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淼探了探外麵的風頭,尋了個夜晚,讓共工將他們二人送出了城,又尋了一個可靠的馬夫,送他們回了洛陽。[]


    共工回來之後隻說天朝還有事情就回去了,隨後便很快就到了年關前後。到了過年的時候,臨安城裏家家戶戶都要擺各樣的宴席,這就需要很多的酒來供應了。嫏嬛館便借了這個好時機大賺了一筆。因著先前林炳過來抄家似的搜人,嫏嬛館被毀掉了不少的酒,所以儲量就很少。所以為著供需矛盾的緣故,嫏嬛館的酒售價便被抬了兩倍。後來還因著奇貨可居,有不少的人都利用嫏嬛館幹起來倒賣的生意,一時之間,嫏嬛館的酒竟被抬到了“一壇之價不下百金”的地步,可以說,嫏嬛館算是一戰成名了。


    就在這個前途一片大好的光景之下,在我即將要忘記了袁爺爺和玉笏的四月裏,嫏嬛館收到了來自袁爺爺的一封信。信裏說他們在洛陽一切安好,袁爺爺仍舊做了廚師,在一家酒樓裏麵,玉笏則去做了繡娘,雖然生活還有些拮據,但是也算是吃穿不愁了。三月裏,玉笏生了一個兒子,小名已經取了叫阿生,大名還沒有取,希望我和阿淼能夠幫忙動動腦子。最後又寫了一句話,大意是希望我能幫忙打聽一下林炳的現狀。


    說實話,自那日見過坐在花車上的林炳之後,後來便真的再沒見過他也沒有了他的消息。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去看看究竟。


    於是趁著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夜探林府去了。


    林府內還是戒備森嚴,我先去了楊步練的房中,因為隻有那一個房間的門口是有人守著的。我潛進去的時候看見一男一女躺在床上睡著,然後便是一個下人隔著房門通報道,“夫人,夫人,那個姓林的大約是不行了,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楊步練從熟睡中驚醒了過來,不耐地翻了個身,“不好便不好了吧,與我又有什麽相幹的?”


    下人得了話就走了,我偷偷看了一下那床上的人,一個是楊步練,另外一個是一張十分陌生的麵孔。那麽方才下人口中所說的“姓林的”恐怕才是林炳了。我連忙跟著那個下人過去,還沒進屋便聞到了一陣臭味,那是一種腐爛味道,衝得我差點沒吐出來。進了屋子看見床上還躺著一個人,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那個瘦骨嶙、不成人樣、癱在床上、發出陣陣惡臭的人竟然會是當初我認得的那個林炳。[]


    我張著嘴巴半天沒有合攏,倒是林炳痛苦地呻吟了兩聲,嘴裏哼了什麽我也沒聽清楚。


    我靠近他的嘴邊才隱約聽見了他在說“阿胡,阿胡……”


    我終究是有些不忍,“玉笏她很好,玉笏和袁爺爺都已經回洛陽了,他們一直都很好,玉笏還在上個月誕下了一個兒子,不過還沒有取名字。”


    “阿胡,阿,阿,胡,一,片冰心,在,在玉,玉壺。阿胡,阿胡!”他在苟延殘喘,一字一口喘氣。


    他的眼神仿佛是要穿透整個天花板然後尋找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個身影,穿過時間,穿過空間要去找到她。


    我將阿胡留下來的那個印章放在了他的手裏,那是他親自雕刻的第一個印章,那時候玉笏隻知道那五個字裏的三個字是“鄭玉笏”,卻不知道在那個前麵還有兩個字是“吾妻”。


    吾妻鄭玉笏。


    我將印章放到他手裏的時候,他的眼神閃過一絲亮光,可是很快就湮滅了下去,一絲都不留。


    “你們進去看看,到底死了沒有?”


    外頭的腳步聲慢慢走近,“額,不要吧,那麽臭,熏死我了,為什麽每一次都是我去啊!”


    那人雖然說著不滿意,但還是開了門走了進來,我隻好隱了身形躲了出去。


    第二天,我正準備提筆寫信的時候,剛好聽見外頭的兩個客人在議論,“誒,你聽說了沒,昨天晚上臨安知府死了!”


    “就是那個娶了楊家之女才能當上知府的那個嗎?”語氣之中帶了不少的鄙夷之情,看來林炳的所作所為的確讓很多人都很不齒。看來這些年,他的名聲很是不好啊!


    “就是那個,聽說是在女人的肚皮上死的,果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到這裏,那人就輕輕笑了起來,語氣裏說不出的曖昧。


    果然是死了。隻是死法和他們所傳的都不一樣。


    “噠”的一聲,墨汁在紙上便暈了開來,直接毀掉了一整張紙,我隻好換了一張紙,本來倒是有些話可說的,隻是現在聽到了本就預想到了的消息,反倒不知道該怎麽去寫這封信了。


    阿淼在麵前坐了下來,“怎麽了,又在發呆?”


    我攤開手聳肩道,“成日裏無事可做,除了發呆我還能幹嘛?”


    阿淼沒有繼續問,“你在寫給袁爺爺的信嗎?”


    “嗯,隻是我還沒想好要給玉笏的孩子取什麽名字呢!你想好了嗎?”


    阿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取名字不是你的專長嗎?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


    我破天荒地沒有反唇相譏,陷入了深思。


    我忽然便想起了林炳死之前念的那句詩,“一片冰心在玉壺”,這句詩如果要讓我來寫的話,倒是不如寫做“一片炳心在玉笏”可能會更合適一些。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我輕輕地呢喃出聲,阿淼伸手又在我的額頭上給我一個輕輕的爆栗。


    “又在念叨些什麽?”


    “我隻是忽然想到了一個名字,就叫問心如何?袁問心。”我不知道林炳在死前會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不管如何,我希望他的孩子永遠都不要走上他的這一條路。


    “問心?問心。”阿淼將這個名字呢喃了幾遍,隨後才點頭道,“這個名字倒是有那麽一點意思。”


    “那我就寫下了!”


    最後我還是一五一十將林炳的情況在信裏告訴了袁爺爺,當然為了怕袁爺爺的心髒受不了,還是把情況說得比較委婉。


    不過大約過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我就收到了袁爺爺的信,他隻說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這麽快。


    我收到信的時候也就是覺得有那麽一點遺憾,旁的感覺倒是也沒有。


    忽然聽見外頭敲鑼打鼓地十分熱鬧,我便湊出頭去看,拉過一個路人問道,“誒,現在是什麽情況啊,為什麽這麽熱鬧啊?”


    那路人指著遠遠馬頭上騎著的人,告訴我,“看到那個穿著大紅色官袍的人了沒,那個就是咱們臨安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姓洪,叫錦綸。”


    我看了一下,心裏想,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嘛!隻是前腳林炳才死,後腳這新上任的知府就到了,這速度實在是有些太快了吧!


    “這個洪錦綸可是新科狀元出身,別看他這麽年輕。”


    旁邊的一群姑娘看著那洪錦綸俊俏的相貌之時,忍不住尖叫起來,一雙眼睛裏就差點沒畫著桃心來宣布她的花癡了。一隻手還伸手去抓我的袖子,我連忙躲了開來,我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要是被扯壞了,我找誰去哭啊!


    那個路人不屑地笑了一聲,開口便打碎了那些姑娘們的春夢,“行啦,你們就別指望了,那個洪大人可是已經有妻室了的,聽說也是個糟糠之妻,從小和他一塊兒長大,青梅竹馬的。你們啊,沒機會啦!”


    那些姑娘們都不相信,“那又怎麽樣,就算做個妾也好啊!”


    路人“切”了一聲,“你們就誇張吧!你想要嫁,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啊!”


    我挑眉笑笑,正準備往回走,卻抬眼瞥見了那遠遠而來的洪錦綸,下一刻,我便石化了在當場。我就看著洪錦綸從我前麵慢慢地過去。等那些人們都散了,我都沒能回過神來,還是阿淼過來將我給敲醒了的。


    “你最近是怎麽了,老是發呆。”


    我問阿淼,“誒誒誒誒,阿淼,你可見到那個新上任的臨安知府了?”


    他點頭,“看到了啊,怎麽了?”


    我將之前在林府所看到的情景都告訴了阿淼,“那個洪錦綸就是那天我在楊步練房裏看到的那個男人啊!”


    阿淼拍拍我的肩膀,“日光之下,豈有新事?好了,不要想了,走吧!”


    我忽然想到了什麽,拉住他的袖子,“等一下,阿淼。我一直有件事情沒有想明白。其實當初我被林炳抓走了,其實也不算是什麽大事情,隻要動動手指就能解決了。你為什麽要去找楊步練回來,非要把事情給鬧大了啊!”


    阿淼回過頭來看我,冷笑了一聲,“誰讓他給你灌了那麽多的蒙汗藥!敢動你?可不是不要命了!”


    我笑了起來,“看來你很在乎我啊!”


    阿淼輕輕挑眉,用折扇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額頭,“沒得又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好歹你也算是我的弟子,動了弟子,難道做師傅的不該出麵給你出氣?行了走吧!”


    阿淼抬腳就回了嫏嬛館,我笑笑,提裙跟了上去。


    沒有了瑣事的束縛,而酒館的生意也漸漸走上了正軌,自從沒了那麽多事情束縛之後,我對聽書的興趣就越發濃厚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阿淼覺得放我一個人出去不大放心,究竟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妙齡“淑女”,隻怕會有不少的“君子”會前來相求,索性也就陪我一起去聽書,倒是每日在酒釀閣子裏呆得少了一些。隻是同一出說書聽得多了,阿淼變有些失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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