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琵琶聲,激揚哀烈,一個女聲唱起了曲,聲穿金石,響遏行雲,急雲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因下午才喝過酒,晚上李熙便沒有再叫酒了。


    急雲想了想道:“你那些侍衛,未必肯服我呢。”


    李熙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春風化雨,我想讓你先負責新人的訓練……即使是我,獲得他們的信任,也頗花了些時間……”其實他開始何嚐知道這侍衛後頭隱藏著如此深的秘密?他當時不過是嫌沒有人用,看到幾個侍衛頗為精幹的樣子,便花了些心思收服,禦下之道,無非坦誠相待,恩威並施,以心交心,自然漸漸得了他們的信任。


    急雲想了想道:“新人訓練在哪裏?是什麽樣子的人?”


    李熙道:“現在這一批還是十幾年前收養的,是北蠻入侵時產生的大量孤兒,經過了初步甄選,才開始訓練的,年紀如今和你我是差不多的,如今基本是經曆過初步的武藝訓練,我上次去看過,武藝湊合,專業素質上我覺得差了點,若是能得你訓練,建立一支小小的特種部隊是不錯的。”


    急雲想了想道:“貴精不貴多,選上三十人先試試看吧,基礎訓練過一段時間再進行選拔,最後隻留下最合適的十個人就好。”


    李熙微微一笑道:“就這麽定了。”


    急雲卻已是在腦中有了個初步的訓練方案,她忽然有些期待地問道:“什麽時候開始?”


    李熙笑道:“我會讓人安排陸續分批送到京裏,到時候天冷點,就以養病為由到山莊上養病,拒絕一切應酬……”


    急雲點點頭,她之前還擔憂當了王妃,整天要應酬拜訪進宮什麽的,實在太煩了,如今卻仿佛打開了個新天地,豁然開朗,她心中有些淡淡的喜悅。


    樓下卻是起了些攪擾,急雲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於是走出包間倚著欄杆往下看,李熙便也走了出來站在她旁邊。


    隻見大堂裏兩群人在對峙,一邊幾個人均是玉色襴衫四方平定巾,看起來是國子監的學生,為首劍眉星目,麵容俊美,表情清冷,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寒劍,正是衛瑾,後頭一個神清目朗、溫文爾雅,卻赫然是謝開陽,旁邊還站著袁玉,又有那許久不見的表格崔瀚。另外對峙著的一群人,為首的是個錦袍少年,身穿大紅色圓領團花緙絲錦袍,戴頂鑲珠金冠,足穿粉底烏靴,麵如冠玉,卻長著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隨後倒有數名侍衛拔劍正在對峙,看起來氣派不凡。


    兩邊正對著嚷嚷,急雲聽了一會兒,大致明白,原來是那錦袍少年在下頭聽曲,卻是喝了些酒,口出狂言,將那些歌姬批了個一無是處,最後索性說什麽大秦玉京居然一個能看得上眼的歌姬也沒有,原本這也是常事,聽到的人一般也不和酒後的人計較,不料今日因天氣晴好,開陽約了些同窗好友一同會文遊玩,晚上意猶未盡,便一同到了這有名的歌月樓來吃飯,正好便坐在臨近。同遊的崔瀚卻是狂生積習難改,這些日子與謝開陽、衛瑾等人同進同出,儼然已將自己當成京中貴族的一分子,有些目空一切起來,聽到那錦袍少年口出狂言,自然又按捺不住脾氣挖苦了幾句,這原也是一般口角,若是尋常人,忍忍或者口角兩句也便罷了。偏偏這位錦袍少爺,卻恰是前來玉京恭賀晉王大婚的南詔王子俸江元,從小爆炭一般的太歲脾氣的,如何受得這擠兌,立刻跳了起來,兩邊便口角起來,因崔瀚嘴巴實在刻薄,南詔這邊的侍衛便上前動了手想教訓他,而衛瑾看是開陽的表哥,自然也格開了,兩邊一動手,吵架便升了級,護衛一看是高手,更是緊張,兩邊登時劍拔弩張起來,一時倒也沒能動手,崔瀚看自己這邊占了上風,更是變本加厲火上澆油的刻薄起來,俸江元大怒,兩邊卻在對罵中,護衛們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怕惹怒了高手為主子帶來麻煩。


    上頭兩人看了看,李熙納悶道:“那個狂生怎麽會和開陽衛瑾混到一起去的?恃才兀傲,悖謬乖張,這樣的人隻會招禍,還當遠離才是。”


    急雲道:“是崔家那邊的二表哥崔瀚,一起進京說是要入國子監的,你認識”


    李熙點點頭道:“對麵那卻是南詔二王子俸江元,他們若是真鬧大了討好不了的,國子監的學生,回去祭酒可是要責罰的。”


    急雲楞了楞道:“下頭還有我養母的兒子袁玉呢,平民人家,誤了前程可不好。”


    李熙微微笑笑,將手裏持著的茶杯往欄杆外頭輕輕一放,薄透的白瓷杯落到一樓大廳打磨光亮的青石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


    下頭兩夥人都住了嘴,均抬頭往上看,卻是正正對上急雲那漆黑冷清的雙瞳,李熙立在一旁,慢裏條斯地籠著衣袖笑如春風道:“這般良宵,雅俗共賞之時,如此喧鬧,辜負明月矣!我們夫妻二人對酌,甚覺寂寥,不知列位可否賞臉同席一談?”


    聲音清朗,言詞和雅,二人並立,均是容色清麗,如蘭芳之華,令人心折,眾人都呆了一呆,開陽卻是驚呼道:“是姐夫。”


    對麵俸江元一眼看上去便先看到急雲的絕色,也呆了呆,再看到李熙,才似笑非笑道:“原來是表弟啊。”


    兩邊相互對視了一眼,敵意未消,卻少了殺氣,兩邊都上了二樓,李熙早已吩咐小二換了大桌來,又重新上了酒菜,彼此通了姓名,崔瀚聽到開陽叫姐夫時,心裏就知不好,再知道自己適才譏誚的男子是南詔國的王子後,臉上表情越發尷尬,沒奈何,隻得老著臉來作揖,李熙笑著對俸江元道:“這位是內子的表親,若是有什麽冒犯之處,我替他向你道歉了,還望看我臉上,多多包含則個。”


    俸江元瞥了眼崔瀚,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眼明媚起來:“表弟都這麽說了,我也就不和他計較了,隻是自己沒幾分本事,就要帶眼識人,難道這位衛公子還能陪你一輩子麽。”說到最後一句,眼裏卻忽然又起了殺意。


    崔瀚隻得笑道:“原也是不打不相識,既然如此,今晚這酒水我全包了,隻做給擾了貴人和表妹、表妹夫的賠禮了。”說著又偷窺了急雲一眼,那國色天姿,到底又讓他這些日子被壓製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他隨謝家進了京,隻以為有更多的機會見到表妹,沒想到崔氏經了蘇定方這一遭兒,內外分明,他住在外院,若是想逛個後花園,都要先讓人進去通告各處後才得進入後園,幾個月毫無進展,他也灰心,隻想著自己家裏萬貫家財,再在國子監借著姑父的力上一把,未來未必遇不上更好的,因此更是分外出力結交權貴,不想這一眼見到已經嫁給晉王的表妹,魂靈又飛了起來,自己在脂粉叢中走過多少,幾時見過這般的容色!瑤光表妹又稍嫌表情清靜了些,看著無甚趣味,倒是玉衡表妹,活色生香,朝氣蓬勃,更讓那顏色添滿了十分!


    一番揖讓過後,都安坐了下來,都是年輕人,觥籌交錯,一會兒氣氛也就又融洽起來,眾人看李熙儀容俊雅,詞氣通明,為人又謙厚,待人和氣,全無一點貴介氣習,更是都來敬他,他並不能喝酒,隻是以茶代酒,一一回了,席上隻是喜氣洋洋,俸江元看坐在一旁雖然沉默卻有著動人心魄的美貌昭示著存在感的急雲,不由地好奇問道:“表弟新婚燕爾,如何有興趣和王妃微服出來閑逛的?”


    李熙笑道:“月色頗好,我們便出來散散心。”


    俸江元原本是想奚落兩句的,新婚才三日,不在家裏恩愛,跑出來看勞什子月色,卻是忽然想起這位表弟自幼有心疾,隻怕新娘子是守了空房,表弟怕新娘子受了委屈,因此隻得帶別人出來頑一頑散散心吧,這麽一想,臉上表情就有些古怪起來,隻得哈哈笑兩聲,座上的人卻也有人想起了這一茬,一時氣氛都有些低落,衛瑾和謝開陽臉上都有些黯然。


    急雲卻恍如不覺,直接問俸江元道:“聽說貴國有種青煙鹽是麽?不知你可能找到?”


    俸江元一愣,笑道:“這是可遇不可求的……王妃這是要作甚?”


    急雲道:“給晉王治病的。”


    座上諸人臉上更是又古怪起來,急雲哪裏知道他們想到別的地方去了?隻又去看著俸江元,他被那澄澈的明眸一看,身上熱了起來,隻覺得自己解決不了佳人的問題,著實罪過,趕緊道:“原來是給表弟治病的,這好辦,我回去立刻和父皇、姑姑說了,為你重金懸賞便好了,這次來之前,因為表妹病了,她不能親來,再三叮囑,讓我好好和你解釋呢,到底是母子連心,姑姑定當會全力以赴的。”


    李熙臉色不變,隻是微笑道:“有勞了。”一邊卻想起了那遙遠的記憶,一個女子抱著自己哀哀的哭,低聲說對不起,然後給自己灌了一種液體,之後他就有了“心疾”,不能激動不能喜悅不能生氣,否則便萬箭穿心甚至暈闕……嗬,母子連心……


    她當然有苦衷,但母子之間那一點血緣情分,也被這麽多年鈍刀子割肉的痛苦磨滅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年底工作巨忙,這些日子每天更6000已是勉強,幾乎沒有時間回評論,今天又驚聞噩耗明天還要加班,加上後天的正常調班,要一直上班到年三十,感覺眼前一黑,我本來還指望明天不用上班好好碼出點存稿呢!


    今天理論上還有第二更,實際上第二更還一個字都沒碼,大家不必專門等,若是碼得出來我就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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