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觀!


    周道神色凝起,若有所思。


    神塚巍峨,為龍虎山聖地,凡是能夠葬入者皆為那一世的蓋代高手。


    如此特殊的地方竟然與平安鎮一模一樣。


    這本就奇怪。


    最讓周道在意的是身前的這片空地。


    按照小十三所說,整個平安墟最特別的地方便是這塊空地,這也是與平安鎮唯一不同之處。


    此地似乎是最關鍵的結點,它應照著平安鎮落日宗的舊址,龍虎山曆代大能的烙印也盡凝聚於此,於不同時空相繼顯化。


    然而此刻,這裏卻浮現出一座道觀。


    平安觀!?


    “平安觀……”周道喃喃輕語。


    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當年,元王法會還未開啟的時候,他藏身京城,便曾立了一座道觀,名為平安觀。


    冥冥之中,似乎有著某種奇妙的聯係泛起漣漪,貫通過往今來。


    “師傅,這是什麽地方?”小十三湊了上來,拉著周道的衣角道。


    “這是……”周道略一遲疑,他有一種直覺,這座平安觀與他性命相關,關乎未來的命運。


    “進去看看。”


    周道推門,走了進去。


    廟堂並不大,空蕩蕩的祭台上放著一幅古老的卷軸,業已泛黃。


    “嗯?”


    周道走了過去,將那卷軸緩緩打開,那上麵什麽字也沒有,隻是蓋著一個大印,字體古老玄奧,看不出任何明堂。


    “祭天符詔!?”


    小十三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


    “祭天符詔!?”周道吃了一驚。


    古之大事,唯祭與戎。


    在古老的歲月,唯有天下共主方能祭天,他們把持社稷,握掌江山,能夠溝通上蒼,參悟眾生命運之變化。


    當年大秦立國,這件至寶便落在了太祖手中。


    “你說這是祭天符詔?”周道有些懷疑。


    小十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祖祭的時候,我在禮官的玉蝶上見過這枚大印,母妃說那是祭天符詔的印記……不過……我沒有見過真正的祭天符詔……”


    話音剛落,那古老的卷軸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無數蝌蚪紋浮現。


    緊接著,那道卷軸便飛向小十三,落在了他的手中。


    轟隆隆……


    金光大盛,纏繞在小十三的周身,隱隱間似有龍吟響徹,傳出道觀。


    “真的是祭天符詔!?”周道不禁動容。


    剛剛小十三麵對金烏法相的時候,便有一層金光護佑。


    現在看來,早在他踏入神塚的時候,祭天符詔便生出感應,與之遙相溝通。


    “太祖果然來過。”周道喃喃輕語。


    當年秦太祖誅滅前朝,裂天下妖物為七十二洞,敕封鬼神,曾經君臨龍虎山。


    那時節,秦太祖手持清香,握掌紙錢,立在龍虎山山門之前,聲稱新朝已立,為了以示對龍虎山的榮寵,他要進入神塚,拜謁龍虎山曆代先輩。


    此言一出,天下震蕩。


    要知道,當時秦太祖的修為何等恐怖,功參造化,古老能有幾人?


    他若是入了神塚,龍虎山還能有什麽秘密可言?


    對此,龍虎山顯示出道門魁首的氣魄,竟然直接婉拒。


    秦太祖也不惱怒,他將那三株清香插在龍虎山山門之前,聲稱隻要有人可以將其取走,便可替君祭拜。


    天地廣闊,龍虎山前,秦太祖終究還是隻身入了神塚。


    原因無他,隻因為那時節,他已天下無敵。


    “沒想到太祖將祭天符詔留在了神塚。”


    周道若有所思:“他料定秦皇後輩,會有人進來嗎?”


    若是真的如此,那秦太祖的修為就太恐怖了。


    就算是九神柱中的【氣柱】,觀測天下氣數之變化,也不可能料到三千年後的因果。


    “師傅,它好像是我的了。”小十三有些不確定道。


    周道瞥了一眼,祭天符詔懸浮在小十三的身前,無數的蝌蚪文跳動,金光爍爍,與之交融。


    “記住,出去以後,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及這東西。”周道蹲了下來,抓著小十三的肩膀,鄭重告誡道。


    “那母妃……”


    “誰也不可以,包括你的母妃。”周道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他很清楚,祭天符詔的重要性,這東西乃是天地重器,關乎社稷,承載眾生。


    誰掌握了它,不是福祉,而是災禍。


    這樣的小家夥竟然擁有祭天符詔,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出去,必成眾矢之的。


    小十三的那些兄弟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群龍廝殺,它便是獵物。


    到時候,恐怕就算是秦皇也未必願意保他。


    畢竟,祭天符詔,那是天子的象征。


    “記住了嗎?這東西一旦露出去,便是殺生大禍,別說是你,你母妃那一脈都要死。”


    周道將話說到了絕處,讓這小家夥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小十三聞言,不禁打了個激靈,趕忙點了點頭。


    嗡……


    璀璨的金光熠熠生輝,不斷輻散出去,最終充塞了整座道觀。


    緊接著,平安觀震動起來。


    一股恐怖的威能浮現,籠罩整座神塚。


    “怎麽回事?”


    周道眉頭皺起。


    這一刻,平安觀仿佛脫離了神塚。


    它好似一座洞天,在周道踏足的那一刻,仿佛有了生命,超然世外,孕育出無上神威。


    “師傅,祭天符詔有字。”小十三失聲叫道。


    金色的蝌蚪文不斷破碎,在金光的渲染下不斷重組,化為奇異的文字。


    這種文字,恢弘磅礴,孕育出絢爛的文明,藏匿著天地的奧秘。


    小十三露出恍惚之色,並不認得。


    然而這一刻,周道身軀大震,如遭電擊,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浮現出似曾相識的神色。


    “老鄉……太祖他……”


    周道的眼中隱隱有著晶瑩閃爍,這古老的文字太太熟悉了。


    前程往事,多少個日日夜夜,他伏案不倦,以一鍵之力麵對天下群雄,指尖跳動,文字激揚,大有天不生我,噴道萬古如長夜之感。


    看著那熟悉的古老文字,周道的指頭下意識動了動,曾經的萬丈豪情仿佛又回來了。


    大河之鍵天上來,一鍵橫天鎮世間!


    破紅塵,殺盡仙!一鍵在手,斬九天!


    倘若世間無真仙?我願持鍵化為仙!


    ……


    “想不到啊……”


    周道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師傅,這是什麽文字?你認識嗎?”小十三茫然問道。


    周道點了點頭:“很偉大的文字。”


    天地廣闊,恐怕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認出祭天符詔中藏匿的這些文字。


    “師傅,這上麵寫的是什麽?”小十三忍不住問道。


    周道凝神,仔細看了起來。


    “淵祖!?”


    周道眉頭大跳,這段文字似乎記載了淵祖的來曆,被秦太祖藏在平安觀中。


    淵祖,那是人世間的異類,他存在的歲月似乎可以追溯到道法的源頭。


    它橫跨光陰,乃是古老唯一不死不朽的存在。


    在不同的時代,世人對他的稱呼也不相同,神,仙,佛,魔……不一而足。


    淵祖的力量超乎道法之想象,他將這滾滾紅塵視為熔爐,芸芸眾生不過大藥而已。


    縱橫天地,幾乎無敵,唯有那蒼山落日,令他忌憚。


    看到此處,周道雙拳緊握,幾乎不能自已。


    淵祖無敵世間,不朽不滅,可是仍有一脈,棄絕於道門之外,遺世獨立。


    它們與淵祖同樣神秘,不知所來,不知所往。


    這一脈的祖師曾經與淵祖大戰,那也是這世間第一個讓淵祖陷入沉睡的人類。


    “祖師爺曾經與之大戰……”


    周道雙拳緊緊握起,落日宗與淵祖的宿怨從此而來。


    念及於此,周道繼續看了下去。


    從那以後,大世沉浮,道法流傳,漸漸興盛,人世間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


    這段時間,那至神至隱一脈亦在人間布法,廣收門徒。


    它們很清楚,淵祖不滅,終有一天會卷土重來,到時候便是紅塵末日。


    所以,它們要積蓄力量,待機而動。


    那是這一脈從未有過的興盛,最強之時,門徒三千,鎮怖諸天之外,威壓星空寰宇。


    蒼山落日,天下無敵。


    周道體內的熱血漸漸沸騰,落日宗落寞至此,可是這世上仍然有人記得他絢爛至極的過往。


    金色的文字緩緩流淌,如一幅畫卷在周道麵前緩緩展開。


    歲月無情,淵祖終究還是重新回到了人世間。


    這是那至神至隱一脈的大劫,新仇舊怨,終於爆發。


    周道眸子冰冷,他曾經在元王法會的中央大墓裏見到過這一段過往。


    蒼天之下,山河破碎,江河凋零,猩紅的鮮血侵染大地,無盡的屍骸堆積如山。


    人世間如同化為無間煉獄,唯有苦海沉淪,唯有末世滅法。


    高山前,三千青衣道士盡都倒下,麵對那被神秘黑氣纏繞的可怕存在,他們站到了最後,卻也無力回天。


    人間道法如蚍蜉,不見周天現諸神。


    淵祖親臨,霸道無忌,無敵的實力重歸於身,他一腳踏落,無盡的屍骸在毀滅的波動中煙消雲散。


    此刻,大世沉淪,唯有絕望在大地之上遊走。


    就在此時,天之盡頭,蒼山絕處,一道身影浮現,似如大日懸空,永恒不滅。


    他出現的刹那,虛空仿佛燃燒起來,光明無量,映照諸天。


    那一戰,落日宗幾乎滅絕,從此凋零。


    至於淵祖,他雖然敗了,卻依舊不滅。


    這世上仿佛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其徹底斬殺。


    淵祖不再像以往那般浮現於世,它隱藏了自己的存在,躲在了歲月之後,操持著大世更迭。


    曾經有大教飛升羽化成仙,亦有強者蛻變開宗立派,更有豪傑開疆拓土,建立皇朝……


    時代的浪潮中藏著淵祖的身影,它不顯世間,可是影響力卻無處不在。


    當然,它與那一脈的爭鬥也從未停止,兩者的仇怨越來越深。


    那一脈早已凋零,再也不可能像全盛之時橫擊淵祖。


    終於,他們想到了一個辦法,借助道門高手的力量,煉天下龍脈於一爐,創造出一種新的力量來滅殺淵祖。


    “元王!”周道神色凝重。


    元王的誕生本來就是為了消滅淵祖,隻可惜落日宗的先輩低估了淵祖的手段,他的影響實在太巨大了。


    哪怕後來,周道的父親周玄再入元王法會,根據元王氣,創造出孽龍氣,補足了這個計劃的缺憾,可是依舊難以真正殺死淵祖。


    淵祖無敵世間,誰也不知道它的來曆,可是但凡修行者,無一不覬覦那不死不滅的力量。


    兩千年前,龍虎山出了一名弟子,他另辟蹊徑,想出了另一條路。


    “他想占據淵祖的力量,取而代之!?”周道震驚


    這個想法簡直超乎前者,驚天動地。


    龍虎山不愧是道門魁首,竟然出過這樣的瘋子。


    事實上,那人不僅僅想了,而且幾乎做到了,他舉行了一場大祭,滅了天下一半的宗門,九成九的古妖血脈也都成為了他的養料。


    “道王大祭!”周道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終於知道道王大祭祀的由來,祭天符詔中所說的便是初代道王。


    此人想要取而代之,成為新的淵祖。


    “真是瘋子。”


    周道咬牙,很顯然,初代道王的設想太過宏大,他並沒有真正實現。


    不過兩千年來,總共出現了五位道門,他們前赴後繼,甚至於將元王當做獵物。


    因為這是研究淵祖最重要的材料。


    道王,幾乎是淵祖與那至神至隱一脈爭鬥中出現的最大的變數。


    也就是在道王大祭祀的那一年,這一脈也並非無所收獲,他們終於發現了淵祖的秘密。


    “秘密!?”


    周道心頭大跳,繼續看了下去。


    那一脈發現了淵祖的來曆,他從一座古山中走出。


    那座山,名曰道山。


    “道山會盟!?”周道若有所思。


    金色的文字跳動不息,眼看便要走到盡頭。


    那至神至隱一脈從道山中帶出了一件東西……


    一座道觀!


    “平安觀!?”


    那是……決定未來……最重要的東西之一……龍虎山的先祖曾經於坐化前窺伺到了那最關鍵的兩個字……


    平安!?


    他設下大局,祭出龍虎符籙,想要於未來某個節點截下這最重要的因果……


    周道驚疑不定,剛剛那是太祖與龍虎山的博弈。


    龍虎符籙被太祖留下的祭天符詔破除,否則現在他能不能站在這裏還是未知之數。


    “平安墟和平安鎮一模一樣,看來並非沒有原因……”


    周道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即將破碎的金色文字。


    “那一脈的傳人終究回到這裏……”


    “繼承這座道觀者……便是那……”


    “平安觀主!!”


    轟隆隆……


    金光破碎,化為無數蝌蚪符文,沒入祭天符詔之中。


    整座道觀猛地顫動起來,恍若洞天浮世,祭壇之上,氣象萬千,虛影跳動,如蒼山大日,橫絕寰宇。


    恐怖的氣息從道觀深處衝天而起,沒入周道體內。


    這一刻,他的命脈仿佛與這座道觀融為一體,神秘的氣流在周身旋轉,好似道袍一般,淩空獵獵,正顯宗流。


    轟隆隆……


    幾乎同一時刻,整座平安墟都震蕩起來。


    入口處,茫茫白霧都隨之消散,古老的平安碑文浮現出一道道裂痕,猛地炸裂。


    天空中,神雷浩蕩,不斷垂落。


    遠處,一眾龍虎山弟子還未從真爐山的消失緩過神來,他們驚悚地看向平安墟深處。


    蘇懸雨,池北瀾,明東樓等高手縱身飛了過去。


    他們淩當絕頂,俯瞰蒼茫大地,隻一眼,無盡的恐懼和震驚溢滿了他們每個人的臉龐。


    “這……這怎麽可能!?”


    “平安墟……沒了!?”


    這一幕如石破天驚,徹底擊垮了眾人心中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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