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野有時候覺得自己挺無辜的。


    首先不知不覺間發現自己轉世為一隻渡鴉。接著過了一陣子,她又覺得,除了那已經模糊不堪丶甚至可說是已經幾乎是一片空白的人類記憶,她肯定還忘記了什麽。每一次想回想起的時候,心總就一陣抽痛。可是,除了『百野』和『曾身為人類』,她卻記不起任何東西。


    有無數次,她在看見某事物之後,總會掠過『不應是這樣』的念頭。可是,就算是絞盡腦汁,卻還是說不出到底是那兒不對。


    ——難道是本小姐曾經遭遇過甚麽事嗎?


    百野一邊整理著身上的羽毛,一邊分神想道。


    ——可是,無論怎樣還是說不通為甚麽會忘光光啊?


    ——而且還是一乾二淨。


    將切風羽也一並整理好,百野抬頭『嗄嗄』叫了幾聲。要說她還有甚麽不滿的話,那就是她這一世的沙啞的叫聲。


    有夠難聽的……


    ——難道每一次都要有甚麽缺憾……誒?


    ——『每一次』……又來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雖然用渡鴉的嘴來歎氣好像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實打實歎了一口氣,才振翅離開她本來正站著的樹枝。隨她一同飛起來的,還有身後一大群的渡鴉。她在天空之上找了好一會,然後才在一個竹林之上收起翅膀俯衝下去。在一個急停之後,她順利地拍著翅膀降落在一個人舉起的手臂之上。


    這是一個穿得很古色古香的男人;而這個穿著古代鎧甲,有著黑發黑瞳的俊秀男子,稱得上是百野此世的主人。不過這個主人,卻並非一般人能理解及認識的『人』。畢竟也不是每一個普通人都能理解鳥的話語。


    ——早安,黑羽丸!你的翅膀今天也很美!


    百野拍打著翅膀,昂首叫了聲。而被呼喚的人,則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早安,烏丸。今天也要拜托你了。」


    ——沒問題!


    百野精神抖擻地應和了聲。


    ——今天是要做甚麽呢?


    黑羽丸伸手拿起屬於自己的錫杖,也沒理會在他頭頂盤旋的渡鴉群。他隻是抬腳遘步沿著竹林的小徑走了一段路,然後停在小徑的盡頭。


    「最近『牛鬼組』好像有點異動,烏丸。」他轉頭對停在手臂上的百野說:「帶上渡鴉們,然後看看有甚麽消息可以帶回來。」


    ——『牛鬼組』?


    百野左右歪了歪頭,可是還是沒想起這個名字所對應起的地名。說真的,這個世界地方很大,如果不說清楚地名她可找不到路飛過去呀。大概是因為百野迷惑的表情太過容易看見,黑羽丸隱隱似乎有點無奈。


    不過,她這種性格也不是頭一天了,所以黑羽丸很快就提醒她一句:「你去捩眼山那兒探聽一下。那兒是『牛鬼組』的地盤,應該也多少能打探到消息的。」


    ——我明白了!


    百野雖然還沒弄清楚這個叫『捩眼山』的地方到底是在哪兒,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也有同伴們,她總不會弄不清楚她要探查的地方的!


    百野點了點頭,然後用力一振翅飛上半空,加入到盤旋的渡鴉群之中。在一陣雜亂的叫聲之後,她在另一頭渡鴉的帶領下終於找對了位置,領著一大堆吵吵鬧鬧的渡鴉們飛走了。


    說起來,這樣吵吵鬧鬧還真不是第一次。好像,也許在她丟失的記憶之中也沒有——因為她分明就對這種群體生活極不適應。有時候,她都要懷疑身1後那些渡鴉到底跟她是不是同一個品種。


    不然怎麽她一直都聽不憧他們的叫聲,反而他們聽明白了自己的叫聲?


    ——……真奇怪。


    百野瞥了身後一眼,在心底低低地嘀咕了一句。隨後用力拍了拍翅膀,繼續向大好的明天丶不對……繼續向他們的目的地『捩眼山』飛去!


    不過,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她還是沒到達要去的地方。理由很簡單,她迷路了。


    ——對不起,黑羽丸。


    在已經沒有了陽光的夜晚,按理她應該是看不清的。可是——在以她為中心的樹枝上,跟著她而來的渡鴉密密麻麻地停了好幾棵樹。她不但看得清,還能數得出身邊到底有多少隻渡鴉跟著她。


    ——這不合理!


    雖然內心是這樣大叫,不過百野還是安安靜靜地蹲守在樹枝之上。她並不是很清楚『捩眼山』的方位,所以即使是能看清楚路的方向,她卻隻能蹲在這兒等著。雖然亂飛一輪也許還是能到達『捩眼山』,不過……也可能到達了她不想去的地方。


    就百野所知,『捩眼山』是『牛鬼組』的地盤,而『牛鬼組』這個武鬥派的地盤,則是位於整個『奴良組』的最邊緣。從很久以前開始,『牛鬼組』就是位於整個『奴良組』的最前線。在『奴良組』這個關東最大的妖怪組織之中,『牛鬼組』也是數一數二的武打人員,也正是如此,才能長期震懾著關西的妖怪。


    而稱為『牛鬼組』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們的首領,或者是領頭的妖怪大將,是一名強大而古老的妖怪,牛鬼。


    百野此世所生存的地方有點特別,雖然也有一般人居住的地方,可同時亦有隱藏於暗處的世界。而這個世界,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在百野記憶之中消失的一切,都隻指向一組字詞——妖怪世界,或者暗世界。


    就如牛鬼組的首領一樣,她所跟從的主人也並非是普通人——有那個普通人會有翅膀呢?能夠傾聽渡鴉們的話語,而且有著巨大的翅膀——黑羽丸與他的兄弟姐妹是屬於古老傳說之中的鴉天狗一族。


    他們的父親鴉天狗隨侍在『奴良組』的總大將身邊,而作為長子的黑羽丸則是經常奔波在外,以收集各種各樣的消息。


    話說回來,前一陣子她負責看守著那個叫『奴良陸生』的少主的時候,可一點都沒發現他的武力能對稱得上是頭領的後繼者。


    ——要魄力沒魄力,要武力沒武力,而且又是個人類。


    ——雖然是血脈相傳,可是……誒?


    就在百野胡思亂想的時候,黑夜之中的樹林攸地安靜下來。比黑夜還要深沉的黑暗沉默著漫延,將身邊的同伴也一並驚醒。那陣不祥的黑暗讓渡鴉們騷動不已,有些膽子小的已經在位子上拍打著翅膀,隻差大叫出來。


    這並不尋常。


    雖然鴉天狗一族能驅使著渡鴉,可是以百野為首的這一群渡鴉,卻是世世代代都由鴉天狗飼養,因此比起一般的動物都更適應於妖怪的氣息。他們不怕妖怪,也不怕妖氣,所以鴉天狗一族才安心都讓他們作為最前端的情報收集人員,分布於每一個角落。


    也對於他們帶回來的情報,感到安心。


    畢竟他們能深入一般動物所不能深入的地方,也並不害怕麵對生物所害怕的妖怪。


    但是,在這個樹林之中彌漫的妖氣,卻讓他們這些理應非常適應妖氣的渡鴉們感到害怕——那麽就隻有一個解釋。他們所要麵對的妖怪,並非奴良組內部的。


    如果是奴良組內部的,那麽他們也不會這個反應。『奴良組』的妖怪雖然很多,可是作為跟隨在鴉天狗一族身邊的渡鴉群,即使是最難得以見麵的組,他們也曾見過,並接觸過他們的氣息。


    想到這一點,百野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喔喔!這可是……額外的情報呢?


    就在百野眯起眼,小心地將自己縮在陰影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想過其實她到底飛去了哪兒了。


    『牛鬼組』的『捩眼山』是位於整個組的最邊緣位置,因此也是最直接麵對著別組入侵的位置。而百野這一次方向是飛對了,可是卻直接飛過了頭,一頭栽進了關西某個妖怪組的地盤裏去了。


    所以這一次,百野所麵對的是關西某個妖怪組,出來探查情況的妖怪。


    沒等到黑暗完全地向她所在的位置漫延過來,身邊的渡鴉們已經忍不住,一隻接一隻振翅而起。在月色之下,黑色的羽毛隨著渡鴉飛起而飛舞於半空之中,為這片黑暗增添上一陣詭異感。


    攸地,黑暗猛地增長,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他們的所在完完全全地包裹起來。然後,一頭泛著磷光的巨犬,慢慢地從樹林之間走了出來。


    聽著樹低下『呼哧呼哧』的吸氣聲,百野忍不住又往陰影裏縮了縮。等了好一會,直到那沉重的腳步聲從樹底下完全消失,百野這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之上傳來了一陣慘叫。聽在百野的耳中,分明就是本來跟隨著自己過來的渡鴉們的聲音!


    從陰影之中抬頭一望,卻是看見月色之下,一顆屬於野獸的頭顱正飛在半空。尖銳的牙齒一口咬下,正好將一隻匆忙逃去的渡鴉撕裂在口!


    ——沒有……身體!


    雖然曾經見過首無,可是百野甚麽時候見過眼前這種凶殘的野獸妖怪?當下沒有猶豫,寬大的翅膀用力一拍,連忙就這個地方脫離。幾乎像是逃命一樣,百野領著餘下來的渡鴉們奮力地飛走。


    ——這可真是……


    ——我到底飛去哪了……


    ——好凶殘的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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