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迎春見了玄明道人,他那相貌,真就與她當初所見的元神之體,很有幾分差別,似乎那空靈飄逸的意味少了些,卻愈發的平和可親,又仿佛還多出了幾分煙火之氣。


    迎春一時出神,玄明道人便笑道,“師妹,以為兄這地仙的修為,相貌自然可以隨意變化,你若覺得看著別扭,我就再變一變?”


    迎春這才發現自己正盯著玄明道人看,不由得雙頰飛紅,垂下頭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回應他,隻得支吾問道,“師兄,你的修為已然全部恢複了?”


    “正是,”玄明道人便笑道,“師妹這幾年傳道辛苦,眼下倒可以專心修行,那些傳道之事,都交給為兄吧。”


    “這卻使不得,”迎春想起一事,不禁掩麵而笑,“這些來聽講道的人,可隻是認識廣澤真人,突然就換了一位,唯恐他們不認呢。”


    玄明聞言,遲疑片刻,卻啞然失笑,“師妹所言甚是,師妹便繼續在山下講道,為兄自當為師妹的後援。”


    迎春聽得他話中有話,便忙問道,“師兄有何打算?”


    那玄明道人卻不慌不忙,在那青石上盤膝坐下,又叫迎春也坐,這才說道,“師妹上次對我說,那皇上賞了四座山峰給你,此山的周圍諸峰,還被其他僧道等占據了,我蓬萊派在此方世界之中,其實唯吾獨尊,如此尚不能獨占一山,實在是缺乏氣度,為兄明日便訪遍周圍山場,將那些僧道等,都驅趕走便是。”


    迎春想了想,卻皺眉道,“此處紫蓬山,因離京城近,都是被曆代的皇上封給各處僧道的,如今師兄要驅趕他們,隻怕會鬧將起來。”


    “怕什麽?”那玄明便笑道,“鬧起來,便讓他們知道真仙手段。”


    迎春卻也明白,玄明既然回來,凡事便都由他做主,自然不會再多說,他卻又對她笑道,“為兄上次是聽師妹說過,前任的皇上已經駕崩,宮中又換了新主,卻不知眼下的情形如何,還請師妹為我一一道來。”


    迎春想到那宮中的皇上,就心生厭惡,隻好解釋說,自己自從上次李太後召見之後,並未再去過宮裏,於是就簡單介紹了李太後,又說到妙玉,繼而便不免要提到妙玉嫁於寶玉之事了。


    那玄明便又問道,“師妹的家裏人,如今還好麽?”


    迎春便說了兩個妹妹俱已出嫁,父母兄嫂也過得挺好等語,又歎道,“如今隻剩下一個林妹妹了,就是那絳珠仙草當年托生的那一位,她那人品才華,強過我們家姐妹百倍,卻被那塊石頭悔婚了,真真可惜極了。”


    “她若真嫁給了那塊石頭,恐怕師妹你反倒要日日擔驚受怕了,”玄明便笑道,“其實這也是小事,待我將這紫蓬山整飭成一座像樣兒的山場,引得王公貴族們來膜拜,到時候就從中挑個好人家與你妹妹便是。”


    迎春也知玄明道人必然是言出必行,因而就隻是笑道,“師兄整飭山場,一人如何忙得過來,分點兒活計給我做吧?”


    “那卻不必,”玄明很隨意的擺了擺手,“待為兄把此山收拾好了,便可叫徒子徒孫們過來幫忙,到時候你我便可在山中潛心修行,事情都讓他們去做就是了。”


    迎春聽說還有徒子徒孫們,自然不免有些緊張,想了想,卻還是對玄明笑道,“既如此,師兄為何不早些叫他們過來,也可多分擔些事情。”


    “那可不行,”玄明道人便指著眼前的山峰,一本正經的說道,“師妹你也看過那些修仙筆記,但凡大宗門,哪一個不是宏大壯美、盡顯仙家風範的,如今我們這裏,也就是普通凡間山峰,現在就讓這幫徒子徒孫過來,豈不要在他們麵前丟我這做師父的臉麵?”


    聽他這麽說,迎春卻也不敢笑他,隻得又敷衍著道,“那師兄自己卻得多操勞了。”


    “也是舉手之勞,”那玄明道人一邊說,一邊便伸手在空中隨意抓了幾把,他那手中就有道道金光延展開來,不過幾息功夫,便凝成了好幾張金光閃閃的揭帖,他也隻是輕輕揮了一下手,其中的一張,便慢悠悠飛到了迎春麵前。


    迎春也隻來得及匆匆瀏覽一遍,玄明道人又在那揭帖上布下了禁製,即便是她看了,也覺得震人心魄,其上寥寥數語,不過是說蓬萊派將要在紫蓬山設宗門、開道場,閑雜僧道等,限三日內搬離本山,否則將動起刀兵,強力驅趕雲雲。


    這措辭是頗為強硬,但迎春也知道,她若說了,玄明道人也隻會說對於這等邪門外道,不必客氣等等,於是她也不開口,隻點頭稱是,於是玄明便又揮了揮手,那幾張揭帖,便隨風飄蕩,向著周圍各處廟宇道觀的方向慢悠悠飛去了。


    “此輩僧道,其實都是凡人,”玄明便輕歎一聲,“以你我身份,也不好傷他性命,但願他們能識實務,也省得再費力驅趕。”


    他二人又談些道法,玄明便將此次轉世投胎的諸多體悟說與迎春聽,畢竟迎春來日如若不能再進一步,投胎轉世亦是出路之一。繼而迎春卻又問起修行中的一些問題,玄明一一作答,此時坐於凜冽山風之中,看亂雲飛渡、落霞滿天,到也別有一番意趣。


    眼看著天色慢慢暗了下來,玄明依舊談興正濃,迎春便就隻得開口道,“師兄,這一座天柱峰,原是紫蓬山中的最高峰,我留給師兄居住,然而我去找了兩次,並未在其上找到洞府等處,師兄可要再去看看?”


    “沒有天生的洞府,開辟一個就是,”玄明便站起身,“師妹,我們現在過去看看便是。”


    於是他二人一同飛到天柱峰之上,入眼處皆是怪石嶙峋,又有參天古木、積年老藤,迎春便能感覺到,玄明道人的神識如流水般延展開去,不過一息的功夫,便覆蓋住了整個兒山峰,他卻才似笑非笑的歎息了一聲,“這山峰空度了這些歲月,竟未生出一個開了靈智的山精樹怪來,如今想要個可驅使的腳力,卻也沒有。”


    一笑之後,玄明那一隻右手上,便散發出了淡金色的光霧,其中又有瑞氣千條,散發開去,雖然天將黑了,卻上達天宇,下至密林深處,就宛如升起了一輪明月一般,他便以手在空中抓、點、捏,如此數下,迎春就看見下方的天柱峰,就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操控住,那些山石樹木,也隨之聚攏散開,更發出隆隆聲響,好似雷擊。


    繼而玄明道人的袖中,便就飛出了若幹把灰白斑駁的飛劍,圍繞著他的雙臂上下翻飛,迎春便在旁看著,隻見他將袖一抖,那些個飛劍,便就都衝著那峰頂的幾塊巨石飛去,登時便揚起一片浮塵,又有金石相擊之聲,不絕於耳,玄明便指著那一處,對迎春笑道,“此處便是靈脈所在,正好開辟洞府,卻比不得師妹那邊,天生一處洞天福地。”


    玄明一邊說話,一邊手指輕彈,便有絲絲密密的水珠,澆到那浮塵之上,不過片刻,那浮塵散去,一座洞府便就現出了雛形。


    迎春便問他,“師兄,可要將我那邊的傀儡侍女帶過來為你布置洞府?”


    “不用,”玄明道人便擺手道,“我自帶了過來。”他卻又將袖一抖,收了那些飛劍,卻有幾個傀儡跳了出來,這卻不是侍女,全都是小道童模樣,梳道髻穿青袍,隻見他們隨身也帶著儲物錦囊一類的事物,一落到那洞府前,便紛紛掏出桌椅垂幔等物,裏裏外外的忙開了。


    迎春看得新奇,玄明道人便又道,“我自來是用道童的,故而便把這幾個傀儡侍女重新煉製,改了相貌,順便給他們也加上了儲物的能力,改日無事時,便把師妹那幾個也加上儲物能力,像這些裝點洞府的粗笨物件,都由她們負責收著便是。”


    他卻又打出種種的禁製,在洞府內外散布開來,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眾道童都收拾已畢,玄明便笑道,“師妹,今日早些休息,明早再來看那些凡人僧道。”


    第二日一早,迎春依舊自去講道,她才到那樹下,便就見玄明道人已然就在聽講眾人圍坐的圈外,找了個角落坐好,他便看她一眼,微微笑了,迎春就略一頷首,繼而便開講,才講到一半,卻突然見那一位久違了的明月老道,出現在那山間小路上了。


    底下講的人,亦有不專心的,故而很快就發現了明月老道,其中亦有認識他的,麵露驚訝之色,又悄聲告於鄰座。但迎春並不理睬,依舊端坐講道,那明月老道叉著手站了片刻,終是找了個位置坐下,他不認得玄明道人,故而迎春看他坐到玄明的旁邊,倒是覺得頗為有趣,更有了幾分等著看戲的想法。


    故而她又講了一段,便索性停下來,詢問眾人有沒有問題,又故意停了一會兒,趁機用傳音密術,將這老道的身份並修為都告訴玄明,此時那邊的明月老道,果然就抓住這一機會,與玄明道人攀談了起來。


    片刻之後,迎春繼續講道,一直到這一日內容講完,眾人紛紛起身,有人對著迎春施禮,有人便就轉身下山,突然就有一人驚呼起來,“剛才在這裏坐的明月道長,另外還有一人,如何都不見了?”


    玄明道人將明月老道攝走之時,迎春自然知道,此時她卻比旁人更加急上一分,卻依舊故作鎮定的等到眾人全數散去,才急忙駕起遁光,直奔玄明道人那天柱峰上的洞府,尚在半空中,她便看見玄明道人又找了塊青石坐著,那明月老道,卻伏在地上叩首。


    迎春落下遁光,就聽見那明月老道在念念叨叨,大抵就是從小說到老,他少時如何欽慕大道,好容易得到了一本殘缺不全的道經,修持至今,自己已然百歲有餘,卻既無精進之道,那壽元也將要終結,如今總算得遇真仙,隻求能跟隨仙長修行雲雲。


    迎春站在一旁,就聽玄明道人問道,“道友如何判斷貧道就是真仙呢?”


    “不敢當,不敢當,”那明月老道連連擺手,“小道所得的那□經裏,也曾介紹過如何驗看旁人的修為,適才小道偷偷窺探前輩,隻覺前輩的氣息之中,帶有巨大威壓,令小道膽寒,且深不可測,小道也不知前輩的修為有多深。”


    玄明笑了笑,並不以為意,卻問,“你所修的,是《警幻證道飛升經》?還是《太虛得道靈寶經》?”


    “是《太虛得道靈寶經》,”那明月老道卻又恭恭敬敬的答道。


    這兩冊道經,太虛幻境之中都有,玄明自然全都看過,前者是警幻仙姑所著的修行法門,也是道門正宗,之於蓬萊派的功法,也有參照印證之用,後者卻是那太虛幻境的器靈當年為了在凡間培養若幹爪牙,斷章取義的一本,大約隻能勉強修到引氣入體的階段,不可能凝結金丹。那明月老道如今不過神魂出竅,修為還不穩,大約因此,才未被那太虛幻境的器靈抓去差遣。


    玄明便淡然道,“貧道以實相告,這《太虛得道靈寶經》並非是成道的功法,其中謬誤頗多,道友以此修煉,必然難有所成。”


    那明月老道“啊”的一聲,他那身體似乎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顯然失望至極,便是迎春,也覺頗為可惜。過了許久,他才又重新連連叩首道,“請前輩救小道一命,廣澤真人想必對前輩說過,此處國中大小道觀,多以小道為尊,小道這就通傳各家,讓他們都拜蓬萊派為尊,再讓紫蓬山上的幾家,今日便動手搬家。”


    迎春聽了此語,倒頗為滿意,沒想到那玄明卻隻冷笑一聲,“難道沒有了你,這天下的各門各派,就有膽子不以我蓬萊派為尊了麽?”


    此語一出,那明月老道更不敢言,隻是磕頭如搗蒜,玄明道人便又歎息一聲,“貧道隻當你也算我道門一脈,沒想到竟如此不濟,既如此,貧道便遣童子送你下山去吧。”


    他便招出一個傀儡道童,裝模作樣的吩咐一般,迎春卻知他也用的是挪移之術,便認真看著,就見揮手之間,道童與那明月老道,俱已消失不見,隻不過又過了數息,那傀儡道童,卻又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過七夕節和左撇子節的童鞋們節日快樂!


    另外感謝大家這幾天的買v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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