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草長鶯飛。


    路邊茶寮,來往客商不絕,那道姑一身長衣,麵帶青衫,騎著毛驢而來,惹得眾人側目。


    即便入了道門,伴了青燈,卻也蓋不住那華貴出塵的氣質。


    “客觀,你要點什麽?”


    夥計眼疾手快,掃出一張桌子,將道姑引了過去。


    “小二,我記得這間茶寮有塊大青石,怎麽沒了?”那道姑沒有點任何東西,反而問道。


    “客觀好記性,那塊青石十年前就被搬走了。”小二看著道姑,露出奇色。


    二十多年前,這間茶寮還是他的爺爺在打理。


    有天,來了一群高人,竟然在這小小的茶寮鬥法。


    當時,一男一女獨擋數十名高手。


    據說,陰雲蔽日,雷火相交。


    那男人便坐在那裏,護在女子身前,隻是勾了勾手指,便從山中招來一塊青石,如山而降下,殺得那幫對頭大敗虧輸,狼狽逃竄。


    後來,也是那塊大青石太過礙事,耽誤生意,小二接手之後便雇人將其搬走了。


    這是一樁舊事,知道的人已經不多了。


    “十年,已經十年了……”道姑眸光黯然,喃喃輕語。


    她的眼中湧起追憶之色,透著無限的眷戀。


    “客官……客官……”


    小二叫了兩聲。


    “一壺清茶。”道姑輕語,神色恢複如常。


    “好嘞,一壺清茶。”


    小二叫道,轉身招呼起來。


    “好看嗎?出家人你都不放過?”


    遠處,小黑貓晃動著尾巴,擾亂著周道的視線,瞪著眼睛,一臉的不高興。


    周道莞爾一笑,揉了揉小黑貓的腦袋。


    “不許胡說……我隻是覺得眼前這道姑……有些麵善。”


    周道想了想,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樣的感受,隻覺得有些親近感,來得莫名其妙。


    “隻要看到美女,你都覺得麵善。”小黑貓警惕道。


    上次她見到周道身邊的羅柒柒時便是這般姿態,酸溜溜。


    周道隻是笑笑,也不說話。


    自從水火靈府一戰後,他對小黑貓的態度變得有些令人玩味。


    轟隆隆……


    就在此時,地麵震動,石屑都顫動得浮了起來。


    不遠處,一列車隊浩浩蕩蕩開赴而來,旌旗招展,赫然便是禦妖司的字樣。


    “閑雜人等,全部退開。”


    開道的斬妖衛一聲暴喝,胸前九枚黑色翎羽格外惹人矚目。


    煉境九變,在這列車隊中也隻能驅車趕馬而已。


    “道哥,是禦妖司的人馬。”王小乙輕聲道。


    “全都是生麵孔,看服飾也不是京城本地的。”周道掃了一眼。


    這些斬妖衛胯下黑龍駒乃是南方【黃澤山】特有的良種,據說身負妖血,尋常妖物都不放在眼中。


    至於他們腰間配備得也不是一般斬妖衛的白虎精刀。


    除此之外,這些斬妖衛每人的身後還背負著一柄劍,青碧如秋,乃是貨真價實的三品法器。


    這般精良的裝備,哪怕在京城禦妖司都算得上是精銳。


    車馬浩浩蕩蕩而來,嚇得歇腳的客商連忙起身趕路。


    轉眼間,原本熱鬧的茶寮顯得冷冷清清,隻有少數人還在逗留。


    角落處,那青紗道姑喝著茶,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休整片刻。”


    車馬停駐,一眾斬妖衛紛紛下麵,從行囊中取出幹糧。


    修行到了這等境界,實際上已經可以辟穀。


    凡俗五穀肉食雜食太多,精華稀薄,對於修行無益。


    不過這群斬妖衛所帶的幹糧卻非同一般。


    “道哥,那是黃金稻。”王小乙眼睛一亮。


    那群斬妖衛從行囊中取出的幹糧竟然是一團金燦燦的熟米,粒粒飽滿,三寸三長,通體泛起如黃金般的光澤,散發出陣陣丹香。


    “道家穀米,黃金稻!?”周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道家穀米,乃是以道家秘法孕育出來的異種稻米,汲取日月之光,吞吐山河之氣,孕育陰陽之變,外壯神力,內養血氣,返本歸元,提升潛能。


    此乃修煉之人夢寐以求的糧食,日夜服食,修煉玄功,自可羽化升天。


    當年周道在平安鎮通過獻祭,僥幸獲得過一種【道米】,名為靈牙米。


    可是,跟黃金稻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禦妖司工作手冊》中都有關於黃金稻的記載。


    古時候,道士尋山開爐,采集山精秘藥三百六十一種,以雷火開爐,以靈符淬煉,孕育玄種似黃金,凡俗吞食升丹霞。


    這便是黃金稻。


    據說,種植這種靈米,需要將黃金淹沒成粉末,灌溉良田,水源也要用深淵之底采集的暗河水。


    一粒道米,價逾黃金。


    凡人吃了,銅皮鐵骨,可化生血氣,踏入修真之道。


    “真是奢侈。”


    周道掃了一眼,這群斬妖衛足足有兩三百號人,竟然人人都吃黃金稻。


    在京城,禦妖司總部的精銳大概有三千人。


    這裏所謂的精銳值得是踏入煉境九變的高手,且都已經貫通九大穴竅。


    哪怕是他們也不可能頓頓都吃黃金稻。


    也隻有食柱弟子戎饕所在的【潛龍院】,才能有這等規格的資源供應。


    像薑元所在的【天才訓練營】,唯有每個月考核進入前二十才有如此待遇。


    僅僅煉境,吃的是黃金稻,騎得是黑龍駒,背得是三品法器,如此裝備實在太過奢華。


    “道哥,他們哪來的?”王小乙也看出來不對勁。


    “不清楚。”周道搖了搖頭:“反正不是京城的。”


    “恭迎少司衛。”


    就在此時,兩百多名斬妖衛齊聲恭迎,聲音震動山野。


    霎時間,一道赤芒從前列馬車飛出,緩緩落地,竟是紅綢作毯。


    緊接著,五彩繽紛的花瓣從天而降,落英繽紛,花雨綿綿。


    如此陣仗,一位少年從車架中緩緩走出,踩著紅毯,沐浴花雨,在眾人的拱衛下走向茶寮。


    “這也太……”王小乙雙目圓瞪,忍不住咋舌。


    那少年剛剛走進茶寮,便有人在凳子上鋪上絲絨錦緞,杯碟茶壺也全都換成了鎏金銀作,就連筷子也是用南海蛟鯨牙製成。


    “少司衛!?”


    周道目光凝起,禦妖司的官階建製中似乎沒有這個官職。


    “師兄,等等我。”


    車架上,一名少女跟了出來,她浮空而來,飛到了那少年身邊。


    “真境!?”王小乙神色微凝。


    那少女看樣子比他還小一些,竟然便已經踏入真境!?


    “師兄,怎麽場子都沒有清幹淨?”


    林雪見看了看不遠處的道姑,又掃了掃周道的方向。


    “算了,這裏是京城,也不用太過招搖。”


    明昭狹長的眼眸輕輕凝起,透著恩賞的味道。


    “師兄,我聽司主說此次入京,可以見到新晉元王。”林雪見突然興奮起來。


    “元王法會,三十三年才舉行一次,據說是天驕匯聚,妖孽縱橫,可惜我沒來得及參加。”


    林雪見俏美的臉龐難掩失望之色,她雖然從小便在南方長大,卻也聽過元王法會的盛名。


    尤其是曆代元王的傳說,她也是聽了不少,對此頗為向往。


    奈何司裏規矩森嚴,不可能放她出來參加元王法會。


    “元王法會?怕是盛名之下,已無實名。”明昭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話音剛落,遠處,青紗道姑剛剛端起的茶碗稍稍頓了一下。


    “師兄,此話怎講?”林雪見不明問道。


    “我聽說,上代元王如日中天之時被敕靈宮圍殺,如喪家之犬,殞命人世,白白汙了元王之名,實在有些可笑。”


    “至於這一代元王,號稱劍柱弟子,實際上不過是個藏頭露尾,隻敢躲在師傅身後的膽小鬼。”


    說到此處,明昭冷笑:“此次元王法會,連個真境都沒有,不過是一些小孩子間的遊戲而已。”


    “正是應了那句老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聽著話,林雪見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元王法會……確實一代不如一代了。”明昭譏笑。


    此次遠來京城,他便是要見識一下所謂的劍柱弟子,新晉元王,讓世人知道這一代元王的成色。


    “道哥,這小子太狂了。”王小乙聽不下去了。


    周道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剛剛此人不僅僅隻是編排了他,還提及了上代元王。


    那可是他的生父。


    “小鬼,你剛剛說什麽?”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在山野郊外緩緩響起,透著冷冽之意。


    眾人輕咦,下意識抬頭望去。


    角落處,那麵帶清紗的道姑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美眸中噙著寒霜冷意。


    “你在跟我說話嗎?”明昭瞥了一眼,冷笑道。


    “道姑,你在哪裏修行?敢管我……”


    轟隆隆……


    明昭話音未落,一股恐怖的氣息從那道姑體內衝天而起。


    霎時間,地動山搖,天空中雷光聚攏,如大龍俯衝,劃破雲霄。


    可怕的威壓直接將明昭震飛出去,重重地砸進岩壁之中。


    變故來得太快,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林雪見花容失色,剛要動,便被那恐怖的氣勢壓得動彈不得。


    兩百多名斬妖衛噤若寒蟬,身上的衣甲都在崩裂,身後長劍低吟,如同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幾乎不能自已。


    “臥槽……”


    周道和王小乙相視一眼,俱都色變。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眼前那美貌如花的道姑竟然是一位隱藏的大高手,行走山間,突然暴起,霸道得沒有邊際。


    “你敢……”


    紛亂的煙塵中傳來明昭憤怒的聲音,他一步踏出,麵目變得無比猙獰。


    雄渾的真炁從明昭的天靈驟然升起,好似靈香焚燒,天地靈氣都變得狂暴起來。


    “半步成罡?這點道行也敢妄論元王?”道姑冷然。


    天空中的雷電好似一條鎖鏈破空而之,虛空顫浮,天靈之上的香火真炁被輕輕一抽,便猛地破碎。


    明昭一聲慘叫,好似被砍了爪牙的病虎,懨懨低頭。


    轟隆隆……


    那如鎖鏈般的雷電再次猛地一抽,將明昭直接拍進山中,砸入岩壁。


    下一刻,雷電狂舞,如一頭巨蟒,“叼”著血淋淋的身影,懸在半空中。


    山野荒郊,一片死寂。


    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相信,在這種偏僻之地竟然能夠遇見如此高手。


    半步成罡的明昭在這位道姑麵前,弱得如同土雞瓦狗,任由萬丈真炁,卻也不堪一擊。


    “小鬼,你剛剛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麽不動嘴了?”道姑冷冷喝道。


    她眸光如劍,盯著明昭,好似在看一隻死狗。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議論元王?他成名的時候,你不過是一灘汙穢之物,瞎了你的狗眼,閃了你的舌頭,跑到這裏來丟人現眼。”


    道姑是真的怒了,身為出家人,動了無名火,嘴裏便沒有了把門。


    本來以她的身份和修為,斷不會和一個後輩置氣計較。


    奈何這明昭也不知是不是出門沒有看黃曆,偏偏自己找死,說什麽不好,居然妄論元王,犯了道姑的逆鱗。


    這還能有他的好嗎?


    “前……前輩息怒……”


    林雪見顫顫巍巍,想要上前求情。


    “給我閉嘴。”


    道姑周身無風自動,林雪見一聲慘叫,嬌滴滴的身子橫飛出去,緊接著重重落地。


    她捂著紅腫的臉,眼中晶瑩閃爍,充滿了委屈,體內的真炁幾乎被打散了一半。


    “我自教訓他,哪有你插嘴的份!?”


    道姑橫眉冷對,如此強大的氣場壓得眾人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就連周道都是麵露異色,收起了和明昭叫板的心思。


    他側目瞥了明昭一眼,洶湧的雷霆好似電蛇鑽過他體內九大穴竅,鎖住脊椎,全身的真炁都被化了。


    看到這一幕,周道的眼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說實話,這下手是真狠,僅僅一句話,幾乎便要送掉一條命。


    再過半刻,這小子的命怕是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讓你再看。”小黑貓晃動著尾巴,揶揄著周道。


    “別說話!!!”


    周道緊緊抱住小黑貓,堵住了它的嘴。


    “你怎麽不說話了?你剛剛不是挺能說的嗎?妄論元王?你給他做條狗都不夠格。”道姑厲聲喝道。


    周道有些恍惚,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臉。


    元王的受眾如此之廣,竟然連如此高手都成為了自己的擁躉,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此刻,周道倒是很想亮明自己的身份。


    他內心千思萬緒,念頭剛剛升起,突然若有所覺,一抬頭,隻見那道姑竟然看了過來,淩厲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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