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每看到他的五哥在他麵前落寞失意的模樣,他心裏也是很不好受。[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可是阿茂她?


    他和阿茂該怎麽辦呢?


    褚太皇太後見他不再說話,便知道這一次她的確抓到了他的軟肋,郗道茂是他的軟肋,王家同樣也是。


    “這樣吧,哀家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之後,哀家要看到答案。你先回去吧!順便,哀家給你賜了一個劉太醫,一會兒你出宮就帶著一起回去吧!劉太醫也是伺候了哀家很多年了的,也是個老手,讓他給你看看,什麽毛病也好得快一些。”


    王獻之隻能躬身告退,隻是臨走到殿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回頭問褚太皇太後,“如果當初讓太皇太後再選擇一次的話,可會不顧一切的手段嫁給我父親?”


    褚太皇太後渾身一震,良久才平複下來,“會。所以哀家這一生的努力都是為了彌補當年所有不能的不顧一切。”


    “可是太皇太後有沒有想過,就算當初你能夠不顧一切,結果也不可能比今天的要好。”


    褚太皇太後低低地道,“想過,但也因此更加不甘心。新安,像極了當年的哀家。”


    所以,這一次,你才會選擇不顧一切地幫她,是嗎?


    王獻之從宮裏回來之後便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郗道茂問他緣故,他都不肯說。


    三天過得很快,一眨眼就過去了。太後派來的劉太醫名為治病,其實是監視,甚至說,有劉太醫在,王獻之便不敢拿郗道茂去賭,這也太皇太後的用意。


    王獻之緊緊地抱住郗道茂,“阿茂,為我生個孩子吧!為我生個孩子吧!”


    郗道茂察覺出了王獻之與平日裏的不同,她一直都在調養身體,可是這些年來,卻一直都沒能懷孕。王獻之從來都不會和她談這話話題,因為玉潤,也因為靜之,孩子曾是他們心裏永遠的痛。


    可是這一夜,他和她算是抵死纏綿,王獻之緊緊地抱著她,怎麽也不肯放手。他在害怕,他很害怕。他渾身都在顫抖,可是他不敢說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那是相守的最後一晚,天一亮,他就要做出選擇。


    夜間,郗道茂睡著了,他就披衣起身,坐在書案前麵,靜靜地坐了很久。紅燭的火苗都漸漸小了,屋子裏從亮到暗,再從暗到亮。


    他是王羲之的兒子,是王家的天之驕子,多少人羨慕過他,他有身家、有才華、有能力,所以他從來都沒有這樣挫敗過,也從來不知道什麽是痛苦和艱難。


    他很想問問他的父親,他曾經是怎麽選擇的。


    一邊是他的愛妻,一邊是他的家族。他不能選擇,也無法選擇。他如果要放棄郗道茂,有無數個理由,因為要保全家族,要保全她的性命,要保全郗恢。


    可是對於他來說,他不能放棄郗道茂,卻隻有一個理由,因為他愛她,有多愛呢?他不知道。


    可是他有多愛她,此時的抉擇就有多痛苦。


    他輕輕抽泣出聲,良久,他眼前的休書就被一雙玉手給抽走了。他抬起頭來,“茂兒?”


    郗道茂抬手蒙住自己的雙眼,她咬住牙讓自己不哭出來,可是雙頰卻已經留下了淚痕,“七郎,我是不是讓你很為難啊?”


    王獻之不能說出口。


    她慢吞吞地放下了手,“我知道,終有這樣一日的。你不能做決定,我,我替你做。七郎,你休了我吧!郗家的沒落,我無能為力,王家逼你娶新安公主,我也無能為力。”


    休書是要按著七出之條寫的,是那麽多年來,她唯一不能叫王家的人滿意的,隻有無子嗣這一條。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麽會說那句話,“為我生一個孩子吧!”


    如果她有一個兒子,也許,境況也會有所不同吧!


    他還是護著她的。她輕輕勾出一個笑容來,這一次,她先走。


    郗道茂輕輕握住王獻之的手,她的手是那麽冰涼屋裏,將他的手印按在了左下角的地方,“七郎,如果說有什麽能讓我不那麽無能為力的,那就是你。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如果我走,能讓你不那麽為難,我,我,我可以放棄!”


    最終他們還是放開了雙手。這一次,不是他放開,是她決定放手。他從來都殺伐決斷,他會為她做好所有的決定。但是這一次他是怯懦了,而她為了做了最艱難的一個決定。


    太元三年秋日,王獻之和郗道茂和離。司馬曜正式下旨賜婚王獻之和新安公主司馬道福。


    太元四年,夏,王獻之尚公主。


    喜宴之上,來往恭賀的人都不少,王獻之喝了很多的酒,他一直想要把自己給灌醉,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那麽清醒過。


    外頭雷雨交加,客人們都走了之後,王獻之隻帶了一個執臻,他把執臻手裏的傘推開,一路踱步走到滄浪亭,他仿佛還能看見郗道茂坐在亭子裏給他沏茶,與他談論詩書畫作的模樣。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可是如今的他卻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從前還有消息說她是去了伯父郗愔那裏去了,可是現在連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阿茂,你在哪裏?”


    新安公主撐著傘走近他,“夫君,你何故在雨中糟蹋自己的身子,今夜,本就是你我新婚之夜……”


    王獻之卻轉身看她,“公主回去休息吧!我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新安公主咬牙問他,“你明明都答應要娶我了的……”


    王獻之慘笑一聲,轉過去去看滄浪亭,“太皇太後拿捏著阿茂的性命來要挾我,我不能不從。可是公主,我心裏隻有她一個人,你也如願嫁入王家了,往後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吧!”


    新安公主的臉色慘白,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了身子,“我,我不知道……”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不論你知道還是不知道,都改變不了現實了。”王獻之的足跡沒到了陰冷時候就會發作,此時他站了那麽久,足跡發作得就更加厲害了,他甚至連走都走不動,隻能靠執臻強撐著才能勉強移動。


    忽然天邊閃過一道白光,他仿佛聽到一聲淒厲的啼哭聲,他整個身子都晃了晃,“當年,玉潤,玉潤出生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的天,雷雨交加。”


    “阿茂!”這是王獻之昏倒之前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阿渡便抱著抱著一個孩子來找王獻之,“姑爺,這大概是奴婢最後一次這樣叫您了。”


    王獻之顫抖著雙手接過這個孩子,他身上都還是血跡,他的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可是王獻之一看,便知道,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郗道茂的孩子。


    “夫人已經去了。夫人臨終之前,吩咐奴婢要把小公子交給姑爺,小公子的名字也都取好了,就叫安之。”


    王獻之低頭看到安之,他問,“阿茂人呢?我要見她!”


    阿渡搖搖頭,“姑爺再也見不到夫人了。她的身體已經被火化,被灑在了桃葉渡口的河裏,因為夫人說,她便是死了,也想留在這裏,她舍不得姑爺,舍不得小公子。”阿渡一邊說一邊抽泣,“夫人其實沒有離開京城,她一直住在桃葉渡口的一間屋子裏。昨天,姑爺娶公主,滿城裏可真熱鬧啊。夫人聽著那吹吹打打的聲音,還在念姑爺的名字,最終動了胎氣,產下了小公子,還沒有足月呢!”


    王獻之最終失聲痛哭。


    安之非足月而生,生產的時候就是七災八難的,後來身子一直不好,最終也沒能熬過周歲。


    王獻之哭得肝腸寸斷,從來都沒有人見到他這樣痛苦過,郗道茂沒有,新安公主也沒有。人人都道王獻之風流蘊藉,乃一時之冠,從容溫和,超然物外,可是他到底也隻是一個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王獻之呆在書房裏麵,將他很多寫好的字都放在火盆裏燒盡了,新安公主闖進他書房的時候,隻搶救出了一片文稿,“雖奉對積年,可以為盡日之歡。常苦不盡觸額之暢。方欲與姊極當年之匹,以之偕老,豈謂乖別至此!諸懷悵塞實深,當複何由日夕見姊耶?俯仰悲咽,實無已已,惟當絕氣耳!”


    至此,王獻之就病了,病得很嚴重,王徽之便讓王靜之回來侍疾左右。王獻之每每看見王靜之的時候便會想起郗道茂,王靜之也常常會和王獻之說起當年郗道茂還在的時候,他們母子相處的情景,也隻有在這個時候,王獻之的臉上才會浮現出一絲笑意。


    有一日,新安公主問王靜之,“為何你總是對本宮若即若離的,難道本宮待你不好嗎?”


    王靜之隻能如實回答,“其實公主待兒臣很好,隻是每當兒臣麵對公主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母親,母親離府,公主便入府了,年歲依舊,人已不同。每念及此,兒臣便覺得悵然若失。公主見到父親的時候,恐也是每每能念及桓氏的當年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之常情,大致如此。公主應該能切身體會兒臣的心意。”


    新安公主公主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終隻是訕訕道,“靜之所言不錯。”


    王靜之便躬身告退。


    王獻之足疾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疼痛的程度也越來越厲害,有時候實在疼痛到難耐,王獻之便服用五石散來止痛。五石散用得多了,王獻之看起來身子是很好,其實內裏卻是越來越虛了。


    有一次,王獻之在飯桌上,突然吐血昏倒,新安公主守了他整整三天。王獻之睜開眼睛看見憔悴的人影,脫口而出,“阿茂?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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