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一個文官打扮的人正掀著簾子,在和方才通報的侍衛說話。


    坐在車廂裏麵的,正是談肖,而當他在聽清了侍衛傳來的話時,正撫著佩劍的手陡然的握起,死死的握住了劍柄。


    而一瞬間從他身上迸發出來的那種濃重的殺意,即便是隔了些距離的侍衛都那麽情緒的感覺到了。


    這男人,當真以為他談肖好欺負的麽?當真這麽不將自己放在眼裏麽?


    也就在他手中的劍即將出鞘的刹那間,幸而和他同行的文官及時的伸手過來,按住了他就要拔劍的手,示意他冷靜下來。


    然後他又趕忙轉頭過來,示意這邊的侍衛先行離開,以免再發生什麽衝突。


    那侍衛自然是如獲大赦,慌忙之間連禮數都顧不上了,匆匆行禮之後,便拜退了。


    馬車的簾子放了下來,不知裏麵的兩人在說些什麽。


    這邊,墨瀾走進了院子裏,微微眯著海藍色的眸子,看著碎金一般的朝陽灑落在院中的各種植物上,整個人的身上,卻的確是透著一分與往日裏不同的感覺。


    跟隨在他身後進來的人都能隱約的感覺到些不對勁,卻又無法找到詞語來形容這種感覺,而王爺不說話,他們也就這麽安靜的跟著他便是。


    到了階前的時候,墨瀾略略一偏頭,這才又淡淡的開了口,“你們,都退下吧。”


    而等到所有的人都退下的時候,忽見樹影之間有人影閃過,緊跟著出現的,便是流風。


    “王爺。”流風在他身前拜了下來。


    墨瀾垂下眸子,深海藍的眸子裏無喜無怒,不見分毫的波動,隻是將寬袖微微一攏,淡淡的開了口,“如何?”


    “事情都已經辦妥了。”流風也始終是如此的沉靜,“屬下也已經按照王爺的意思,安排好了永安殿的人手。”


    “很好。”烏黑長卷的睫毛微微一垂,陡然之間竟也是仿佛染上了一點朝陽裏的碎金,“還有,無論早朝時發生任何事,你,隻要在馨素殿守著即可。”


    流風顯然微微一頓,這個男人,到底又是在打什麽主意?


    “可是王爺……”


    隻是他的話還未出口,墨瀾已微微抬手,阻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所有話。


    “本王的命令,你可是也要違抗?”


    “屬下不敢。”流風一抱拳,終究還是把自己的擔憂都壓了回去。


    他的考慮,自然有他的道理,盡管按照這一步計劃算來,即便那談肖再是老謀深算,恐怕也是來不及顧到了自己的女兒,但他的命令,他從來都不會違抗。


    “好了,你先退下吧。”


    “是。”


    而隨著眼前的光影微微一閃,流風便已消失在了樹影之間。


    墨瀾靜靜的轉回了身來,一步步的踏階而上,那個瞬間,朝陽奪目的光影在他的身上雪白色的袍子上折射出了宛若碎金的光芒。


    傾薰宮。


    尚薇已經醒了,此時正靜靜的靠在軟座上,讓欣瑤那小丫頭在身後替自己梳理著長發。


    “公主今天氣色可比昨天好多啦。”欣瑤看著她精神很好,也終於心情好了很多。


    尚薇本是垂著眼簾不知道正在想什麽,忽聽了她的聲音,便抬起了頭來,給了她一抹淺笑,“是啊。”


    “一定是禦醫們的醫術大有長進,嗯,要不就是這藥的功效突然變好了……公主隻要按時服藥,一定會好的很快的……”欣瑤放下了手中的桃木梳,開始替她盤起腦後的長發。


    這小丫頭,這是變著法子告訴自己要乖乖聽話的吃藥呢。


    尚薇心中明白,卻也並未說什麽,視線落到了銅鏡之上,看著她在替自己盤發,然後又配上了玉簪。


    梳洗完畢之後,尚薇也換了衣。雖然昨晚還有些發燒,欣瑤這丫頭本該是不讓她出門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麽今日起來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好了很多。


    所以她才換了衣,自己去了前院用了些早膳。


    欣瑤自然是不太放心的跟著她,唯獨怕她突然又不舒服,好及時的把她按回到床榻上去休息。


    尚薇隻能笑著搖了搖頭,也隻怪自己始終都學不會保護自己,每次都讓身邊的人替自己擔心。


    早膳之後,她到了院落裏站了一會兒,仰麵看著清晨的陽光格外的透亮,忽的竟是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不知道那談肖,幾次三番派人來刺殺她都無果,現在的心情,又究竟會是怎麽樣。


    她抬起小手,輕輕的捂在了左臂的傷口上,自己心中的情緒,卻是莫名的起了波瀾。


    這皇位……他又真的非要這麽把一個個的人都殺盡了,也非要得到不可麽……


    突然竟是又一次的想到了雲傾,當時的她就是在這院子裏和自己說話的,那一刻她的確是那麽清晰的看到了她眼神裏的那種欲言又止的傷痛,帶著絕望和淒涼。


    倘若是命運的安排要如此,卻還要偏偏讓她一個弱女子來擔了這般的責任,想必她當時的心情,也必然是不好受的。


    無端覺得疲憊,欣瑤又在身後喚了她回房服藥,她便也就沒繼續站在院子裏,轉身過來,踏階回了房裏。


    乘放在藥碗裏的湯藥顏色很深,看著就讓尚薇輕輕蹙起了眉。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讓欣瑤先放下了湯藥,先去拿了甜果過來自己再喝藥。


    也就在屋裏突然安靜了下來的時候,尚薇一回身正準備走到窗邊去看看院子裏的景物,視線陡然被美人塌邊的一抹溫潤的光澤所吸引。


    這光澤是……玉墜?


    尚薇有些疑惑的挑起了眉,俯下身來的時候才看清了,原來那竟是一個和田玉做成的墜子,那玉色溫潤通透,映在朝陽的光芒裏,愈發透亮的不像是凡物。


    她拾起那玉放在掌心的時候,竟是分毫不感覺到該有的涼意,反而那玉在接觸到了皮膚的一刻,便立刻被體溫所穿透,讓人驚訝。


    玉墜雕刻精致,上麵以精細的鏤空工藝雕飾著一朵桃花,雖然是玉石雕刻的,那模樣卻也是如此栩栩如生,甚至仿佛隻要一觸碰,還能有那種溫軟的觸感。


    這顯然不是她傾薰宮裏的東西,但這玉的品相,又不會是宮女所用,那麽,便隻可能是他了……


    是昨晚他坐在窗邊的軟座上,看著那幾個禦醫給自己診脈的時候,不小心掉落在這裏的麽……


    腦海中忽然就那麽清晰的浮現出了他俊美無儔的麵容,眼角眉梢,每一處都是如此的清晰,就像是已經印刻過了無數遍一樣。


    而也就在想到了他的時候,小手下意識的便是微微一握,緊緊的攥住了掌心裏的這個玉墜。


    終究,隻要是在自己的世界裏出現過,他便一定會留下痕跡的。


    然而這痕跡所印刻在心上的烙印,卻又要到了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的被自己所習慣,再也不會覺得那反而是枷鎖。


    緊跟著,昨夜他說的那句話,也跟著漂浮著回到了腦海中。


    他向自己許諾,再不會讓任何的人傷害到自己。


    可是這句聽來像是承諾一般的話語,卻終究被她選擇了不去想,不是不願去想,而是隻怕自己若是拚命了想去了然期間的意義,卻終究發現他隻是隨口的一個玩笑罷了……


    “公主,禦膳房還送了些甜點過來,奴婢也就一同帶過來給公主了……”


    欣瑤此時掀了簾子,端著一個木托走了進來。


    尚薇陡然的回神,也像是下意識的反應一般,將那玉墜握緊,藏到了衣袖之中,而後她才回過頭來對她一笑,裝作什麽都未曾發生。


    好在欣瑤也並未看出她的異常,放下了木托之後便拉了她的胳膊,“公主快先把藥喝了吧。”


    永安殿。


    文武百官早已在大殿內候著,但正座中間的那個位置卻仍然是空著的,這讓百官都忍不住都偷偷的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道這王爺雖然對這宮裏的規矩不太在意,但到底還不曾來的這麽遲過。


    眾人之中,同樣缺的還有應當站在左邊第一個位置上的大將軍談肖。


    百官議論紛紛,已是快到了上朝的時間,不禁都開始猜測起了是否發生了什麽事,也就在這時,忽聽殿前傳來了聲響,走進來的人,正是一身深墨色武官服的談肖。


    而他向來是個喜怒皆形於色的人,今日也是愈發如此,身上的佩劍上的綴飾隨著他走進大殿的腳步,敲擊在劍鞘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他的麵上,也顯然隱隱的寫著“旁人勿近”四個字。


    眾人見此模樣,議論聲都不由的壓低了一些,膽戰心驚的看著談肖走進了大殿裏來。


    他雖目不斜視,對兩旁的眾臣也隻當是視而不見,卻又是有意無意的,在走過了葉堯身邊的時候,身上的殺意明顯的重了一些。


    不過是那麽一瞬,隻是周圍的人都已經覺察到了,卻唯獨葉堯安靜的半垂著眼簾,好像全然沒有感覺到談肖方才的敵意一樣。


    眾人不禁愈發好奇,這大將軍談肖,又是什麽時候和刑部鬧出了矛盾?


    隻不過也顯然沒有更大家繼續去細想的時間,不多大一會兒,大殿門前就傳來了通報聲,是王爺到來了。


    當那個披著金絲編織的軟袍,泛著光澤的雪白色的人影出現在大殿門前的時候,細細密密的陽光也就像是失去了光華,所有的光澤,也好像都會在他的麵前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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