個個體都能使用有著輕微分別的『心』能量。除了心彈的顏色不一樣以外,有些心彈——例如拉格的『赤針』,能引起特殊的效果。也許因為那數十世的記憶所影響,又或者因為最初那一世曾經身為人類,百野這隻大耳狐所擁有的能力,在這片『琥珀之地』上也是獨一份的。


    無論是作為動物,還是作為能發射『心彈』的使用者,她的能力也是獨一無二的。


    因為在現有的紀錄之中,『心彈』的確是能以治愈形式發射,從而使人的『心』恢複。不過,蘿亞的『蔚藍』卻有著在那其上的能力。


    這也是人們,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的能力。


    ——你這個混蛋快給本小姐想起來!


    如同過去無數次一樣,百野憤怒地低嗚著,身上亮起的藍色光芒連接起站在地上的大耳狐,以及默默地蹲下身的瓦諾爾。如果眼前的人的確是高修,而隻不過是失去了心的話,百野的『心彈』足以讓他恢複。


    而如果沒有恢複的話,那麽就能證明高修隻是一時封閉了內心,終有一天他會想起過去的一切。


    無論是那一個,對於百野,或者拉格來說,都是樂意見到的。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瓦諾爾察覺到一絲不和諧的感覺。那個連綿不絕的藍色心彈的確是在喚醒他深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是一些他以為自己已經被遺忘,或者被人工太陽吞食了的記憶。


    或者說,那是由眼前的小動物收集回來『心』的碎片。


    不過與此同時的是,他亦看見了很多幅不同的畫麵。一幅又一幅,畫中的主角不斷地改變。直到他終於意識這些畫麵可能就是蘿亞的記憶的時候,高修的腦袋突然爆出尖銳而劇烈的痛楚。


    就如同無數小針用力地紮他的頭一樣,痛得無與倫比。


    在失去意識之前,除了看見拉格和蘿坦擔憂的臉龐之外,他還聽見了一把稚嫩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之中響起。


    ——呐,回來吧?


    ——高修·史威特。


    ——他們都很想你呀。


    那是一把很年幼丶很年幼的女聲,恍惚之間,高修在那隻站得搖搖欲墜的大耳狐身上,看見了一個小女孩的虛影。那是一個非常年幼的女孩,約莫隻是五丶六歲的樣子,可是她看著自己的表情,卻跟那隻大耳狐如出一轍。


    在那不知道真實還是虛幻的意識當中,那小女孩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龐,然後歪了歪頭輕聲說道:「我幫你從人工太陽拿回你的『心』,這次可要拿好了。」


    她眨了眨眼,然後將一個小小的光團塞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接著,她俏皮地笑著,身影逐漸變淡消失。


    ——回去吧。


    ——高修·史威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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