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到即便完成了工作,最終也會時間回溯後,葉盡歡就完全放棄了繼續動筆。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遇到了瓶頸,而打破限製點的要素很顯然就在麵前這名眉目含情,異常黏人的美少年身上。


    “怎麽了,葉子?不打算寫了嗎?”


    仿佛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件事一樣,蘇幕遮眉眼彎彎的得意笑道。“好幾次啦,我一跟你提起時間在不斷重複,你就懶散起來了。葉子真是個懶蟲。”


    “因為沒有意義。”


    葉盡歡頭痛的按了按太陽穴。


    要怎麽做才能打破現在這個僵持著的局麵,要怎麽做才能讓蘇幕遮心甘情願的把過去透露出來,要怎麽做才能……送他成佛。


    就現在看來,麵前的這名地縛靈少年對生者的世界還異常留戀,又或者說,他留戀著這段不斷重複的相遇過程,留戀著葉盡歡的到來。突然闖入的葉盡歡,反而給他平淡如水的孤獨生活帶來了繼續掙紮的意義。


    “我們一起來做些有意義的事吧。”


    葉盡歡突然直視著少年提議,試探性的說道,“就像以前一樣。”


    “葉子雕刻的東西不管看過多少遍我都還是很喜歡。”


    “上一次我們一起雕琢的東西都可以堆滿大半個屋子了。光是看著就很讓人歡喜,葉子真是心靈手巧呢。當然,不止是雕刻,和葉子在一起不管做什麽事情我都覺得很開心。隻是簡單的說說話,我也覺得非常的滿足。”


    將頭靠在葉盡歡的大腿上,他笑得像吃了蜜糖似的甜。


    他似乎極為享受這種和他人親密接觸的時刻,也不知是因為死了這麽多年沒接觸什麽人,還是生前一直和別人關係疏離導致。


    “那這次我們雕刻自己的家人怎麽樣?”


    葉盡歡僵硬的笑了笑。


    “……我沒有家人。”


    說這話時,蘇幕遮的表情出乎預料的奇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瞬間,他仿佛是回想起了什麽令人難以忍受的過去,連拳頭都攥的死死的。那種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話,就好像在強迫自己遺忘某些重要卻惹人厭惡的東西似的。


    葉盡歡敏銳的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很大的突破口。


    “如果你願意刻我的話,我想說我並不介意。”


    在蘇幕遮一霎那變得歡喜起來的眸子,葉盡歡看到了微微偏過頭,仿佛是在躲避著對方目光的自己。


    曾經有過一次專業雕刻家經驗的小家夥拿著小刀漫不經心的對著木頭琢磨,卻聽得旁邊的蘇幕遮小心翼翼的如是問道,


    “說起來,葉子的家人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是一群表裏不一的家夥,但卻又非常的——比任何人都溫柔。因為是家人嘛,沒什麽好稀奇的,我們之間有血緣和共同的追求聯係著彼此。這就是所謂的‘羈絆’。”


    想起哪些人,想起自己一直為之努力的深愛的家人們,葉盡歡甚至眼眶都隱隱紅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神情有多脆弱,那樣悲傷的溫柔,仿佛是在哀悼著什麽既定的真相。


    “一定是一群很棒的人吧。”


    蘇幕遮微微笑起來,“養育出像葉子這樣出色的人的人們,真是值得尊敬啊。我就不同了,我什麽都沒有,一直以來都是一無所有。”


    對於他的鬼話,葉盡歡半點不信。


    這之中一定有什麽掩蓋的秘密,蘇幕遮在提到家人時的態度已經證明了一切。


    毋庸置疑,這家夥是確確實實厭惡著“家人”這個身份本身。


    “我們是被聯係到一起,不斷重複這段時間的吧。所以你不是一無所有的,你有我所缺失的我們的記憶。”


    葉盡歡冷靜的說道。


    這份記憶是獨屬於蘇幕遮一個人的,也許等待的過程異常的寂寞,但看著熟悉的對方按照自己記憶裏的樣子動作起來,這不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嗎?也許現在葉盡歡所做的事情,上一個人也在做,隻不過失敗了呢。


    令一個存活了二三十年的地縛靈成佛,這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他在這裏已經太久了,光是執念已經不足以證明他停留在這裏的理由。原先葉盡歡一直為此好奇,可現在他卻是明白了,沒錯,蘇幕遮之所以一直在這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與他相遇。為了讓這樣的邂逅永不停止,於是他們便一次又一次經曆著這場如同鬧劇般的事實。


    “那葉子願意做我的家人嗎?”


    蘇幕遮突然發問道。


    “不願意。在我的認知裏,所謂的家人必須有血緣這一環,缺失了這一重要要素,即便是產生了親情,也並不是正統意義上的家人。當然,除開血緣,彼此之間的相處之道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那個人願意為了保全我犧牲生命,而我也願意為了拯救他們犧牲自己的一切,那麽我想這就是家人沒錯了。”


    “家人……是互相犧牲?”


    仿佛是頓悟了什麽似的,蘇幕遮不斷重複自問道。


    “既然如此,那我果然是沒有家人的。”他如此說著,眼眸幽深而昏暗。


    沒有人願意為了我而犧牲生命,我也不願意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任何東西。


    我是孤獨的。


    從始自終,我都隻是一個人。


    也許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但葉盡歡分明看到他的身後一瞬間凝聚起了巨大的時空回溯畫麵。


    比如今還要稚嫩的多的黑衣男孩子,一個人站在角落裏孤零零的看著歡聲笑語享用著晚飯的一家三口。


    他就那樣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猶如一座雕塑。


    年輕英俊,談吐幽默風趣的父親,美麗優雅,和藹可親的母親,以及……長著與蘇幕遮異常相似麵孔的俊美少年。


    實在是出色而完美的一家三口人。


    隻有黑衣的男孩子是被排斥在外的,他是那樣的孤僻而又不討人喜歡,與永遠爽朗笑著的兄長就像是深海中不敢直視海麵的鯊魚與在陽光下跳躍的海豚的區別。


    父母顯然也更喜歡出色的大兒子,就連自閉症眼中的小兒子是什麽時候出了房間都不知道。小兒子突然出現在飯桌上大概反而會讓他們覺得十分尷尬吧。


    ——畢竟這個孩子一直以來都是恥辱的存在。這個孩子的出生,隻是個意外,他不受到任何人的歡迎。


    本來就是自閉症,自己去自殺不好嗎?非要活著惹人厭惡。


    作者有話要說:末夏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4-06-13 22:02:45


    感謝末夏姑娘的手榴彈=33333333333333333=


    小蘇的過去會一點點揭露→_→總之這孩子也是個自小活在對比裏的苦逼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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